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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你是我的男人

  酒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


  苦的,澀的!

  難以下咽的,但終是咽了下去,入了愁腸更愁。


  竹林深處,小小地一座閣樓,隔去了繁華,隔去了塵埃,不再有喧囂,不再有戰爭,隻有風聲,徐徐地吹,吹落了春朝的殘花,吹綠了春朝的嫩草。


  一個多月,比起十年,二十年,時間太短,比起一刻時,兩刻時又太長。有時候在想,為何會闖到這樣的一個世界來,為何會附在一個女皇的身上重生,又為何要嫁給那個人?


  兜兜轉轉,似乎命中注定,似乎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不見曾經的霓燈美豔,不見曾經的流水繁華,隻有眼前高燈掛,雕欄花,易川夏變了,不再是曾經的嗜血特工,也不再是高高在上。


  她折服了,被這裏的某種力量馴服,過去她是孤身一人,如今她卻有太多牽掛。


  人不能有情,一旦有情,就是將自己推向萬丈深淵,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大概自己離這個萬丈深淵不遠了。


  有父母有來曆,有丈夫,有孩子,突然地擁有,又突然地失去,如白馬過隙,稍縱即逝。


  這個天下,這個原本不屬於她的地方,把她改造了,改造得不再是行屍,不再是叱吒風雲的殺人女特工。可是反而倒覺得痛苦起來,以前沒有親情、友情、愛情而顯得冷漠孤單,而如今似乎都有了,卻又覺得那麽的飄渺,仿佛一個不留神,這所有的一切都會隨風而逝。


  逝了便逝了吧。


  酒倒入愁腸,一遍一遍地灼燒。


  燒得她全身發熱,燒得她淚眼摩挲,哭了麽,是的,哭了,淚水又一次落進華衣,搖搖晃晃地出了廳門,牡丹花的花期還未過,到處都是芳香,偶爾一陣風來,滿苑的香味和美。


  突然腳下一絆,身體一個趄趔倒入花叢中,壓斷了花枝,斷了,這麽的痛,痛得好像折斷的是自己的手臂。


  拈起大朵的花瓣,放在唇邊一個美好的親吻,再吐一口氣吹得老遠老遠的,手中的酒壺裏還剩一滴酒,最後地倒入口中,咽下。


  壺落了地,碎了。


  她也倒了地,躺在冰涼的草地上,看著夜空裏閃閃的明星,不知不覺淚又一行。


  “春朝雖好,總有凋零時,看花開花落,說淒涼夜夜。”易川夏吟著鄒鄒地字眼,自己也酸得一身雞皮疙瘩,轉而又笑,笑得朗朗有聲。“你在笑我嗎?”手指夜空,繁星裏最明亮的一顆總是照著她的臉,照得她睜不開眼。


  “笑我變得如此不堪,笑我易川夏曾經的輝煌不在?還是笑我在男人心中不值一錢?哈哈——”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忽然眼前一暗,一片陰影移了過來,遮住了她看天空的視線,夜火燈芒照在他的頭發上映出一圈圈的光環,好是偉岸的身影,像大山般的厚實可怕,伸手想抓,卻落了空。


  “誰叫你喝的酒!”那聲冷冷地,充斥著無數的陰鷙,神怪不可侵犯的氣場壓過周圍一切的音響——風聲、竹聲、天外的鳥鳴聲。


  “嗬嗬——”易川夏咯咯地笑著,笑容燦爛地像一朵花,兩腮通紅,愈是添了幾分嫵媚,如六月菡萏,真是美極。


  醉酒的她更添了少女的韻味,是的,她是少女,她才十九歲,不過確切地說是少婦了,他的少婦!哈哈!

  “是易川夏!”笑聲未減,指著自己的鼻尖,“是易川夏叫我喝的酒!你去找她算帳!你去呀!嗬嗬——”


  說完,拉著旁邊牡丹花枝想要坐起,不料花枝太脆,吱得一聲響,斷成兩截,重重地摔下去。


  本以為這下會摔得很慘!落地的一瞬,那片陰影迅速地遊移過來,腰間一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星眸劍眉,他擁著世上絕美的容顏,冰封冷酷,無情無愛,他的臉龐又是那麽的不可觸及。


  涼,比秋夜涼。


  寒,比雪寒。


  “該死的女人!”他低低地咒著,一張臉青黑地可以擠出水來,還是常罵著他罵的那一句。


  “知道嗎?”對於他的怒,他的冷,易川夏完全地漠視,借著他的彎臂,攀上他的脖子,緊緊地攬住,“其實我早就死了,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我從另外一個地方來!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笑著,笑得像小女孩般的燦爛。


  “果然是悍婦!”他又是那一句,長眉擰得跟石頭疙瘩似的,想要把她的手從脖子上撬走,但始終是失敗了,撬走了這隻,那隻又搭上來,像黏皮糖一樣地扯不掉。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易川夏繼續笑著,笑得歡快,緊緊勾著他的脖子,在他的鼻尖上放肆地點了一點,“一個多月沒見,你好像瘦了哦。不管了!告訴你,從前我很凶的,如果有男人敢像你這麽對我,我一定叫他死得很慘的!”繼續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並不理會她說些什麽,最終滿眼的怒還是斂進深深入冰冷之中,打橫將她抱起。


  “不,你鬆手!我嫁人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的!”易川夏胡亂地揮舞著自己的手,想要把抱他的男人推開,卻怎麽也推不開。


  醉得愈深了,深得她已看不清對方是誰。


  他並不應她,攬著她腰身的手愈發用緊了力氣,“這般寒涼的夜,你的身子才剛剛好,又飲烈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聽著是責備卻聲聲又是關切。


  “命?嗬嗬——”易川夏歡快地笑變成了冷笑,“這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


  “命是你自己的,但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允你死你就不能死!”這個斥喝震得寧靜的苑落似乎顫抖了一下,醉酒的女人也跟著怔了一下,仿佛是看清了眼前的人,仿佛酒醒了。


  “我是你的女人?”易川夏從怔神中醒過來,指著自己又是咯咯地笑開。此番一問就該知道她還醉得緊來著。


  多年以後,待他再回憶往昔時,竟覺得她醉了的時候,笑起來真是極美的,好像是晚霞裏的牡丹,高貴典雅卻又不失俏皮。


  “是!”他的聲音很沉,很冷。


  隻一個多月,她為何變得如此?

  沉眸一想,她再怎麽堅強,始終是個女人。失子之痛定是狠狠地刻進她的心底了。


  這些時日,竟沒有陪在她身邊,愈多愧意。


  “你說我是你的女人,那你證明啊,證明啊!”易川夏借著酒勁兒性子倒是愈烈起來,突然狠狠一扣他的肩膀,攀牢了他的身子,她的臉就在他的目光之下,彼此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間。


  “夠了!”他又是沉沉地一聲吼,攬緊了她,似怕風吹涼了她的身,蹬蹬蹬,迅速地上了樓梯。


  “我問你話了!”見他不答,易川夏愈潑了起來,像一個撒嬌的小女子,攥起拳頭就往他的胸口上招呼,“你再不說,我就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易川夏不是普通女子,她的拳頭可是比一般女子的拳頭要狠,每一下都攥緊了力。


  一下一下地捶下去,他臉上的青筋暴了起來,像蚯蚓般蠕動可怕,腮邦的牙也是咬得好緊。


  定是痛了,他才會此般。


  能叫他痛的人,這世上真的不多。大概這該死的女人算一個吧。


  一腳撞開房門,想把她狠狠扔到床榻上。但始終猶豫了一下,放慢了腳步,“不要鬧了,你醉了!”


  “我沒醉,沒醉!你說我是你的女人,那你吻我,吻我,我就信了你。”這話是從易川夏的嘴裏說出來的,待到日後她想起這夜的醉酒,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在他麵前真是把臉丟盡了。


  原來自己個兒的酒品竟是這麽的差!


  此時,她是多麽的理直氣壯!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但終是冰冷占據了他所有的表情,“易川夏,你不要後悔!”


  雙眸瞪得老大,整整的眼瞳裏都是那張含醉帶嬌笑的麵龐。


  她的呼吸,她的體香,都是這麽的近,近得他心裏一陣悸動,櫻紅的唇因飲了烈酒更加的妖豔。


  視線刻意地拉開到別處,不再看她。


  “你怕了?眼神不許挪開!”易川夏厥了嘴,像調皮地小女孩一把他的臉掰了過來。


  四目相對,深情湧動。


  他的喉嚨使勁地咽了咽,咽下的是無情的烈火吧。所謂幹柴烈火,此般定然是要一點就著。


  “夏,你真的醉了。”這一聲相勸是溫柔的,是對她酒後失態的無奈,也是真情的憐惜。


  易川夏眯著眸,真的醉了,輕輕打了個酒嗝,突然紅唇一抿,主動地迎了上來,輕輕地一記吻停留。


  在那一刻,一切凝固了,就連他的呼吸也就此停止。


  “嗬嗬,你,是我的男人了!”手指在他的唇上一點,愜意地笑起來。


  “你——”他無奈地一聲好笑,她醉了竟比她醒著的時候還要“難纏”,記得她醉過一回的,那時的她不是這樣的。


  “噓!不要吵!”他還未開言,她的小手覆過來捂住了他的唇,“小心吵到寶寶睡覺了。”輕撫小腹,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像慈母一般輕聲細語。“寶寶沒了,一切都沒了!”


  方才還是欣喜地笑著,隻是下一刻易川夏的臉色變了,變得脆弱,無助,那淚落下,像汩汩地溪流淌過。


  終於他冷酷的臉也有了變化,從剛才的無奈、憤、恨變成了憐,深深愛憐,忍住胸口的一聲歎息,將懷中的女子輕輕放到榻上,拉了被子給她蓋好,坐上榻沿,捉住她的小手握緊,眼神堅定,“夏,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還會有的!”


  “軒——”淚繼續流著,易川夏的神情又變了,變得沮喪,不再像剛才的孩子氣。


  “我在。”他握她的手愈來愈緊。


  “你的心裏裝的是她,還是我?”易川夏反握上他的手,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顯得格外認真。


  原來這是擱在她心裏的結,他終於知道她為何如此,抿起唇笑了,他的笑難得,卻又如此溫美,“夏,我——”


  “不要說,不要說!”易川夏突然製止了他,“我困了。”掰了他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一個外側不再看他,已閉上眼。


  淚又一次浸濕了他的手。


  夜深了,隻有燭淚落下的聲音。她躺著,他坐著。


  她睡了,他醒著。


  輕輕撫過她烏黑的長發,“夏,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叫你難過的。”


  他說的這一句,另有含義。


  然,捧著他的手入睡的她,長睫微微一顫,又一顆淚滑落下來,這一回她的酒是真醒了。


  給他一點時間去遺忘舊情麽?那雪瑤始終是他的最愛!她是這麽理解的!

  清晨的陽光照進閣樓的窗戶,把易川夏從睡夢中喚醒,輕紗帳,紅枕巾,好像一切不曾變化,但看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夜睡前穿著的。


  一夜沉睡,竟連衣裳都未寬下,掀開被子起身,突然腦中一個畫麵閃過,酒,記得昨夜好像喝了酒的。


  小梨和傲玉已在床前守候了,她們依然是恭恭敬敬,好像任何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本宮昨夜喝醉了?”揉了揉鼻梁,醉後的記憶都模糊了。


  “娘娘,你可真是,身子不好還酗酒。”小梨一陣嘀咕,趕緊上前來攙了易川夏起了榻。


  “就是,娘娘要多愛惜點自己的身子才是。”傲玉也是同樣的一番嘮叨。


  易川夏甩了甩悶悶的腦袋,坐在梳妝台前看銅鏡中的自己,長發散落,衣裳有些零散,不知是睡時弄亂的,還是醉時弄亂的,依稀記起昨夜好像醉倒在牡丹花叢中,有人抱起了她,那人是——“他可是來了?”


  “是啊,皇上昨夜趕過來的。”小梨興衝衝地答道,“聽赤怒說,皇上一進宅子不顧歇息,就直奔來閣樓了。”


  “娘娘莫不是醉酒,一點不記得了?”傲玉驚訝地補充了一句。


  “本宮確實不記得了。”易川夏揉了揉太陽穴,真心想記起些什麽,可是腦袋裏翁翁地好是混亂,昨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如何知道本宮喝了酒?”


  小梨和傲玉相望一眼,笑得有些詭異,“奴婢們可是聽皇上講,才知道的喱。”


  “他?”易川夏更是詫異了。


  “本來早起,赤怒就告訴我們皇上來了,說昨夜過來閣樓了,可惜奴婢睡得太死,真沒覺察到。”小梨的一雙蝌蚪眼是遊呀遊呀。


  “奴婢昨夜也犯困,睡著了就沒再醒。”傲玉也低了低頭,似有愧意,“今早起,本是要給娘娘送來衣物及洗漱用具的,隻是還沒敲門喚娘娘,門就開了,走出來的卻是皇上。”


  “皇上?”易川夏是大驚,愣是想不起昨夜發生了何事。


  傲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皇上跟奴婢說娘娘昨夜喝了酒,怕是要多睡一會兒,叫奴婢先候著。”


  照傲玉和小梨的描述,風懷軒昨夜就來了閣樓,今早才離開的。


  他來時,她應該已經醉了。


  那麽在他麵前,她可是說了些甚,又做了些甚?愈想愈是記不起,但隱約清醒地記得有一句話。


  “夏,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叫你難過的。”


  難道他對雪瑤?


  “娘娘,不要亂想了,思多傷身。”傲玉見易川夏緊緊鎖著眉,著實心疼,趕緊相勸。


  小梨也是機靈丫頭,連忙拿起玉梳幫易川夏梳起了頭發,轉移她的注意力,“對,對,對。皇上來了,定是接娘娘回宮的,以後就不用這麽多煩心事了。”


  回宮?


  怕不會這麽簡單的。


  果然被易川夏猜中。


  剛吃過早膳,閣樓裏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是他!門口的他依然是一臉帝王的威儀,搖袖示意傲玉和小梨退下。


  房中清靜,就剩下他她二人。


  四目相對。


  她拜了一拜,行過禮退到一邊。


  時間過去一月,是憎是恨也說不清了。隻覺再相見時,多的是尷尬。昨夜到底發生何事?

  她不由自主地埋下了頭,臉頰紅紅。


  “酒醒呢?”風懷軒走近跟前,淡淡地問著,不辨憂喜。


  “嗯。”易川夏應了一聲。


  “可還記得昨夜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風懷軒的聲音就在耳際,沉沉地,透著許多詭異。


  “不記得!”易川夏搖頭,怔怔盯著他的眼神,想看出點什麽,但隻瞧見一片冰冷,什麽都沒有。


  “你主動親了我,說我是你的男人!”風懷軒湊了過過,咬耳一語,唇弧一挑,訕訕地笑了。


  “什麽!”易川夏大驚,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昨夜她好像真這麽做了!“你不許笑!”


  可惡的,怎麽會這樣?


  如此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好,我不笑。”風懷軒一抿唇,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其實不管昨夜你說了甚,做了甚,該記得的我會記得,不該記得的我會忘記!”伸手輕輕一拂她的際發,溫柔如水一般。


  易川夏猛得抬眸,正好與他的眼神相遇,如水一樣的溫柔,深情,他竟是如此地看著她,某一下心停止了跳躍。


  “你隱秘歸朝,一月又返,接下來應該是風雲起,天下亂!是也不是?”驚了一下,挑開話題,亦或者說這是正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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