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萬民朝拜
李驍鶴抬頭仰望著這座聳立在眼前的古老帝都,一時間有些恍然。
六年前她從這裏離開去往尚翼國,而後真正卷入了七國風雲中,也踏上了莫留山。而五年前她從這座城的城門踏進了亡者穀的陷阱,從此開始了她在黑暗中的五年。
兜兜轉轉此刻她再次站在了這座城前,熟悉的城門,熟悉的麵孔,甚至她看到那些翹首以盼的百姓的臉都覺得熟悉。
“展梨。”
她手指向城門之上的“升泉”二字,回頭看向展梨,“這就是我在這世界除了莫留山外的家,坤域的帝都升泉。”
她的表情很平靜,但展梨卻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情感波動。
“嗯。”
她身後的白襲上前一步與她並肩,將一個灰布包成的骨灰交給她。
“走吧。”
李驍鶴雙手捧著那骨灰甕一步步走向城門,而站在城樓下的習陵看著那身影漸漸清晰,朝自己慢慢走來,眼淚倏然落下。
雖然頭發變長了,容貌也有了些變化,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皇嫂……”
她猛的捂住了嘴,低聲哽咽了起來,就連身子都是一軟,站在她身後的秦鷲一把扶住了她。
習陵挺直了身子擦去眼淚,再抬起頭已斂去了所有神色,隻剩一臉崇敬,唯有那雙眼裏洋溢著激動喜悅。
她舉起雙手交疊在胸前,然後慢慢低頭跪了下去。
“恭迎帝侯!”
清悅激昂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在這片戰場上如同一道凜然的琴聲。
眾人皆是一愣,一時間都呆在了當場。
秦鷲雙目一冽,立刻跟著跪了下去,高喊一聲,“恭迎帝侯!”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便是排山倒海的呼聲。
“恭迎帝侯!”四萬西北軍跪。
“恭迎帝侯!”一萬黑影衛跪。
“恭迎帝侯!”
滿城百姓都跟著跪了下來,一時間城樓下跪倒一片,唯有遠處數萬鎮北軍與空語族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看著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女子一步步走近。
獠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那個徘徊在腦海中無數次的名字卻在見到主人時反而說不出來了。
“真的是她……”
空語族中有年長的人已經認出了那張熟悉的臉,語氣裏充滿了驚訝,甚至都帶著本人都未察覺的顫抖。
“李驍鶴……”長弓張著嘴,臉上的疤痕因此而扭曲起來,顯得有些可笑。
但此刻卻沒有人去嘲笑他,都呆呆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那裏有一小隊人正緩緩而來,十多位身形曼妙如仙的白衣女子,背著鐵盒的少年,與之同行的少女,俊美非凡的公子,以及為首那個長發及地的美麗女子。
甄憐兒死死地看著那張憎恨的臉,嘴唇都咬出了血,心裏的恨意如野草般爬上她的心頭。
為什麽,為什麽她還活著?為什麽她總能死裏逃生?一次又一次,她付出了那麽多,卻隻落得個萬民恭迎帝侯歸來!
她正詛咒著忽然被人猛的一推,手上攥著的令牌被一把奪走,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是假的!李驍鶴早就死了!帝侯早就死在了亡者穀!”
荊漠北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舉著搶過來的令牌對空語族大喊著,“空語族聽令!立刻給我殺了她!殺了這個冒牌貨!”
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了,甚至都沒看他手上的令牌,隻直直地看著走來的李驍鶴。
“我有令牌在手!立刻給我殺了那個女人!”
荊漠北瘋了般地怒吼著,然後拔出了隨身的刀將自己的副將一腳踹了出去。
“立刻帶兵殺了那個女人!否則本侯立刻殺了你!殺啊……”
那副將被踹趴在了地上,抖抖索索地爬起身後索性就跪在了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那可是帝侯,可是一人獨對千軍萬馬的帝侯,是從亡者穀死而複活的帝侯啊!
當年他的侯爺做的那些事他作為心腹再清楚不過,這下帝侯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一定會殺了他的……
空語族沒有跪,也沒有退,更沒有人動,直到李驍鶴走到他們跟前時,獠才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心中的情緒太過複雜,複雜到讓他分不清到底是為她活著而開心興奮,還是因為首領的失蹤而恨她。
“李驍鶴。”他終於喊出了這個名字,這個沉寂了五年的名字。
“嗯,你長大了。”李驍鶴也在打量著眼前的健壯男子,的確蛻變了很多,但依稀可見當年那個倔強的小狼的模樣。
六年前的那個莽撞的少年此刻雙目中再沒有衝動,隻有一派沉穩,一派從容。
她很欣慰,獠是一個好首領,她想告訴龍鱗,你可以放心了。
獠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的手上,看到那個骨灰甕的那一刻,其他人明顯地感覺到了他呼吸亂了那麽一刻。
“這……”
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恐懼地眼神看向李驍鶴,“不會……”
李驍鶴將手上的骨灰甕舉到空中,朝著獠身後的空語族人大喊。
“空語族的兄弟們!我將你們的族長帶回來了!”
遠處的風呼嘯而過,片刻後夾雜著一片嗚咽低泣,蒼涼而悲愴,刮過了這座城池的所有人的頭頂。
獠“撲通”一聲跪下,長弓跟著跪下,一個個空語族人接著跪下。
“恭迎……族長!”
“恭迎族長!”
區區三萬人,但這一聲卻比之那句“恭迎帝侯”更加震耳欲聾,更加撼動人心,讓人心頭顫動。
李驍鶴閉上眼,和跪下的空語族人一起流下了淚。
“龍鱗是為我而死,今日我當著空語族立誓,以後我李驍鶴與空語族共存亡!”
獠對此無動於衷,眼中冷然一片,“誰做的?”
“君相青南,我廢了他一條胳膊,皇帥尚翼,我必將取他一條命。”
李驍鶴沒有慷慨激昂,隻是平靜地敘述著,用隻有獠和白襲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她將要做的。
獠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了骨灰甕,抱在了懷裏。
那邊荊漠北還在發瘋,獠陰冷地睜開眼,“族長的遺物不是隨便什麽渣滓都能褻瀆利用的。”
“是。”長弓心領神會,眼中冷光一閃而過。
幾乎是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人群中爆發出一道淒厲的女子尖叫聲,似乎恐懼到了極點。
李驍鶴聽著這聲音隻覺得十分耳熟,直到她看到荊漠北斷了頭的屍體邊花容失色的嬌豔女子。
甄憐兒看著眼前的雙腳慢慢抬起頭,待她看到憎恨的那張臉準備破口大罵時,卻見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的人已經轉身走了。
如此簡單地轉身走了,如此風輕雲淡,滿不在乎。
她的腳下伏著坤域萬千子民,而自己則是她腳下伏著的無數失敗者之一。
甄憐兒頭一次意識到了自己在李驍鶴眼中的位置有多麽的渺小,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她眼裏有多麽的可笑。
“李驍鶴!你憑什麽看不起我?你再看不起我我也能殺了黃翔!我就是要把你在乎的人一個個除掉,讓你……”
這一句話還沒說完,甄憐兒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便失去了光彩,最後倒映著的是李驍鶴漠然的臉。
“有病。”
百步之外展梨動作嫻熟地轉了轉指間的黑色小手槍,神情冷淡地評價了一句。
手撫著肚子的慕容依依站在她身後沉默地收回匕首,擦去了上麵的血。
身後空語族已悄然離去,李驍鶴走到習陵跟前,看著盛裝華服卻早已淚流滿麵的人心裏軟成一片。
“我回來了。”她笑著朝她張開雙手。
習陵一把抱住她,也不管多少人在看著就開始嚎啕大哭,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就隻是一個勁地哭。
此刻那個殺伐果斷的永安長公主完全變成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害怕的小姑娘,隻知道抱著大人哭泣。
這場內亂以帝侯回歸,荊漠北身死,鎮北軍投降而結束,自此帝侯死而複活歸來的消息也徹底被證實了,而天子的陪同一時讓垂垂危矣的坤域成了眾所畏懼的國家。
皇宮東殿,帝王寢宮外白襲桑寧與習陵秦鷲三人看著緊閉的門,一言不發。
習陵原本是緊張的,她的皇兄已經昏迷了五年,她遍尋名醫都無法治好,好在有虹越和甘長老維持著皇兄的生命,皇嫂的出現讓她看到了希望,但眼下激動的心慢慢靜下來後,有些事情也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鴻淵太子。”
她轉身對著白襲點頭一禮,神色複雜地問了一句,“敢問太子與……我師父是否真的成親了?”
“公主以為此事也能作假?”白襲神色淡淡地反問。
他的語氣並不算冷淡,但與他一向溫柔的態度比起來卻是明顯不高興了。習陵也覺得自己唐突了,她也隻是想再確認一下罷了,即使帝侯與天子成婚的消息已七國盡知,她還是想為她的皇兄問清楚。
桑寧心裏有些擔心,自從那次瀚海女王與太子妃吵過後,他家公子就一直這樣,不瘟不火的,似乎完全失去了耐心,連往日溫柔的假象都不願再維持。
這樣的公子讓他心裏隱隱發慌。
二人的交談正處於尷尬局麵,寢宮的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了,李驍鶴走了出來。
習陵立刻迎上去急切地問道,“怎麽樣?皇兄他還……還可以醒過來嗎?”
“已無大礙。”
李驍鶴說著看了沉默的白襲一眼,然後向習陵問了句,“當年你父皇賜的那件雲澤華服可還在?”
“在,當然在,肯定在!那是隻屬於皇……師父您的!”習陵滿眼崇拜。
“那就好。”李驍鶴勾起嘴角,目光遙望這片金碧輝煌的皇宮。
“傳帝侯之命,召所有諸侯進京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