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星般燦爛的眸子裏仿似閃動著兩顆黑寶石,清冷而幽沉,這就是他,那張臉總是掛著濃淡相交的冰霜。
慮、焦、恨、怒,大約還有一些迷離不清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徘徊著,或者說易川夏自來到東月,很難看到在風懷軒的臉上出現這種本不該出現的神情,一慣的,他冰冷、凶狠、毒辣,這才是他的專屬。
隻是如今,不知不覺中,在她的心中發生了質的變化。
“人心當然是紅的,隻有死人的心發了黴才會是黑的。”易川夏莞爾一笑,美麗的臉上開放著最燦爛的光輝,眼裏心裏都是他憔悴的身影。
四目相對時,她再無言,隻是靜靜凝靜,凝靜著這張略帶蒼白卻怒火騰騰的臉,精致無雙,擁著這世間最美好的獨特。
抬手,撫上他的臉頰,事後,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要這般,也許這就是常人所說情不自禁。
“皇上可好些?”沉默許久,終於打破了寢閣的寧靜,夜明珠的光輝映在她的臉上,月華色的明媚臉頰上是屬於她的那一分高雅與傲氣,但在這所有的驕傲裏還有屬於她的柔軟,看他的眼神竟是心疼。
這一點,也隻有她對麵的風懷軒才能看到,清晰地捕捉到,那時,他心中竟是雀躍,無比的興奮。
“該死的女人,你現在想起來了!”風懷軒又是一聲低咒,一把捉了易川夏放在她臉頰上的手,緊緊地勾住就再也不鬆開來了。
“這句話,皇上說過很多遍了。”易川夏不怒也不氣,隻是漂亮的眸微微一眯,頗有意味地看著風懷軒,目光微移,似想看他的胸口,隻是明黃的袍子遮得嚴嚴實實,大約那一箭穿心留下的傷疤也隻能褪盡了衣衫才能看得到的,“臣妾很感謝皇上為臣妾所做。”
“不用!”風懷軒的回答極是不客氣地,目光倏地一冷,忽然掃過易川夏的臉頰,最後落定在她的頸脖上,天寒地冷,脖子上圍著厚厚的裘毛。想看穿,也看不穿,最後大手一伸,竟是毫不溫柔地去拽她的衣裳。
易川夏一個本能地後退,但還是沒來得及躲過風懷軒疾風快手,裘衣一拉,敞開一大半,露出冰肌玉骨,尤其是性感迷人的小鎖骨全部暴露,還有上次在梅園她用白玉簪刺傷脖子留下的傷痕。
下一刻,風懷軒也是有些“粗爆”的,不待易川夏同意,纖長的美手就落在她的傷疤上。
她想退,卻被他拉著愈緊。
“朕碰一下自己的女人,不可以麽?”風懷軒整整一個巴掌都覆了過去,明顯就是故意“占便宜”。
易川夏雖是有些氣惱,但說來不知如何拒絕,是!她是他的皇後,如此寢居之中,如此之行為,並不為過。
隻是與他之間的肌膚之親,還是顯得那樣生澀,待明年春,他們之間的夫妻之名已經快一年了。
若是叫外人知道,他們之間隻有過一次親昵行為,大概都會說她這個皇後是最不得寵的。“為了朕,這樣做值得嗎?好好的一枚簪子,怕又是要被你毀掉了。”
目光的糾結,天人交戰,片刻的沉默過後,風懷軒的手指輕輕在她的脖子上一點,似是憐惜地不肯收開手,最後又睨一眼她發髻中的白玉簪,見她戴著的,卻也欣喜。
“沒有值或不值,隻有做與不做。”易川夏的回答很簡單,卻透著格外的深義。
那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大勇氣,竟是為了她,拿簪傷害自己。若是放在以前,她喝酒喝醉了,發燒燒糊塗了,也不會這般傷害自己的。
隻是那時,竟是那麽的毫不猶豫。
“這簪是皇上送的,臣妾自是不會毀掉了。”抬手輕輕撫了撫那白玉簪子,心中卻是有一絲甜膩。
“這輩子皇後隻能插上朕送的簪子。”風懷軒的笑有些幹冷幹冷的,最後一抿唇,那番得意竟也是如此的詭異,“朕知道皇後即使不來看朕,其實在心裏也是掛念著朕的,是不是?”
大手搭上她的肩,雙眸直直地盯著她的眼。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眼睛裏的一切都暴露了。
接著是風懷軒一聲愜意的爽笑。
“臣妾想與皇上做一場交易。”易川夏隱忍了許久,終於埋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了口。
這也是這些天來,她不來龍行宮的原因。
對他,該愛,該恨?其實她也無法做決定來。有納蘭一族的前例,她不得不為北暮打算。
雖然她的身上流著東月風氏的血,但畢竟北暮養育了她,畢竟北暮還有小小年紀的易浩獨撐大局,太過辛苦。
她,這個過了氣的皇帝,這個曾經站在高位上的女皇也應該為她從前沒鋪好的路做一下打算。
“說。”風懷軒隻一個字,聲音沉沉,聽不出喜怒,隻有那雙眸緊眯著盯著她。
“皇上有意征戰四方之心一直未減,臣妾阻止不了,畢竟天下分久必合是曆史發展必然的規律。臣妾隻希望,天下百姓過上幸福的日子,不希望再有戰爭,不希望再有屠殺和血腥。若是皇上攻北暮,臣妾不希望有傷亡,如有必要,臣妾定會勸說幼帝歸降,不動幹戈。”這個決定,易川夏想了許久,為易氏,她應該回城助之,與風懷軒一戰,但她的身體裏又流著風氏之血,如此,左右為難,進不得,退也不得。
不過從大局來看,北暮政治早在莊寧垂簾之際已經迅速腐敗,軍紀鬆馳,戰也是敗,大羅神仙下凡在五年內也救不活。
但為百姓著想,為易浩著想,能歸在明主之下,倒是最仁慈的方法。以風懷軒的嗜殺,如果武力收複北暮,他定會殺掉易氏所有有萌亂之心的人。
血腥與屠殺,易川夏不想看到,再也不想。
“到時候,戰亂一結束。臣妾作為易氏之女,必成皇上心頭之患。隻希望皇上網開一麵,可讓臣妾帶著幼弟去一處安寧地方,過完一生。”
如此,她是為自己,為易浩想好了退路。
天下與女人相比,女人在他心中一直是微不足道的。她也沒有妄想著,他今時為她擋箭,將來就會放過她和易氏族人。
以東月的實力,滅掉北暮是輕而易舉的。
風懷軒的眉頭微挑,沉思許久,忽而一抬眸,眼裏都是眯眯地笑意,盯著易川夏看了又看,接著嗬嗬一聲笑,道:“皇後倒是早為自己謀後路!在皇後的心裏,朕就始終比不上北暮,比不上你那所謂的幼弟!”
這一句聽上去極為平和,但隱隱帶著芒刺。
“臣妾——”易川夏想再說些什麽,誰料風懷軒一揚袖打斷了她,“朕征戰天下,勢不可擋。若是北暮歸降,朕自是善待浩帝,也會善待所有易氏族人。若是反抗自是和納蘭一族一般的結果,這點求生法則,皇後倒是想得透徹。不過有一點,朕不答應,朕可以允許浩帝安然歸隱,但皇後不可以!朕不會放過朕中意的女人!”
他說中意,沒有說喜歡。
易川夏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皇上想如何?”
“朕會善待天下百姓,包括北暮遺民。皇後自也是要留在朕的身邊,把欠朕的統統還清。”風懷軒的眼神裏帶著銳利的鋒芒,一眼瞍過去,冷凍了一大片的感覺。
“憑臣妾之力,可幫皇上打下天下,臣妾隻求功成身退。”易川夏開出了更高的價碼。
是的,以她之能,自可輔助於他統一天下,以更快的速度。
“憑皇後之力,朕認為可以。”風懷軒大手一抬,掰起易川夏的下巴,頗有意味地打量一番,“這般的誘惑,的確讓朕心癢。”撫了撫胸口,笑得訕訕,“皇後為自己深謀遠慮,的確有長遠眼光。可是有一點皇後料錯了,就是對你與納蘭芍藥,朕不會采用同樣的方法。皇後如此誠意,朕應了便是。有一點,朕能保證,就是易氏和浩帝安然,還有一點,朕不能保證,就是對皇後這位經天緯地的女才如何處置。”
“若是能保障他們的安然,如何處置臣妾都無所謂。”易川夏回答地淡然,是的,真的無所謂,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一個“死”字罷了。
風懷軒搖頭一笑,那笑極是深沉,有陰邪,有詭異,又有一絲失望,到底他在失望什麽。
看她的眼神竟也是迷離不清。
忽然他拉起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裏,“在功未成之前,你是朕的皇後,真正的皇後,希望皇後能最做到。”
“自是能。”易川夏當然明白這“真正的皇後”是什麽意思。是的,他們之間本就是夫妻,隻是夫妻之實欠缺的太多而已。
“咳咳——”忽而夜風襲來,風懷軒捂起胸口,重重地咳了兩聲,“皇後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他搖頭示意,果然眼神流動之際是滿滿的倦意。
“皇上身體可好?”易川夏還是忍不住地想要關心。雖然前麵講得是理,但發現與他之間除了理,還有別的什麽。
理說得太清,反而傷心。
“朕死不了的。”風懷軒又是搖手,轉身坐到了窗下的榻上,不經意地麵色閃過一絲痛意,很快被他壓製下去。
“皇上若是死了,東月無主,天下豈不是無主了?這樣就便宜了臣妾了。”易川夏沒有就此離去,而是走上前倒了一杯熱茶遞上去,“皇上飲口水,緩緩氣,大約傷口就不那麽痛了。”
溫柔的聲音,沒有剛才談交易時那無情而篤定的表情。如此,才是他需要的。接著茶杯,順手一拉她的手腕,緊緊地捉上不再鬆開。
“朕會活著,不會便宜你的,也不會便宜別人。”風懷軒一口飲盡碗中之茶,大手再一用力,拉了易川夏坐到了身邊,接著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中,“盡皇後之責,讓朕抱抱,可行?”
易川夏沒有作聲,依偎到他的懷抱,強烈得感覺到他心跳的怦怦聲響,強而有力。
如果隻是普通夫妻,或許他們真的可以這樣相擁到老。
可是他們不平凡,他們之間擁有著諸多的隔閡。
易川夏知道,風懷軒為她擋箭是真情,但真情與天下相比,太微不足道,總有一天,她所擔心的一切都會發生。
納蘭與易氏本是同宗,納蘭的毀滅就等待將來北暮的毀滅,如果順之,傷亡會小些。如此忤之,就會很慘。
其實北暮早已失去與東月抗衡的本錢。
東月十年練兵,北暮十年都在懶散。差了十年,就等同於毀滅一生。
再者,他是大衛朝皇族後裔,征服天下,收入囊主也不會是物歸原主罷了。不管他知道不知道真相。
但她,易川夏是清楚地知道的。
“這些天,皇後一定在糾結,一麵是救命之情,一麵是心中顧忌。”許久的沉默之後,風懷軒的聲音再度響起,攬她的腰際又緊。
“就當臣妾是個無情自私的女人罷。”易川夏的眼眸微微一沉,其實長箭入他膚骨的時候,那感覺就會是插在她自己的身上,痛得無法呼吸。
這種感覺很討厭,不想有,但偏偏直往腦海裏冒。
重傷的這些日子,她不去看他,就是怕這種感覺會蔓延得不可收拾,一旦在他那裏失陷,她會萬劫不複的。
“道是無情卻有情。”風懷軒冷不防地擺來一句,“皇後對朕是無情也好,有情也罷,時間會證明的。”
他說得胸有成竹,就連看她的眼神也是篤定極甚。
“也許吧。”易川夏一聲淺淺噗笑,“時間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
說完就要起身,誰料身子還未挪動起來,大手一抓,她又重新地跌入他的彎臂上,緊接著一抹特別的溫潤覆上她的紅吻。
想掙紮來著,他的大手竟是將她牢牢地禁錮。溫熱的長舌撬開她的貝齒,毫不客氣地深入她的領地,丁香的糾纏竟是如此纏綿。
她退,他進。
她攻,他守。
她息,他再攻。
直至她無力,癱軟在她的懷裏,任由他的味道在口齒間漫延。末了,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他是東月之主,忘記自己的所有身份。隻覺得他是一個男人,她是一個女人。
他的嘴裏有著她需要的溫暖。
攻擊變成了守望。
避守變成了接受。
推拒的手竟是有意無竟地回應著。
直到一陣夜風隨窗而入,吹得頸間陣陣發涼,她才一個冷噤,從這種恍惚中掙紮出來。身體地慣性倒在軟榻的雕欄上,輕輕地喘息著,臉瓣陣陣地通紅。
她看著他。
他也望著她。
最後,他的唇角一揚,笑得極是得意。
“你笑什麽?”易川夏一眼瞪過去。
風懷軒不慌不忙地抹了下嘴角的殘汁,“皇後會主動回應,這代表著什麽?”那笑又冷又陰。
“能代表什麽?”易川夏隻覺得胸上一片炙熱,就連後耳勺都是像被火燙過似的,“難道需求就隻允許你們男人有麽?沒有誰說這是男人的專利。”恨恨一眼瞪過去。
“哈哈——”風懷軒竟是一陣哈哈大笑,“原來皇後一直沒變過,還是當初朕遇到的那個悍婦矣。”
“悍婦?”易川夏大驚,他竟說她是悍婦。那刻,真有一股衝動,想一拳把他打飛出去。
“皇後這個時候,是不是很想把朕一拳打飛?”風懷軒緊接著來了一個反問,又猜到她心坎了,可惡的。
“是。”易川夏袖裏的拳頭已經握起,啪啪啪地作響。
“這點力氣,皇後還是省省。”風懷軒一抖長袖,眉頭挑挑,繼續說道:“有朝一日,遇上強敵再用也不遲。”
“強敵?”他心裏的強敵是誰,南宮還是西門?
“其實以皇後的智慧,應該知道是誰。”風懷軒故意打了個啞謎。
南宮瀟寒與西門清揚算起來都是四國之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雖說南宮娘氣,形如女子,但他手中掌握的財富不可小覷。
西門清揚生得風流倜儻,雖貴為一國之君,但一身俠氣,不過此人心計頗重,善謀略,比起南宮,他的智謀還是略勝了一出。
說起他們二位,不僅又叫易川夏憶起當初。
先不說南宮,就說說西門,引誘她身邊的青玉,又似與路凝丹交情匪淺,怕最難防的應該是他。
“臣妾既答應助君一臂之力,自是不會反悔。如今內擾已除,接下來就是攘外,看情形,西君國和南昭國並未有動靜。”
自半年前南宮瀟寒被召回南昭,西門清揚借糧以後,二人在各國也未有大動靜。
他們是不戀天下,還是以靜觀動,侍機而發呢?
“朕自是明白皇後不會反悔,也不會反悔,如今北暮和東月可算為一體。就算朕不戰北暮,四國當中最弱的北暮也會被其它兩國吞並。同樣有戰爭,有傷亡。”風懷軒一字一句分析地透徹。
“皇上真是把臣妾的心看穿了。”易川夏原本就是如此計劃的,這幾年,南昭和西君一直都不安分的。
的確,北暮在莊寧的腐敗下,早已是千瘡百孔,任誰也會先打北暮的主意,更何況,野心都不低的南宮族和西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