第146章 玻璃人兒
兩個叱吒風雲,令人聞風喪膽的男人鼻青臉腫,嘴角滲血,呆坐於沙發上。目光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不敢稍移半分。
向來不信鬼神隻信自己的他們,開始祈禱所有神明的保佑。
時間是受了傷的蝸牛每爬一寸都在他們心尖留下深深的血印,牆上的時鍾仿佛掉壞一般,靜止不動,過了好幾個世紀才挪動一格。
終於手術室的門開了,呆若木雞的赫連玦在門輕啟的一瞬間已如離弦之箭飛射了出去。過分驚恐使臉變得猙獰,眸中已看不到一點藍,滿滿的紅,驚心動魄。
“人怎麽樣了?”裏麵的三條人命,他不知道該先問誰。
醫生被赫連玦駭人的模樣嚇了一跳,瑟瑟縮縮:“幸虧柳小姐及時趕到為雲歡顏輸了血,她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諾諾呢?”眼球凸出,幾乎要噬人。
“我們不敢抽太多血,柳小姐尚昏迷不醒。”如實回答,這樣的血型卻患了那麽嚴重的病,真是九死一生。
赫連玦半晌不動,隻是抓著醫生衣襟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二少爺……咳咳……”被勒得快要不能呼吸的醫生驚恐出聲。
“玦,你先放開醫生,我們去看看諾諾。”這時候隻有嬈華最冷靜。她的痛不比任何人少,隻是此時此刻還不到全然絕望的時候,她不能崩潰。
聽到嬈華的話,赫連玦木然鬆開了手,醫生驚慌失措,連滾帶爬逃開了。
手術室內兩張床並排放在,兩個天仙般的人兒躺在上麵。同樣的蒼白脆弱,如同即將風化的雕像,隻要輕輕一碰便會碎成粉沫,消失於無形。
東方煜和赫連玦站在遠方,根本不敢靠近。他們差一點就殺了柳依諾,如果她有任何意外,他們都劊子手,一輩子都逃不開良心的遣責。
嬈華上前,握住柳依諾冰冷的手。一直冷靜從容的她再也控製不住,任淚一顆顆落在晶瑩剔透的美顏上:“諾諾,你怎麽這麽傻?傻得這麽令人心疼。諾諾,你答應過小阿姨一定沒事的,你醒醒啊。你答應過我的。”顫抖的哽咽滿是慌亂的驚恐,每一聲呼喚都飽含著自責。
她明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卻硬不下心來阻止她。
她的諾諾,好傻好天真的女孩。她跟雲歡顏素昧謀麵,卻甘心情願為她丟了性命。隻因她要救她肚子裏她最愛男人的孩子。
這樣的事情有誰會相信?
“小阿姨……”幾不可聞的聲音卻令三個瀕臨死亡的人獲得了重生,三個人都激動不已,將她團團圍住。
柳依諾很努力了很久才撐開眼皮,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她任何時候都可以死,就是現在不行。這樣她會留下太多遺憾和責難給活著的人,這不是她的本意。
她不需要任何人因她的存在或離開而有不愉悅,就算她爭不過命要走,也要走得讓所有人的放心。幸好,她撐過來了。
感謝上蒼的成全,她很累,卻十分充實。
柳依諾的清醒無疑是巨大的驚喜,在所有人心中都飄起七彩泡泡。嬈華高興得淚一直流,嘴角上揚。沒人比她更清楚柳依諾受了多少苦,而她有多麽隱忍和委曲。
每次病發痛不欲生,她總是默默忍受,隻讓人見到她的笑,而看不見她的淚。哪怕痛得痙攣抽搐,她仍用微笑麵對所有人。
可她的笑有多麽讓人心痛,她卻不知道。
“諾諾,你真的好棒,小阿姨為你驕傲。”緊緊握著她白得透明的手,那麽用力,仿佛要將她身上的血渡如她。
如果可以,她早就那麽做的。無奈的是,她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虛弱,在痛苦中苦苦掙紮。
她甚至有想過,就讓她這樣去了,省得受罪。可是,她終究是自私的,她舍不得。赫連玦和東方煜也未放棄過。
本身就重病貧血的柳依諾好不容易憑著堅強的意誌醒來,卻終是鬥不過虛弱的病體,想開口說些什麽已無力。
“她……還……好嗎?”短短四個字耗盡她僅剩下的精元,細如蚊蚋,幾不可聞。
“放心吧,她很好,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嗎?”嬈華才止住的淚又泛濫成災,在黑暗中的環境下求生,看盡人生百態,她早已不是普通柔弱的女人。
如果需要她甚至可以比男人更狠,更毒,更加鐵石心腸。可柳依諾總能觸碰到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經,痛不可抑。
在聽到雲歡顏沒事了,強撐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下來。費力側頭看了旁邊的雲歡顏一眼,笑容越來越飄渺,終消失於黑暗中。
娛樂城內的白色別墅裏,精致的房間一片雪白,童話裏公主住的玻璃屋。這樣的白幾乎與床上人兒融成同一種顏色,可怕的顏色是死亡的陰影。
眉頭蹙緊,一刻沒有鬆開過。藍眸不敢眨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好似他稍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自責如刀一直懸在心頭,片片淩遲著。
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跑到別墅來,她就不會知道,更不知用命威脅東方煜。他真不敢想像她是怎麽撐過來的,這麽柔弱的身體裏居然蘊藏著那麽大的能量。
她明知道可能因此喪命,還執意如此,這到底是為什麽?
整整兩天兩夜未合眼,痛如刀磨著他漸漸脆弱的神經。這麽多年來,在周海藍的折磨和控製下,他從沒有絕望過。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變強,唯有自己強大才能占用敵人,不受欺負。
可是,麵對柳依諾的病時,他常常覺得十分無奈。所幸,上蒼讓他找到雲歡顏。一開始他不打算拿她當誘餌與周海藍周旋,他隻想救回諾諾的命。
卻拗不過她的堅持,她知道他所有的難處,所有的痛苦和矛盾。她一心隻想讓他快樂,幫他找回自己。
好不容易雲歡顏撐過一次次的難關熬到了現在,周海藍已經被他控製了。他可以跟雲歡顏攤牌了,隻要她願意幫諾諾。他可以答應她一切條件。
然,世事總在一次次意外中輪回。那個突然出現的小生命讓原本簡單的事變得好複雜,不,是他的心複雜了。
他不應該優柔寡斷,拿掉孩子,馬上手術。他的諾諾就會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跟以前一樣。是他,都是他的錯。
該做的事沒做,現在卻害得諾諾差點喪命。
羽睫緩慢地眨動著,那麽慢,明明薄如蟬翼,對虛弱的她卻是千斤重擔。必須用盡生命所有力量才能撐起,而為了不讓擔心她的人傷心失望,她很努力。
盡管他此時此刻沒有太多表情,然他的心已經跟著她一直使勁加油。蒼白的臉色與床單相融,分不清哪一種更白。
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柳依諾終於睜開如水翦眸。在眼睜開的瞬間,唇跟著上揚:“玦,你一直守著我嗎?”久睡而消啞的聲音無損於她的美,那種虛弱揪得人心快要窒息。
“嗯,你好點了嗎?”拿起棉簽蘸了些水塗在她幹裂的唇瓣上。
“我沒事了,孩子還好嗎?”目光裏的擔憂那麽濃,仿佛那孩子就在她的肚子裏,而非情敵的孩子。
“現在不說她的事。諾諾,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麽危險?你一直這麽懂事,這麽善良,你應該知道我們有多麽擔心。以後不準你再拿自己的身體冒險!”俯下身緊緊抱著她,纖細如柴,一折就斷。
感受著赫連玦擔憂的心跳,每一個音階皆是為她而奏。唇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這樣就夠了。她隻要有這樣的一刻就夠了。
他的霸道是深深的驚恐,她知道,她都知道。但同樣的她也明白,雲歡顏對於他的意義有多麽特殊。
愛他,很愛很愛,測量不出的愛。所以,他的感受就是她的感受,他的愛就是她的愛。所以,不管怎樣她一定要救雲歡顏。
他的一生已經有太多太多無法彌補的遺憾,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未來她不一定有機會參與。趁她還活著,還有一點點用的時候,她要盡量減少他的遺憾。
“好,我答應你。”有些事一次就夠,她的身體她清楚,就算她願意,他們也絕對不會允許。
“玦,你別自責,這些都是我自願。我還需要她的幫助,不是嗎?所以,救她等於救我自己。”眼睛清澈,宛如水中的琉璃透明而潔淨讓人無法直視。
“諾諾……”她總這麽善解人意,這麽令人心疼。
居然可以找出這樣的理由來安慰他,她如果真的自私就不應該去救她。反正,不一定是活體供應才是。
她不是理由的理由更令他心痛到無以複加,自責噬心,寸寸魂斷。
柳依諾靜靜偎在赫連玦懷裏,在他看不到的時候,上揚的唇角才垮下。溫柔如水,無波無痕的眸子才有了屬於她的憂愁,哀思。
這樣的時光好美,隻是,她還可以擁有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