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執子之手未能與之偕老
接著隻聽到撲通一聲,赤怒整個人跪倒在地,全身發抖,嗚嗚地哭了起來,“皇後娘娘,皇後姐姐,赤怒無用,無用!”
少年竟是大哭一場,捶胸頓足,十分痛苦。
易川夏著實驚訝,趕緊攙了赤怒起來,“好了,莫哭,你倒是說,本宮到底患了什麽病?”
“赤怒,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就告訴娘娘吧。”一直隱忍的傲玉開了言,她知道以主子的性子若是不知道真相定會不罷休的,隱瞞也是無益。
赤怒抹了抹了淚,許久才平複下來,“娘娘身患奇疾,赤怒至今想不出法子醫治,隻希望師父早些雲遊歸來。”
“奇疾?”易川夏微微一愕,這些日子身子不適,又把不出病脈來。要麽無疾,要麽就是奇疾,連她自己都未覺察,“此疾有何害處?”
赤怒咬了咬牙,淚眼摩挲,“此疾若無良藥,會根深蒂固,雙目模糊甚至失明,重者時常昏迷,數月,數年不等,再重者,一睡不醒,與地長眠。”
聽到這般結果,易川夏隻覺五雷轟頂,整個身子一陣搖晃。
傲玉和小梨聽聞,頓時落下,司空追亦是慌張。
先前隻曉皇後重疾不治,沒想到赤怒一開口,竟是這般個結果。
“娘娘不會有事的,不會。”小梨小聲抽咽,趕緊搖晃的易川夏扶住,本是安慰她,她自己也哭了起來。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會這麽嚴重的。”傲玉連忙說道,寬他人之心也寬已之心。
本開始以為是什麽重疾,隻要稍作調養就好了的,沒想到從赤怒的嘴裏說出來竟叫她好生害怕。
早知道就不要赤怒說了,此時甚是後悔起來。
“就是,就是。”司空追嗬嗬一笑,盡量地想把這有些凝固的氣氛搞活躍些,隻是沒想到愈搞愈亂了,“你可是他最愛的小妻子,怎會輕易死掉呢。”
此話一出,氣氛更是詭魅了一些。
“他可知道?”易川夏心中雖是大驚,但很快情緒恢複問了赤怒。她所說的他無非就是說風懷軒。
赤怒連連點頭,“皇上知道,赤怒開始隻跟皇上一人說了,所以皇上才赤怒早些回此處,一邊等師父歸來,一邊好生煉藥為皇後娘娘調理。”
難道他真是得知她身患奇疾,撤兵南昭,班師回朝的嗎?
易川夏心中突然是一股子說不來的味道,堵得甚慌。
“好了,都別傷心。”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鬱氣都驅趕幹淨,笑顏相向,“都說了,隻是奇疾,就算看不見了,本宮也還是能好好地活著。”
“娘娘——”傲玉和小梨一聽,哭得愈大聲了。
“好了,別哭。”易川夏淡淡地笑笑,似是把一切都看淡了,“本宮的福氣還需要你們祈求呢,這般哭下去本宮沒病也叫你們哭出病來了。”
此話一出,傲玉和小梨立即止了聲。
“是,奴婢不哭,不哭。”
“好不容易回來此處,以後能過些安靜日子倒是個好。”易川夏突然想起風懷軒叫她到此處休養是對的,萬一在那深宮之中,每每想到自己要死去了,如何去麵對他。
避開了倒也好,也好。
隻是可惜,此生怕沒有多少時日幫他完成宏願了。
不過沒了她,以他的能力定也能一統天下。
不多想不多思,易川夏保持著平靜的心態在赤怒處住了下來,還是那後苑的小閣樓,看眼前翠竹一片,甚是美好。
悠閑地日子不知不覺過了兩月。
兩月,有赤怒精心幫她調養,眼疾發作過幾回,昏睡倒也沒有了。
曾經分別時,風懷軒說的一月早已過期了,他沒來,朝中也沒有多的消息傳來。
這裏好像與世隔絕了,還是傲玉和小梨刻意隱瞞了許多事,不讓她勞心呢?
轉念想到自己隨時都可能失去光明,心中再不如從前的寧靜,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看到他的臉?
不知他是否也跟她一樣想念著他呢。
一個個疑問都無法得到結果。
兩月過去,九月金菊開旺時,小苑子裏,赤怒種植了不少金菊花,秋風一吹,齊齊開來,高風亮節,另有一番傲骨風味。
這日,初秋豔陽照,把這大宅子的每個角落都映得暖哄哄的。閣樓前,小苑子裏,易川夏還是習慣性地躺在睡椅上,眯著眸看藍天白雲,腦子裏什麽也不想,隻是一片空白。
“娘娘——娘娘——”俄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苑落的寧靜,聲音自是熟悉,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猜也猜得到是誰了,小梨的性子急了些,這般的聲音自是她嘍。
易川夏沒有挪身,還是靜靜地躺著,小手交疊在胸前,望著天空,看著翠影斑斕,總覺得如今的悠閑比不起從前了。
小梨一進苑子,但瞧易川夏在小睡,趕緊放緩了步子,挪至她跟前站著。
易川夏淺眯一眼,見她表情十分慌張,料到這妮子定是有事,“咳——”輕輕地咳了一聲,方才緩緩地睜開眸來。
“娘娘醒了。”小梨驚喜地叫了起來,趕緊蹲身攙著易川夏坐起身子。
“何事這麽慌張?”易川夏不急不緩地問道。
小梨一吸氣,趕緊地說道,“真是太可惡了,太可惡了,娘娘,皇上他——”
話剛到一半,傲玉不知什麽時候闖進苑子裏來了,她的腳步很急,就在小梨話未出口的那一瞬到了跟前,“小梨,你又偷懶了,藥都快煎糊了。”一邊說一邊使了個眼色。
小梨立即驚醒,趕緊一拍後腦勺,“對,我的藥!”說完,拔腿就要跑,但還是被易川夏給叫了回去。
“藥已經糊了,再換一副煎罷。說,到底何事?”神情沉穩,漫不經心地端起旁邊幾上的香茶,輕抿幾口。
小梨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她此般著急,定是有大事發生。
“我,我——”小梨一下犯了難,眼睛直往傲玉看,尋求援助,可是這回傲玉也幫不了她了。
“說吧。”易川夏又飲了一口茶,神情十分淡然。
小梨厥了厥嘴,緩緩蹲下身來,與易川夏的坐椅平視,“娘娘聽了可不要生氣。”
“你說。”小梨的小手覆過來,冰涼冰涼的,這事兒定不是小事。
“奴婢剛剛聽說,朝中大喜。”小梨的話隻一邊,另一半哽了半天。
“何喜?”聽到喜字,易川夏的心突然被什麽狠狠地揪了一下。
“西宮皇後有喜。”小梨把眼一閉,跟上斷頭台似的,許久許久才緩緩地睜開一隻眼,偷偷地瞅著易川夏,她還是那樣平靜,好像她說了一句跟他無關的話。
西宮皇後有喜,就是說雪瑤懷孕了。
也就是說他和她……
說心不痛,是假的。她隻是在她們麵前還是鎮定,淡淡的,就像這秋天的金菊一樣,屹立在風中不倒,淩風傲骨。
“什麽時候的事?”易川夏的手輕輕扣住了睡椅的扶手,表情隻是微微地變化。
“就是這兩天的事兒。”小梨如實作答。早上上街,到處都在傳說西宮娘娘有喜,東月後繼有人,她可差點氣暈了,所以急衝衝地回來秉報,隻是忘了她家主子有奇疾在身,傲玉在旁一提醒,她才醒神過來,隻是已經晚了。
小梨的心亂作了一團。
其實有人的心也冷得透徹。
難道始終英雄難過美人關?難道他曾經的承諾都是假的嗎?難道她身患奇疾,他已經打算要放棄她了?誰願與一個病秧子共渡一生?
始終雪瑤是他的初情,始終都是——
那是她應該比不了的。
心裏的痛來得緩慢,很緩很緩,隻是這種痛堆積起來就像一把尖刀子一刀刀地割著她的胸,無法呼吸。
突然眼前又是一陣發黑,手中的茶杯摔破在地,已經是支離破碎。
“娘娘——”傲玉和小梨急忙地擁上前來。
易川夏竭力地支撐,眼前的可人兒已經模糊了,但她們的眼睛都好真誠,她們對她的心是真的,“放心,本宮不會有事,不會。”
她笑著,笑得很無奈。
“娘娘,這些可能是誤會。”傲玉扶著易川夏,句句安慰。
小梨也隨聲附道:“西宮皇後不可能懷有身孕,娘娘,我們這就回去問個清楚明白。”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們莫要心急。”沒想到反過來是易川夏安慰了她們。
“娘娘——”傲玉和小梨看著主子愈平靜,她們愈心疼。
平靜並不等於沒事,而是把更多的事情隱藏在心裏,默默承認。
“本宮乏了,想歇會兒。”易川夏緩緩支撐起身,表情雖是有幾分落寞,但看去還算精神的。
傲玉和小梨也不敢怠慢趕緊攙扶她起來。
閣樓裏,易川夏安然地睡去了。
赤怒也過來給看了診,確定無礙,他們才敢退出去。
“怎麽會這樣了。”赤怒氣憤地跺著腳,心中大不平。
“也許是假的。”小梨期盼著這隻是一場誤會。
傲玉沉默,隻是靜靜地望著天際,從小她看慣了爾虞我詐,帝宮的無情。帝王有情的有幾個?她不敢保證這個東月的皇帝會長情,會不會主子所托非人?是不是當初的相勸是錯誤的。
每每一想到此,她都覺得心裏毛燥痛苦。
“是真是假,我去皇宮探一探便知。”司空追還是那樣抱著他的劍,一副不羈模樣在如今難得正經了一回。
氣憤、抱不平,皆有。
“你去了又如何,萬一是真的怎麽辦?”傲玉添了一句。
“是真是假,我都得弄清楚。”司空追此刻變得倔強起來,不待傲玉相勸,他已登登登下了樓去,“等我,我定查個水落石出來。”
走廊裏隻剩下傲玉、小梨、赤怒三人。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前路不知該如何行走。
其實易川夏並未真正的睡著,他們在門外的談話,她都能聽得清楚。真也好,假也罷,曾經他承諾的一個月之期早已過了,如今這個事實似乎更有說服力一些。
到底自己在糾結什麽?
竭力證明他始終無情?
嗬嗬——想到這裏,易川夏總是想自嘲地笑自己。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地上是一片銀白,好美。易川夏伸手想去捉那月影,卻是撲了個空,綻唇一笑。
不知何時起,自己變得這麽傻。
忽然窗外一條長影晃過,那身影有些熟悉,像風中的一片柳絮,輕盈如雪。
“出來吧。”易川夏的警覺性很高,一個優美的翻躍起身,抓了掛在床前的長劍拿在胸前。
雖是熟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料到,得不償失。
“許久不見,你還是如此的美。”長影利落地躍窗而入,白衣如仙,瀟灑風流,依舊是俊俏的臉,迷人神魂的細眸,在東月邊境大戰中慘敗的他,如今神情依然抖擻,不見半點靡態。
先前隻覺身影甚熟,有些像他。
不料廬山真麵相一出,果然是西門清揚,他一點沒變,生得還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眉宇間神態安若,頗有男人味。
“果真是你,沒想此處你竟也能尋來。”雖不知西門清揚來此何意,但易川夏並未太多懼意。
若他有歹意,早該下手了,不至等到被她發現。
“自然,你的味道在哪裏,我都能尋到。”西門清揚的眼神犀利,回答得頗是風流。
易川夏輕笑一聲,已翻身下榻,取了披風披好,將對方上下打量一遍,道:“難不成你尋我,還是為了當日在南昭的那句話?”
“哪句?”西門清揚故作不知。
易川夏擺了擺手,知道他是做作,“不記得就罷了。”
“記得,自是記得。我說過,我想要的,一定會有的。”西門清揚眉彎一挑,眯眼清澈,“隻可惜,我想要的江山,女人都得不到。”
易川夏綻唇一笑,故意挖苦,“怪你錯過了時機。”
“是啊,敗軍之人何言勇。不論是江山還是女人,他都勝過我了。”西門清揚大歎一聲,眼神迷離,那神態比起從前似少了一分執著之意,“其實我若想帶走你,一如反掌!”
易川夏仔細打量了一番西門清揚,衣衫甚為整齊,不像誤闖,畢竟這宅子隱瞞,想尋到此處不是易事,他應該仔細打聽,計劃周詳,直闖她的小閣樓才是,“看來如今的你是不這麽想了?”
西門清揚輕輕歎了一聲,瀟灑的麵孔突然變得有些陰鬱起來,搖了搖袖,很是自然地坐到了圓桌有,看易川夏時,神情依然是迷離,跟從前一樣,“其實如果不發生歸南河渡的落水事件,我也許今天來就會帶你走了。”
“原來你也知道了。”易川夏訕訕一笑。
西門清揚自顧地倒了一碗茶飲盡,“強求確實不會幸福。幸好有南宮的前車之鑒,若是我再走相同之路,怕也是相同結果,你會寧死不從的。其實我今天來,隻是想來看看你。”
“難道你不是想脅持了我去威脅他嗎?”西門清揚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出於國家利益,他有脅持東月皇後的機會是不會放過的,況且如今他兵敗慘重,這等好時機錯過了便沒下次。
今天,他似乎泰然多了,又飲了一口茶,笑得十分深長,“是,我是很想。所以我進來這宅子做了好多次的思想鬥爭。終究還是下不了手,我不是南宮,我比他瀟灑那麽一點點。誰叫我喜歡你。”
一句喜歡你很直接,易川夏有些錯愕。
“所以你不是東月皇後,我也不是西君皇帝。隻是相識的人在此閑話家常罷了。是不是很有意思?”西門清揚抖了抖衣袖,又是起身來,負手走到窗前,任由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身上,頎長的身影真是好美,風流俠客的神采就是此般吧。
月光裏的人愈是清俊了,不知是這世道變了,還是西門清揚本身變了,亦或者說他從來沒變過,瀟灑忘為,利益為先,這才是他,“你潛入東月,莫非是為了西君進貢美女一事?”
“你果然聰明。”西門清揚搖頭一笑,“我跟隨進貢隊伍而來,從此東月、西君將會誓不兩立。也許從今以後我們再無見麵機會。”
“確如此。”易川夏微微點頭,從西門清揚狹長的細眸裏還是捕捉到了一國之君痛失城池的苦澀。
西門清揚笑得詭異起來,“所以最後的機會我想成全你一件事。”
“你想做甚?”易川夏看到了西門清揚眼裏的執著。
西門清揚負著手,仍然是像一個貴公子,像風流俠客,仿佛對一切都不屑於顧,隻有眼前這女人,“放心,我不會像南宮那樣。”
語罷,綻唇笑顏的同時,長袖一揮,白衣灑灑,飄逸的就像仙人一般。
易川夏隻覺鼻翼間一股異香襲來,不好,有迷香,她想運功逼毒,隻覺身體孱弱,無從抵抗,眼前一切漸漸昏黃,燭火愈來愈弱,身體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被卷起又墜落。
西門清揚大手一攬,美麗的女子跌入懷中,怔怔地看著,嘴角上掛著詭異的笑顏,“此生想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隻可惜,無緣,執子之手未能與之偕老。”
握起她的小手,頭一低輕輕地一記吻印上去。
接著攬了佳人在懷中,一躍飛出窗外,消失在淒涼的黑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