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治之症嗎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驛道上揚起數裏黃沙,東月大軍回國,氣勢相比出征時似更勝了幾分。
雖說南征失敗,但卻給西君重創不小。在外人看來,以為是風懷軒瞎貓子碰上死耗子,撿了個大便宜。
但有人可不這麽認為,破敵貴在神速,決策貴在利落。
風懷軒撤軍南昭,反噬西君,這需要精妙布署以及獨特的軍事作戰才能方可成事。
無論在政之人,在野之人,都大惑不解,當時東方爻堅守鬼虎關,再多幾日,破鬼虎,守圍河,也不是不可能。
為何這位東月魔君會中途放棄?
大惑大惑!
雖是大惑,但隨著大勝西君,人們漸漸不再追究其中原由。大概皇帝高興,打仗打勞了,想班師回朝歇歇也不是不可能。
車轆轤的聲音吱呀吱呀地響著,車輪紮在地上印下深深的痕跡,又被後來的車馬輾得淩亂。
一束溫和的陽光從車窗簾的縫隙處紮進來,照在那張美麗的鵝子臉上,安靜寧和,眼簾沉沉地垂下把明亮的深潭掩得緊緊的,長睫偶爾隨風輕顫一下,寫下魅影嬈姿。
“傲玉姐,不知娘娘何時才能醒來?”候在一旁的小梨托著小下巴,怔怔地看著沉睡中的易川夏,明媚的小臉上總是掛著一腔逝不去的擔憂。
傲玉很安靜,坐在榻沿上擰了毛巾小心地幫她擦試著身子,馬車一晃一晃的,溫和的小陽光也在她的臉上一晃一晃的,隻是沉睡的人兒就是醒不來。“連赤怒都說不上來,也許今天,也許明天。”
她哀哀地歎著,心頭掛著許多的無奈與哀傷。
小梨厥了厥嘴,眼眶有些泛紅,“娘娘正需要照料的時候,皇上為何要叫赤怒先行回去,真是想不明白。”
傲玉無奈地搖頭,神情沮喪,“赤怒留下也無法,至今未能知道娘娘為何昏迷。他早些回去若是等到阿達木神醫雲遊歸來倒是添了一線生機。”
“哎——”
小梨剩下的隻有歎息,從南昭回東月一路,娘娘就這樣一直睡著,眼簾連眨都沒眨過一回,所有軍醫都束手無策,就連赤怒都犯了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每每想到此便是想哭,但看傲玉強忍心緒,自己也硬生生地把傷痛壓了下去。
隻要人活著,就會有希望,一定會有希望的。
車內又迎來了寧靜,除了車轆轤的聲音,其他的就是千軍萬馬的聲音,東月大軍回朝,如何不壯觀呢。
小梨還是憋不住,打破了這短暫的安寧,“不知皇上是不是為了娘娘,所以才——”
傲玉自是謹慎,趕緊捂了小梨的嘴,刻意壓低了聲音,“此話不要亂說,萬一傳出去。不僅皇上被背上罵名,就連娘娘也無故落得個紅顏禍水之名。”
小梨的雙眼一個大睜,不敢開言,連連點頭,是呀,這等話可不能亂說的,畢竟朝野內外,五湖四海的人都在懷疑皇帝為何突然放棄南征,其中原由不得而知。
畢竟她們是內宮之人,朝政軍事與她們沾不上關係,但還是有些風聲泄了出來,說皇上根本原因是為了女人。
小梨和傲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到底哪點是為了她們的主子。主子生病,就算皇帝不打這個仗親自送她回宮,也用不著撤兵啊。哪裏跟她們的主子沾上關係了。
想不通也就不再想。
如今照顧好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你要快些醒來啊,不然西君送來的進貢美女可如何是好?”小梨趕緊轉了話題,挪步蹲到易川夏的榻前,小手輕輕撫去她額邊的餘發,又是一聲歎息。
傲玉沒有接小梨的話,亦是同樣的一聲歎息,小梨說得一點不錯,西君戰敗,已割城賠地,另獻美女,大約過不了幾日就要送到月城了。
兩個丫頭頗有默契地對望一眼,眼神淒淒,隻願求上蒼保佑呢。
“咳——”忽而一聲淺咳從易川夏的喉嚨裏傳來,漂亮的鵝子臉上長睫微微顫著,像展翅的蝴蝶一般欲要飛去,很快沉重的眼簾一個晃動,就那樣打開來,明亮,還是那樣明亮的一雙眸子,在看到眼前神情淒哀的小梨和傲玉的時候,她的眉頭微蹙了一下。
“娘娘醒了!”
“娘娘!”
傲玉和小梨幾乎是異口同聲。
易川夏支撐著坐起,四下望一眼,發現所處的空間是在移動的,眉稍沉了一下,“這是哪兒?你們倆為何這副神情?”
“娘娘,你可是醒了。”小梨幾乎雀躍地蹲跪在易川夏的麵前,“娘娘可知已經昏睡了大半月了。”
“大半月?”易川夏的深潭一沉,使勁地甩了甩頭,的確,好悶好沉,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好像記得些許,歸南河畔,正與風懷軒、司空追看地圖,商量如何守住圍河城之計,接著,接著什麽都不知道了,“這到底是哪兒?”末了借著車窗簾的縫隙看到外麵的藍天白雲,心中一緊,頓感不妙。
“娘娘,皇上已班師回朝,這是在回東月的路上。”傲玉趕緊回答。
易川夏覺得眼簾甚沉,閉了閉眸又是一陣思量,“不對,記得那時圍河城危,南昭兵臨城下。難道半月就勝利了?皇上結束南征回朝?”
傲玉和小梨對望一眼,甚是為難,不知如何作答。
“到底是怎麽回事?”看她們表情,易川夏心中大不安。
傲玉沉默半晌,終是下了決定,和盤托出,“娘娘自暈迷以後,皇上就立即結束南征歸朝,且在回朝途中與邊境西君軍大戰數日,西君大敗。”
易川夏神情大驚,追問一句,“結束南征?他棄圍河、亮回,鬼虎關回朝?”
“是的。”傲玉點頭,平靜回答。
“勝利在望,他為何要結束南征?”易川夏的小手攥起拳頭,狠狠在榻沿上捶了一陣,這一點不像他的作風,不像。
她心裏甚是清楚,隻要東方爻在鬼虎關多堅持幾日,待北暮旁支軍隊達到圍河城,解圍河之危,擊破南宮瀟寒。到時城裏城外兵力齊集鬼虎關,破關將指日可待。
鬼虎關一破,就如同打開了進入南昭核心地帶的大門,這樣的好時機,風懷軒居然放棄?
破鬼虎關的意義比起擊退西君,得幾座城池那是遠遠超過。
他一向精明,不可能做這等愚事的。
“他在哪,本宮要見他!”易川夏居然不顧自己的身子,執意下榻要見風懷軒。
傲玉見狀,趕緊拉住易川夏,“娘娘剛剛醒來,不易勞累,待奴婢去回秉一聲可好?”
“是啊,娘娘好生歇息,奴婢去秉報皇上。”小梨亦是柔聲安慰要攔在了易川夏的身前。
如她們如說,易川夏剛站起未穩就一個腳軟跌回到榻上,身體似乎大不如從前,“傲玉、小梨,你們讓開!”
“娘娘,奴婢求您——”
傲玉和小梨跪地哀求,雖知道主子下的決定是攔不下的,但她們還是盡力阻攔。
畢竟對於她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主子的身子。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該如何向皇上交待。
這些日子,皇上一直守在娘娘的榻前寸步不離,除了折閱快馬送來的奏折,他會離開馬車去他的龍輦,其餘時刻都在的。
不巧今日娘娘醒來,皇上卻不在。
主仆三人爭執的時候,卻不知馬車已經緩緩停下來了,簾子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先退下。”
伴隨著聲音,車簾子被拉開,風懷軒那張冰封的臉顯露出來,冷眸無情但在看到易川夏的那一刻卻積滿了情愫,一身玄色龍袍襯著他棱角分明的臉愈多了幾分憔悴。
“是。”他的到來成了傲玉和小梨的大救星,應聲趕緊退出了馬車。
這時車隊又開始緩緩行進起來。
寬闊的車廂內,隻他和她。
他看著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你終是醒了,一場大病,性子還未半點改變,悍婦一枚。”
調笑的語氣給這氣氛有些古怪的車廂添了一分生機。
易川夏沒有作聲,隻是很安靜,在他的攙扶下坐回到榻上,他瘦了,瘦了好多。
“你瘦了。”抬手想去撫他的臉頰,但這在半空又遲疑了,“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易川夏的思緒一沉,自在圍河城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有異,但探脈摸索無果,並未記掛於心,隻是這一睡竟是半月叫她好是心揪。
“沒什麽,隻是染了嚴重的風寒,多休息就好。”風懷軒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格外的冷沉,高挺的鼻梁映著他分明絕世的臉頰,真的很好看,但好看是好看,卻好是憔悴。
易川夏的直覺告訴她,他對她定是隱瞞了什麽。
他不說,她不好問。
“為何要退兵?”轉念,問了剛才一直執著的問題。
“我想回朝。”風懷軒的回答很簡單也很絕決。
“隻是如此?”易川夏不信,風懷軒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隻是如此。”風懷軒迎上易川夏的目光,那眼神幹淨執著,似沒有半絲隱瞞,“南征失敗,西君大勝,此戰也算贏。”
末了一句,易川夏聽在耳裏,覺得他好像是在找借口安慰他自己。
“不!”易川夏很快否定了風懷軒的這份喜悅,“如果破鬼虎關再調兵回來攻西君,你勝利的不僅是如此!”
風懷軒嗬嗬一笑,那笑看著總有點哭,“你太高估我了。”
“不是高估,是我了解你。”易川夏捕捉到風懷軒冷眸深處的一腔隱蔽,“這不像你的性格,到底發生何事?”
“夏,不要再想了。”風懷軒似是有些不耐煩,眼潭一沉,微微一閉,“我隻是累了,想回朝。”
說罷,輕籲一口氣,大手攬上她的香肩,擁入懷中,“如今,我隻想有你在身邊就好。”
易川夏沒有再往下追問,隻覺得昏睡了半個月,醒來似乎有些東西發生微妙的變化。
“軒,我覺得你好像有心事。”
“心事?”風懷軒挑眉一聲反問,把易川夏攬得愈緊起來,下額擱下她的柔發,輕輕地蹭了蹭,“若要說心事,我就是在想,何事你能為我生下一個小皇子小公主,讓我風氏後繼有人?這些日子,你一直偷懶睡覺,我隻能幹想。”
風懷軒的話一出口,叫易川夏有些哭笑不得,頭一仰又迎上他美妙絕倫的麵頰,“你都在說些什麽呢?”
“我說得都是真的。”風懷軒緩緩扶正了易川夏的身子,雙眸對視,極是深情。
易川夏俏皮地挑了挑眉,“繁衍後代,可不是說來就來的。”
“不如現在試試?”風懷軒的目光變得有些灼烈起來。
這倒叫易川夏渾身一陣發熱,使勁一點對方的額頭兒,又好氣又好笑,“你啊,越來越不正經了!”
“嗬嗬——”風懷軒笑了,笑得很甜,未再多言,隻是把易川夏又再緊緊地擁進懷裏,“有你在,真好。”
好久沒有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很依賴,甜甜地笑著閉上了眸,“嗬嗬——”
不再想戰爭,不再想家國天下事。
這車內,隻有他和她。
易川夏知道,風懷軒取消南征定是另有隱情,便也不多問。一路上,他們夫妻和諧,享受這在宮外最後的一點自由時光。
心中各自明白,但誰也不願提起。
這種逃避不知能隱瞞多久。
風雨欲來,他和她心中都是清楚的。
果然,大軍至月城邊鏡的時候,他未叫易川夏跟隨回都城。而是以皇後體弱,需要靜養為由,命東方爻和關上飛護送她去赤怒所住之地。
“夏,你等我一月,一月之後我定來迎接於你。”這是離別時,風懷軒信誓旦旦地對她所說得話。
“好,我等你。”易川夏也不多問,就給了這麽一句,然後坐上車輦,在傲玉和小梨的陪伴下往山間小路行去。
很快到了月城邊境的繁榮小鎮,記得那時在此養病倒是過了幾天悠閑日子。如今又歸來,心中滋味雜亂,也不及當初的平和了。
東方爻和關上飛送她至宅前,任務完成,便要離去。
不過易川夏始終不放心的,宅前有涼亭,易川夏以帝後之尊叫了東方爻借一步說話。
東方爻是風懷軒很是依賴的人,有些事他大概是知道些許的。
“東方將軍可否告訴本宮,皇上為何突然取消南征?”易川夏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東方爻分明的眉目間竟也是泛起難色,“皇後娘娘,這個微臣的確不知。”
“不知?”易川夏頗是驚訝,看東方爻的表情確是如此,不像偽裝,“那麽以你之見,皇上為何撤兵?”
東方爻猶豫一陣,思量許久,道:“皇上誌在天下,此舉也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若要說理由,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皇上不會輕易放棄南征。”
易川夏的眉思愈沉,東方爻所說一點不差,“到底是何種理由非得讓皇上放棄南征?東方將軍可曾猜測過?”
“這個?”東方爻抬眸瞄了一眼易川夏,話又咽了回去。
東方爻此種反應,易川夏愈覺得其中必有因,“直說無妨。”
“當日,微臣堅守鬼虎關,即日可破。皇上比誰都清楚,鬼虎關是南征是否勝利的重要關塞。隻等幾日,一切皆可掌握在我軍手中。隻是不巧,皇後娘娘此時重病,皇上立即撤兵歸朝,其實——”東方爻的話點到為止,用意已是很明顯了。
“這麽說,皇上是為了本宮?”易川夏甚驚,風懷軒竟會如此草率嗎,“若是為了我,他大可叫你與關將軍鎮守圍河,他獨自回朝即可,為何要撤兵?”
東方爻又歎,又搖頭,“如此也是微臣不明白之處。”
“罷了,既然已經歸朝,多說無益。”問到底了,這事竟與自己扯上關係,易川夏心中一陣發堵。
東方爻看出易川夏心中,連忙相勸,“剛才微臣隻是猜測,皇後娘娘切莫要自責。”
“不會。”易川夏淺吸一口氣,淡淡笑笑,“東方將軍早些回朝複命吧。”
“是,皇後娘娘保重。”東方爻低身一拜,轉身離了涼亭便與關上飛匆匆而去。
當然有人是舍不得的,那便是小梨,相送直至馬兒消息路盡頭。
這廂東方爻和關上飛剛剛離去,這邊赤怒已經出門來迎接了,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熟人——司空追。
怪不得一路上少了點什麽,原來是少了這司空追與傲玉的鬥嘴戲碼。
“娘娘,你可是來了。”赤怒趕緊上前迎接。
“來了,等著可是好辛苦。”司空追習慣地抱著長劍,一邊說一邊斜了一眼傲玉。
這句不僅是說給易川夏聽的吧,還有一人。
傲玉卻是一臉的冷漠,不以為然。
難不成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點點滴滴,易川夏都看到眼裏,記在心中。
“娘娘體弱,快進屋來休息。”赤怒興奮地將易川夏迎進了屋子,一進門,二話不說首先給她診脈。
診過脈象之後,這少年臉上神色怪異,像是悲痛。
“怎麽?我可是得了不治之症?”一路上,易川夏總是覺得周圍的人像瞞了她什麽,包括傲玉和小梨。
赤怒深吸了一口氣,想說,卻被傲玉和小梨搶先了一步。
“娘娘身體可好著呢,怎麽會有不治之症了。”
“就是,就是。”就連司空追也在旁添油加醋。
易川自是知道他們故意掩飾,“你們都給本宮閉嘴!赤怒,你說,到底怎麽回事?本宮為何會暈倒半月不醒?”
“這?”赤怒幹淨的小臉上皆是為難,左看看右看看想尋找救兵,隻是不等他們開言就被易川夏一個冷眼給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