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還朕一個孩子
聽到這個結果,易川夏是驚訝的,如此一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香囊是她的,落雁沙也是北暮秘毒,一沾即死,毫無痛苦。
這回大約她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嗬嗬——”風懷軒一陣幹笑,那笑極是陰森,暴風雨來臨之後的征兆,長袖一甩,倏地起身,冷眼狠狠瞪著易川夏,始終情緒沒有發作,“來人!”
“奴才在。”應聲的是候在門口的李安。
“追封太子為襄王,葬西陵。”風懷軒的視線終是從易川夏的身上挪開了,就定在門口李安的身上,映著夜色的燈火,那潭裏一片的血紅與可怖。
東月風氏,從風傲這一代起,已有曆法規定,西陵隻能葬有功勳的帝君。如此厚待死去的小太子,可見風懷軒對他是滿載希望。
隻是這個希望還未成形,就被扼殺在繈褓中。
“是。”李安小心翼翼地應下,起身時一拂手中拂塵,命令跟隨來的小太監趕緊入了寢房將小嬰孩的屍身處理了去。
李安用黃巾包裹了那“安睡”的孩子,小心地從搖籃裏將他抱起。那刻,風懷軒刻意地把臉撇過去,不再去看。
也許多看一眼,他就愈多的痛苦與糾結。
待那行人漸行漸遠,他才轉臉過來,深長地目送遠去,“阿達木,你先退下。”這會兒,風懷軒才開了言,聲冷依舊。
“是,皇上。”阿達木躬身拜下,帶著赤怒離去,離開之際,他還是有意地多看了一眼易川夏。
深邃的眸子裏似是多了一抹擔憂,最終是無歎一聲歎息,匆匆而去。
寢房裏又靜了,沒有了嬰孩的哭聲,也沒有了叫人望而悲痛的“屍體”,隻有空空的搖籃和一地的光華。
“皇後,想解釋嗎?”突然風懷軒的眸子一抬,似笑非笑的神情,負著手看似是極是輕鬆地朝著易川夏踱步過來。
易川夏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如今的情勢,縱使她解釋再多,也是徒勞,“臣妾還是那句話,毒不是臣妾下的。”
“是麽?”風懷軒又是幹笑,這笑極是的反常。
“落雁沙的確是北暮之毒。”易川夏沒有否認,而是點頭給予了肯定。
“你承認了?”風懷軒一步一步朝易川夏逼近來,那臉上的笑由開始的陰森變得猙獰起來。
“臣妾隻承認落雁沙是北暮之毒。”易川夏沒有逃避對方的眼神,他的反常愈發叫她心中沒底。
按理,他應該狂怒,應該一把掐起她的,可是這般幹笑是為何。
“易川夏,你真是到死都不承認。”風懷軒一步一步將易川夏逼進了角落裏,大手一扛,整個身子將她壓下,“你殺死了朕的孩子,朕一定會叫你還的。”眸子眯起,那是何種的陰鷙。
“還?”易川夏詫異過後是一陣冷笑,“臣妾就算想還,也無法生一個出來給了皇上。”
不知怎麽的,一個字觸及到了易川夏內心深處的柔軟。是的,若不是小太子的出生,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懷能生育的事情。
“為什麽要殺朕的孩子,為什麽!”風懷軒的眼底一片片血冷,他此時的神情比發怒時還要的恐怖,“是朕害得你不能生子,所以你要報複朕,讓朕絕子絕孫,是不是?”
易川夏的腳後跟已經抵到牆腳,後麵是堅實的牆壁,早已是退無可退,而對方的身體就像座巨山似的壓了過來,深長的呼吸就在麵前,噴灑在她的臉上是一陣陣的炙熱。
“風懷軒,你放開我!我沒你想得那麽卑鄙!”
他居然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可惡的!
掙紮!拚命地掙紮,那種炙熱就在唇邊,下一刻,他似乎就要對她進行掠奪,這個男人真是低劣到極點。
心裏一遍一遍地咒罵著。
易川夏像一隻無措的小鹿在他的懷裏掙紮,以風懷軒的性子,他是什麽事都做是出來。
“易川夏!”掙紮或許起了點作用的,風懷軒遲疑了一下,身子往後一退離開了她的身體,同時一聲暴喝,一把勒住了易川夏手腕,雙眼瞪得血紅,“朕就給你一個機會,三天!朕會派禦史對此事徹查到底!到時候,如果凶手依然是你,朕絕不會手軟!”
說完,幾乎是連推帶拉地把易川夏給弄出了太子的寢房。
對方用了多大的力氣,看看磕在冰冷的石地上,膝蓋上淌出的血,把外袍都濕透,就該知道了。
背後哐當一聲響,房門關下了,接下來就聽到瓷器摔碎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
也許那個男人這時才是真正的爆發。
在她的麵前,他始終是隱忍下來所有痛苦與憤怒。
易川夏不知是該謝他,還是該恨他。謝,他給了她三天的機會,若是平常人有了諸多證據,直接將她處死,萬劫不複了。
恨,他留她,是不是要給她更可怕的折磨。無法繼續往下想,支撐著起身,隻是腳下一軟又重重地摔地。
“娘娘——”恰時,兩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抬眸,看到傲玉和小梨的身影,她們的眼裏是滿滿憐惜,兩丫頭一個踉蹌過來,趕緊地將易川夏扶起。
“娘娘,都流血了。”小梨一眼的心疼。
“娘娘,這裏冷,我們快些回宮去。”傲玉催促著。
“你們怎麽來了?”易川夏忍下肉體上所有的痛苦,依然問得淡淡。
“其實奴婢和傲玉姐是屬隨著龍輦過來的,就是怕出事情。”小梨厥著嘴,眼眶泛紅,淚花花都快掉下來了。
“好了,別說了,娘娘的腿出血的厲害,快些回去。”傲玉又一遍催促著。
離開凝香宮,坐在簡陋的步輦上。
冬夜的寒風呼呼地吹著,不僅是吹涼了易川夏的身,也吹涼了她的心。到底是何人殺害了太子,又嫁禍給她。
宮中覬覦她皇後位的人,很多。
納蘭芍藥還是肖玉兒?但是剛才她觀察過太子寢房周圍的環境,有專門侍衛把守,且四麵高牆,蒼蠅都難飛進來,更何況是普通人。
貴妃和淑妃都沒有功夫,想要進來是不可能的。難怪風懷軒會首先懷疑她的。
排除外人潛入的可疑,那線索還是在奶娘的身上。
這位奶娘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回到鳳來宮,傲玉和小梨幫易川夏包紮好了膝蓋上的傷口,幾度催促她躺下休息,她都拒絕了。
抱著暖爐,倚在榻上坐了一柱香又一柱香。
若是單單依靠什麽禦史,怕是這個黑鍋她要背定了,靠人不如靠已。三天,她必須要三天之內找出凶手。
“傲玉,你去看看我衣櫃裏的繡著‘夏’字的香囊可還在?”忽然記起那個致命性的證據,目光一瞍,視線落在那紅漆衣櫃子。
“呀——”小梨一拍腦門,忽然記起什麽來,“娘娘,奴婢前幾日收拾衣櫃,把一些小物件都放到側殿的櫃子裏了。”
“嗯?”易川夏的眉頭微蹙,“你快去取來。”
“是。”小梨應聲退下,匆匆而去又匆匆返回,不同的是手裏多了一隻紅漆箱子,她可是鎖得牽實,小心翼翼地打開,很是利落地翻出一隻香囊來,“娘娘,繡著‘夏’字的香囊,在這裏呢。”
小丫頭高興地揮動著手裏的香囊,這個結果叫易川夏驚訝不已,趕緊叫小梨呈了上來,這個香囊好像也是自己的,一模一樣的“夏”字,針腳筆劃是不多一點,也不少一點。
兩個竟然是一模一樣!
拿起放在鼻邊嗅了一下,還是她春朝時采得梅花香味,可以確定這個的的確確是她的。
這樣一來,在太子寢房留下的就是假的了。
剛才若不是心中有疑問,叫傲玉和小梨尋來試試,就連她自己都差點疏忽了,誤認成自己的。
天下間誰有這麽好的手藝,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香囊來,尤其是上麵鑲繡的字也都是筆劃一針都不少。
“小梨,你可知這宮中誰的針線功夫好到能繡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針腳一字不差的?”小梨自小宮中長大,對後宮之事,她了解的甚多。
“這個?”小梨歪頭想了一陣兒,“對了,就是賢妃娘娘呀,娘娘不知道麽?賢妃娘娘的刺繡功夫可是好到極致的。”
“她?”易川夏大驚,如果是她,難不成她要殺死自己的孩子來栽贓皇後,以奪後宮之主的位置。
很快,她就可以母憑子貴,拿到她想要的東西,路凝丹再蠢也不會做出得不償失的事情來。
搖了搖頭,還是否定了路凝丹殺子的猜想,“太子的奶娘是新招入宮的嗎?”畢竟避世半年,對後宮之事大多也不太了解了。
倒是小梨和傲玉,先前在風來宮閑不住,時常出門跟其他宮的宮女八封的,問她們,應該比什麽都清楚。
“娘娘,雲娘她不是新招入宮的。先前她是太後身邊的老宮女,後來賢妃娘娘有孕在身,才被太後娘娘調到凝香宮的。聽說這位雲娘做事很利落,很得賢妃娘娘喜歡和信任的。”小梨可是跟背書似的,劈哩啪啦地講道。
雲娘是安寧宮出去的?此事又與太後扯上關係了?看來事情愈發複雜了。
“本宮知道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易川夏的眼神微沉,雖說千絲萬緒的情節無法理清,但她很清醒接下來要做些什麽,於是搖手示意叫她們退下。
“娘娘,您的腿?”傲玉還是有些不放心,軟榻與床還相隔了一段距離,萬一她們離開,待會主子要歇息可是難行得很。
“放心,隻是小傷而已。”易川夏投給傲玉一個安慰的眼神,伸了伸膝蓋,那樣的若無其事。
這下小梨和傲玉方才放了心,躬身退下。
兩丫頭一離開,易川夏就趕緊放下暖爐,下了榻來,雖說膝蓋疼痛的厲害,但這種經曆多了,也沒什麽了,以前哪次出任務沒受過傷的,這不過是小意思罷了。
從衣櫃箱底利落地翻出一套夜行衣換上,帶上護身的利器,輕身一躍跳出了窗戶。
要想知道真相,就在今晚了。
雲娘肯定大有問題,這是直覺,她多年來曆經得出的經驗。殺人凶手一定會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或是恐懼,會有所行動的。
如此打扮,也是為了避開風懷軒的耳目,此時他定是派了更多的眼線監視她的。
飛簷走壁的感覺真好,許些日子沒有這般施展過身手了,躍過一座座宮殿的繁華,又到了凝香宮。
這一夜,這裏是注定不能平靜了。
寢殿裏,一陣陣哀號傳來,撕心裂肺的悲傷,那聲音是路凝丹,喪子之痛甚比切膚。
易川夏相信這是真切的,一旦醒來,她就會記得這種疼痛吧。
人影晃動,亂成一團。
大約今夜凝香宮所有的宮婢都不敢歇息了。
“快叫太醫,娘娘又暈倒了。”哭聲嘎然而止,寢殿宮門吱呀一聲打開來,一群小宮婢慌亂了神吩咐著候在外麵的小太監們。
“快,快傳太醫。”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亂作一團的凝香宮總會找到一處寧靜,就在側苑,雲娘回來了,她沒有走正門,而是入得側門。
先前,她俯身求罪,風懷軒叫侍衛帶她下去,定是例行審問。按理說此時不會放她回來,但易川夏料定了,以風懷軒的性子,暫時是不會動凝香宮的任何人。
因為她做為皇後,是此事件中最大的嫌疑人,都沒有接受審查,做事滴水不漏的風懷軒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與一個雲娘過不去。
他會放下長線,等待!
雖說他冷血,但他絕不傻,甚至說精明的甚比狐狸。
雲娘走到太子寢房門口,癡愣愣地發呆,許久沒有離去,直到剛才路凝丹的那一聲哭嚎,她才徹底地驚醒。
夜色雖暗,但易川夏借著走廊燈火還是隱約看到了雲娘臉上的極端表情,很恐懼,很害怕,最後堅持不住了,嗖得一下從苑門竄了出去。
果然,雲娘很有問題的。
易川夏趕緊施殿功夫,緊緊跟上。
雲娘一路未停,一直走,一直走,繞著偏僻小徑,終於她停下了腳步,望著遠處的燈火發呆。
那裏是安寧宮的方向。
為何是那裏?
易川夏心中愈發納悶起來,思量之時卻發現雲娘周圍有異動,是殺手還是眼線。
不能讓這條剛起的線索就這麽斷了,眉頭一蹙,拔下頭上玉簪,使了十成功夫狠狠發射出去。
雲娘當然是聽不到了,但易川夏的好聽力自然是聽到了,幾聲悶哼,撲通撲通倒地。
果然是人。
除去了障礙,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密切觀察雲娘的動向。
她在原處滯留了許久,表情也糾結了許久,最終吐了一口長氣,又瞄一眼遠處的燈火,繼續往前,直到安寧宮前不遠的小樹林, 方才又停下來。
“翠兒,翠兒!”她把手卷成喇叭狀,開始輕喚。
翠兒是安寧宮的女官,易川夏可是記得的。
按理雲娘與翠兒曾經同為一主,頗為熟悉不足為奇,就怕她們之間有密謀。
“姑姑,我在這裏。”很快,樹林的另一頭,一個女聲應道,同時竄出一條輕盈的身影,果然是雪慧身邊的宮女翠兒。
“翠兒,我可怎麽辦,怎麽辦?我把太後娘娘交待的事情辦砸了。”雲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
“姑姑,到底怎麽了,事情不是辦成了嗎?”翠兒一臉的詫異。
“匆忙之中,我拿錯了藥瓶,一瓶是北暮的落雁沙,還有一瓶是砒霜。”夜色裏,依稀可以看到雲娘蒼白的臉,連唇都白了,“我拿了落雁沙,皇後娘娘可是怎麽辦?”
“姑姑,你怎麽可以這麽大意?”翠兒一陣氣急直跺腳,“你這不是給皇後娘娘幫倒忙麽——不對,我剛剛聽到風聲,說是第一個站出來指證皇後娘娘的人是你!還有太子寢房的香囊是怎麽回事?”
“翠兒,我,我——”雲娘的臉色愈發的不對勁了。
“姑姑,你快說呀。”翠兒攙著雲娘的手,愈發焦急起來。
“其實自從我被太後娘娘調到凝香宮,賢妃娘娘就有意拉籠我,她說如今太後娘娘體弱,離大去之期已不遠,說是我們姑侄二人很快就沒有靠山了。叫我聽她的,事事為她著想,以後定會保我們估侄二人安康榮華,所以我——”雲娘說著說著已經開始渾發抖,“我,我——”
“姑姑,你怎麽這麽糊塗!”翠兒搖頭大歎,憂色滿臉,“姑姑你到底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賢妃娘娘可真是人物,發現太子中毒,倒是一點沒慌,一邊叫人傳太醫,一邊還在太子寢房做了手腳,先前她就繡了一個跟皇後娘娘一模一樣的香囊,等的就是一個機會。她還逼迫我,要我指證皇後娘娘,若是我不指證,她說定叫你活不到明天天亮。我怕,怕——翠兒,你是我在宮裏唯一的親人。”雲娘說著,早已淚如雨下。
“姑姑,你糊塗呀,你這麽做,怎麽對得起太後娘娘?”翠兒又氣又急,直跺小腳,“太後娘娘把你安插在賢妃身邊的目的是什麽,你忘了嗎?就是不能叫小太子長大,太後娘娘說過,太子之位隻可以給皇後娘娘所出的孩子!賢妃的孩子必須死!太後叫你給太子下毒,是為了皇後,如此你是害了皇後呀!”
“翠兒,姑姑錯了,錯了!”雲娘早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