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赴會南昭
在易川夏看來,雪瑤並不是可惡,而是一個極端女子的無奈,她看著她,看得眼睛快要滴血。
仿佛她易川夏搶走了她的所有。
“你知道嗎?那日在望月樓,我真是想殺了你!”雪瑤拍了拍胸口,臉上的青筋一陣一陣地蠕動。
“那時不殺,從此再不會有機會了。”那時雪瑤是想她身敗名裂,這比殺她還要讓她痛苦的。
算計這東西,雪瑤也不甘示弱的。
“是,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很會保護自己。”雪瑤微微一昂頭,滿目的厲光投向易川夏,“就連我的雪域燃情,都有人為你解。我坐上這位子,始終是輸了,輸了,你明白嗎?”
“這樣的事情不論輸贏,太計輸贏往往會把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易川夏發現自己喜歡說教別人。
說教別人,誰來說教她呢。
嫁來東月,始終是錯了。
“嗬嗬——說得倒是簡單。”雪瑤又笑,譏嘲的笑,“易川夏,如果你是我,你也會如此發瘋的,明白嗎?”越往近,素雅清秀的臉愈是扭曲。
“可惜我不是你。”易川夏聳肩,每一次的回答都是風淡雲輕。雪瑤計較什麽,她知道,無非就是風懷軒。
她不給風懷軒解藥,主要原因並不是針對風懷軒,而是心中所愛被別的女人占有了。
她不甘,不服。
其實她們之間倒有一點是相似的,就是都要的是唯一。
後宮裏的唯一,有麽?
此時易川夏還在問自己,後宮裏的唯一,有麽?
“少說風涼話。”雪瑤一揮長袖,麵色愈是難看,“易川夏,我告訴你,你不會得逞的,我毀了他,也不會讓你得到。”
這句話曾經耳熟,記得納蘭芍藥臨死前夕也是說過的。
他身邊的女人都是如此剛烈麽?
那麽她呢?應該劃在剛烈的範圍之內麽,或許說她看得更透徹一些,更透徹地了解著帝宮裏的男人和女人。
“是麽?你倒是忍心。”易川夏無心與之爭執,隻是訕訕地笑,“本宮倒是覺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至於解藥,妹妹若是願意,就自己送去吧。”
“憑什麽!”雪瑤一聲失控的暴吼。
大概這句憑什麽,連她自己吼出來都不知道為什麽。
眼前的女人太過自信,叫她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異常的強大。
“沒有憑什麽。”易川夏搖頭,這雪瑤不再是傳說中的溫嫻女子,她當真變了,為情變了麽!?“就憑他,風懷軒如今是你的夫君,你若是忍心看他月月痛苦,就耗著吧。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與本宮無關。”
聽著很是無情的話,但對付雪瑤這般已經失去理智的人應該還是有效的,很快她的臉上便起了反應,慌張、緊張甚至有些害怕,但終是舒了一口氣,抬眸冷冷看向易川夏,“易川夏,你果然是冷血!軒他對你可是——”
“他為了救我,願忍受你的‘雪域燃情’之苦,是麽?他為了救我,不顧自己安危,是麽?”易川夏一連幾個問題,眼神勾勾地盯在雪瑤的臉上,“其實這些本宮都不稀罕。”
“你,你——”雪瑤頓時氣急。
愈求她,她愈是不給。
如此反其道而行,或許對她有效。
風懷軒,我說過的,定會叫你好起來的,定會。易川夏在心裏一遍一遍地祈禱。
“我什麽?你以為我在乎他的死活?我問你要解藥是為了他麽?”又是一遍一遍地反問,果然雪瑤的臉色越來越差,狠狠地瞪著易川夏,恨不得一口把她吞進肚子裏,“告訴你,這皇後位,我從來不稀罕!看著他為我赴死赴活的,我隻是覺得心裏很爽而已。”
“易——川——夏——”雪瑤捏著拳頭,啪啪地作響。
“你要是連自己的夫君都不願意救,本宮也沒辦法了,隨便。”易川夏聳了聳肩,美麗的臉上是淡然的笑,好像那個人的死活真的與她無關,隻是輕輕拂了拂袖,瞄了一眼西宮殿外的苑子,甚好,百花未放,但含苞待蕾卻也不錯,輕輕一吸鼻翼,想要把這害羞的芳香都吸進肚子裏,轉身,她的臉上是一抹可笑的笑,笑自己,還是笑別人。
“妹妹好好安歇,待姐姐我有空了再來看你。”
未回頭,徑直出了西宮大殿。
身後傳來雪瑤的聲音,笑得好狂,“軒,你是我的,始終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隻有我,才能解救於你,那個女人的心比你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可怕,哈哈——”
候在殿外的小梨和傲玉自是把所有的對話都聽了去,甚是不解,趕緊跟上易川夏的腳步,幾次想問都沒有尋到好的機會。
不過剛出西宮殿大約數丈遠而已,前麵有一條熟悉的明黃身影,他立在風中,任憑衣袂吹卷著他的衣袖,嘩嘩地作響。
看樣子他是剛剛下朝,憑他的內功修為,大概剛才西宮殿中的談話他也聽了去,再說他的表情,木訥冷冰也該猜到。
那一刻,易川夏其實有一種衝動,好想去解釋,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盈步上前,低身一拜。
“臣妾給皇上請安。”
小梨和傲玉也皆躬身拜下,不過兩丫的頭神情相當糟糕,恐慌是有的,擔心剛才主子在大殿說得話被皇上聽了去。
急也沒用,隻能幹著急。
風懷軒果然是聽到了,那臉上的冰冷不言而喻,他看著拜下的易川夏始終未說一句話,隻是緩緩地走上前來,未叫她起身,也未給她任何的示意。
良久的默視之後,他突然一低身,扶了易川夏的手扶她起身。
四目相對那刻。
易川夏隻覺得心被他的眼神狠狠地灼了一下。
“這裏的一切你都不稀簾麽?”一個冷冷的音從他的喉嚨裏迸出來,聽不出喜怒哀樂。
隻覺得他的聲音像嚴冬的風刮過來,易川夏被他抓住的手都快要冰凍。
“臣妾——”她想解釋的,隻是剛說出兩個字,他捉她的手狠狠地丟開了,“不用說了。”
“皇上——”易川夏又喚一聲。
“朕說了,不用說了!”風懷軒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平時的狂怒與嚴厲,隻一雙深黑的眸子望著她,似要把她的心看穿一般,“待天下大定之時,朕放你歸去就是!”
說罷,長袖一甩,轉身即去。
聽李安回報,說皇後去了雪瑤那裏,他莫名地擔心,所以急忙趕過來,沒想到在苑外聽到她的聲音。
那種感覺像一把尖刀紮進他的心裏,把所有的東西都紮得鮮血淋漓,笑,可笑而已。
“娘娘——”小梨和傲玉想說什麽,卻被易川夏打斷了。
“傲玉,你留在西宮殿,暗地監視雪瑤的一舉一動,她若是送了藥去龍行宮,就回來秉報。”
如此,她還是平靜,平靜地剛才任何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啊……”傲玉驚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麽,還沒來得及應聲,她已拂袖而去。
“傲玉,姐姐什麽意思?”小梨急忙追問。
“你快跟上娘娘,待我回來再與你說。”傲玉趕緊催促。
又是月起東方之時。
龍行宮裏燈火通明,偏殿裏,書案上又是厚厚的奏折,幾乎要把他的整個人埋沒。
“有什麽事,說吧。”風懷軒沒有抬頭,蹙著眉,那雙精練的眸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手中的奏折,金筆揮舞,留下行行墨跡。
書案前,倩影飄飄,雪瑤望著埋頭苦幹的男人,不過是一聲笑,笑得苦,笑得愜意。
“皇上用此來麻痹自己嗎?”
風懷軒突然停下,抬眸,雙眸裏已經泛起了鮮紅的血絲,“雪瑤,朕不想傷害你。”
“這個臣妾知道。”雪瑤一聲哼笑,“做你的女人,真正有一個名分,是我用手段得來的,我也知道馬上鐵狼國就會萬劫不複。”
“既然知道,以後就不要再做如此愚蠢之事。”風懷軒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看似的冰冷,但他的眼底深處還有一抹憐意,“夜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就這麽不願意看到臣妾?”雪瑤越往前了一步,小手一揮,徑直搶了風懷軒手中的金筆,“難道就是因為那個女人,我們再相見時,你竟是這般對我?你可知這五年來,不對,是六年,過了年了,就是六年。六年裏,我是如何過來的嗎?我想恨你,恨不起,想愛你,也愛不起。我怎麽辦,怎麽辦?”
女子的麵上是滿滿的脆弱,捂著胸口那是無可奈何地掙紮。
風懷軒沒有作聲,隻是一聲低歎,使勁地捏了捏鼻梁,滿麵的倦意,“雪瑤,這五年來,朕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
“那易川夏呢?她是什麽!”雪瑤一聲冷厲的斥問。
“她是五年之外的意外。”風懷軒回答時,望窗外,眼裏竟是淒哀,“五年,如今已是第六個年頭了。記得那年你我相遇時,春暖花開時。”
話到此,他的眼裏有了一絲美好,隻是很快這絲美好被痛苦掩蓋,“是朕讓你失去了國,失去了家,你要殺朕,也是常理之中,此生你我注定此般磨難。”
“軒,我們不要再計較家與國好嗎?你隻是我的軒,我隻是你的雪瑤,從現在開始。”雪瑤的眼裏是滿滿的渴望,上前一步,緊緊捉住了風懷軒放在案上的手。
“雪瑤,你我錯過了最美好的季節。”風懷軒一聲歎息,俄而轉眼看向窗外,深思許久,“如今我既封你為後,日後便不會薄待於你。”
“嗬嗬——不會薄待?”雪瑤一個冷顫,速向後連退了好幾步,“你不是跟以前一樣說會好好疼我,愛我,而是不會薄待,你這是施舍嗎?那她呢?”
“朕應過她,待朕功成之時,朕放她歸隱。”風懷軒收回視線,那堅定的臉上竟也有些許的悲涼。
“哈哈——真是作孽!”雪瑤笑得格外淒狂,“軒,想當年,你壯誌滿滿,不論江山,女人,你從來不會選擇放棄的。如今的一個易川夏竟是叫你這般,果然是愛之深。你為她做的,是情。為我做的,隻是責任而已,天壤之別。也罷,如此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你的心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說罷,從衣袖裏換出一隻藥瓶往案上重重一放,“這是‘雪域燃情’的解藥,溫水服用,待到下次月圓之夜,你便不會再痛。軒,你記得,對你好的人,是我!你的西宮皇後!”
撇給風懷軒一個犀利的眼神,揚聲一笑,拂袖而去。
她的得意就像這夜間的光華,明朗耀眼。
= = =
鳳來宮,夜深沉,月在柳梢頭,燈火闌珊處,小影飄飄。
“娘娘——”傲玉一聲呼喚,掀起珠簾,疾步而入,嚇得那小黑汪汪直叫。
“何事?”倚在軟榻上看書的易川夏緩緩放下書冊,看傲玉這般急態,應該是她先前預料的事已經發生了,如此甚好。
“剛剛西宮皇後去了龍行宮,奴婢幾經打聽,有宮門服侍的宮婢說西宮皇後臨走時給了皇上一瓶什麽藥丸。”傲玉如實秉告。
在旁挑燈的小梨也來了興趣,趕緊問道:“藥丸?什麽藥丸?”
“如此本宮也放下心了。”易川夏沒給小梨問到答案的機會,“夜深了,該歇了。”
揚袖起身,打了個淺淺的哈欠。
他若安好,一切便好,心頭的大石終於沉了下去。
“先前在西宮民人,娘娘應該是激將西宮皇後的,奴婢剛剛才領悟過來,但叫皇上聽了去,這可是誤會大了。”傲玉忍不住道破真相。
“什麽?激將?我還以為娘娘——”小梨睜大了眼看著傲玉,忽然一拍腦袋,“我這腦袋瓜子,怎麽突然就鏽逗了?”
“誤會也好,不誤會也好,這不是重點。”易川夏總是淡若風雲,她心裏知道,風懷軒是真的把她當真寡情薄性的女人。
如此也罷,她也沒打算要在他心裏留下天仙般的印象,手段是帝王不可缺少的。心計也是後宮裏常見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而已。
如今他有雪瑤,怎麽看她,都無所謂。
“娘娘,奴婢知道您是為了皇上好,隻是這般也太委屈娘娘了。”傲玉心中憋屈,忍不住說道。
“是呀,娘娘,奴婢也覺得娘娘這般讓皇上誤會,恰就叫那個西宮皇後得了逞。”小梨氣氣地跺了跺腳,“雖然她是皇上的初愛,但再怎麽說,都過去這麽久了,皇上等了她五年,好不容易遇到娘娘您,怎麽可就這樣被她給攪和了。”
“你也說了,他等她五年了。一年何以抵過五年的光陰?”易川夏搖頭一聲澀笑,“再說本宮也不願意被困在這深宮裏,過著與女人勾心鬥角的生活。隨性自在便是本宮想要的。”
易川夏這般一說,小梨和傲玉皆都無語。你隻望望我,我望望你,不可否定,這深宮就是人吃人的地方,正常人待得久了,都會變傻,變瘋。
日子過得很快,再過不久就是南昭太子登基之時了。
易川夏以為經此一事,風懷軒不會再帶她去南昭的,但出乎意料之外,三月初一日,李安來報,說聖上有旨,要東宮皇後立做準備,隨帝駕赴會南昭。
這個男人的心思,她真是想不通了。
小梨和傲玉整整忙了一天,該帶的帶的,不該帶的也帶了,路上所用的都備齊了,甚至把小黑都給打了包。
帶小黑幹嗎,說來真是好笑。兩丫頭的一致主意,說是路上給她解悶的,如此也好。
三月初二日辰時,鸞駕出月城東門,赴南昭。
此行,風懷軒並非秘行,而是都城百姓皆知,朝中一切事務皆由司徒景大人負責。
司徒景是可以放心得下的老臣。
就算放心不下,風懷軒在月城之中還有三千親衛,這些親衛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不僅身手敏捷,頭腦聰慧,更是一生忠主。
他們分別秘密地散在都城各處,隻要有人有反判之心,風懷軒會是第一人知道的人。
跟他一起處久了,愈來愈覺得他的深不可測,愈來愈覺得他的“魔君”稱號一點不錯。
可決勝千裏之外,這個人一定做得來的。
這回赴會南昭,風懷軒雖是召了她同行,但一路上,二人各乘一輦,幾乎是連麵都沒見過。
一路車行,果然叫小梨和傲玉說中了,極是無聊。若不是有小黑相陪,怕是這日子枯趣無味得要死,不得那坐在華輦裏,整日不出的家夥怎麽度日的。
哎——
越來越覺得他古怪無比。
三月初五,車隊入南昭境內古河城。此地一條大河貫穿南北,直插古城中央,一分為二,遠遠看去,極為壯觀。
車隊停在城外三裏外歇息。
易川夏便抱了小黑下車散步,不遠處就是古河,河灘是一片綠幽幽的草地,美極,似乎這裏的春天來得早些,踩在軟軟的草坪上,仿似入了仙境,前麵就是綠水,清可見底。
恰時,懷裏的小黑一陣躁動,騰騰地掙開易川夏,一陣小跳似的奔向河邊,吧嘰吧嘰地喝起水來。
原來小家夥是渴了。
隻是下一刻,叫她們主仆三人目瞪口呆,小黑水喝到一半,汪汪大叫起來,接著口吐鮮血,一頭栽進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