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皇後醉酒
回到東月的那一刻開始,心情莫明其妙地開始變差。
燭火燈明,在小梨的巧手下,著裝穿衣描眉點朱,還是那張精致的麵孔,清澈的眸子,白皙的肌膚,兩片海棠花般的紅唇。
這就是她!
不再是那個女裝男裝的北暮皇帝,她是東月的皇後!隻是這個皇後有意義嗎?不過是一場交易的產物,偏偏風懷軒就是死抓著她不放手!
即不愛,就該放手!那個男人真是可惡,可惡是刺他千萬遍都不足解恨的。
“都這般晚了,梳這麽好看的發髻有何用?”易川夏對著銅鏡一聲淺歎,嘴角一扯,笑得有些無奈。
“說不定過會兒皇上就會來看望娘娘了呀?”小梨一臉的憧憬,繼續幫易川夏整理衣服發飾。
“來或不來,重要嗎?”易川夏回頭,望一眼滿麵興奮的小梨問了這麽一句。
“娘娘為何不跟其他的妃子一樣,千方百計討得皇上喜愛呢?”小梨搖了搖頭,頗是費解,從她第一天來鳳來宮侍候的時候,就發現這位皇後娘娘與其他宮妃的不同。
她不渴望帝王的寵,為何呢?
得帝寵不是人人想要的麽?
“情愛不是討來的,是自然而自,由心而發的。”易川夏的回答語重心長,“等你再大一些了,就會明白的。”
“情愛,奴婢是不明白。但奴婢覺得皇上對娘娘的確很不一樣啊。”小梨歪著頭,又是滿腹不解。
“也許吧。”易川夏搖頭,不想做太多的爭論,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周圍發生的事太多了,一時間她強大的內心居然會被撞破,潛進了一些叫她多愁善感的“可惡分子”。
不能這樣,絕不能這樣!
又是使勁地搖頭,拳頭狠狠地攥起,竭力地克製住內心那一抹無法掌控的情緒,“小梨,拿酒來。”
“酒?”小梨大驚,“娘娘您要酒來喝麽?”
“不喝能做甚?”易川夏癡癡一笑,酒不是來喝的,是給迷失的人解愁的。
“娘娘您是皇後,萬一喝酒被皇上知道,他會——”小梨有些擔憂地蹙起眉來。
“他知道就讓他知道。本宮本來就不是來討他喜歡的。”易川夏嘴角的笑是那般的無奈,提到風懷軒,她的腦海裏浮現了他的那張冰冷而堅韌的麵孔,同時仿佛嗅到了一股淡淡香氣,那是他的味道。
自己這是怎麽了?
“去,快去!”接連的兩聲低吼。
小梨嚇得一顫,大約從來沒見過易川夏如此的生氣,“是,娘娘。”趕緊地應聲退下,不多一會兒便端著一壺酒踱進了寢居。
易川夏一手拿起酒壺,另一手端起酒杯,斟滿一杯飲盡,再斟再飲,覺得這裏的酒好渾,怎麽也喝不醉。
喝不醉就再喝。
“小梨,上酒。”她的喝聲很是響亮。
小梨除了無奈隻有無奈,隻能期盼著傲玉姐姐快些回來,怎麽皇後娘娘失蹤一回歸來這般的好酒,她的一顆小心嚇得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左等右等,沒有等回來傲玉,卻等來了一朵明黃的身影,風懷軒翩翩而來,麵色依然是清冷一片。
“皇——皇上——”小梨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皇後娘娘她已經歇下了。”
萬一叫皇上知道皇後酗酒,那可是怎麽辦,怎麽辦?小丫頭覺得雙手都在篩糠了。
風懷軒怔了一下,揮退跟隨而來的一行內侍,目光灼灼地盯上小梨,“小梨,你是朕乳娘的女兒,朕就是放心你,才派你來侍奉皇後,難道跟朕都不說實話?”
“皇上,奴婢——奴婢——”小梨頭也不敢抬,支吾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風懷軒的眸子緊緊一眯,示意到內殿一定發生點什麽,長袖一甩,大步邁進去。
“皇上,娘娘她真的歇下了。”小梨跪走著趕緊攔到了風懷軒的麵前。
就在這時,寢居裏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小梨使勁地一咬唇,糟了,一定是娘娘摔碎了酒壺,想瞞都瞞不住了。
“這就是歇下了?”風懷軒眉頭一蹙,冷眼一睨小梨,“欺君可是大罪!”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小梨無言對上,隻是一個勁兒地叩頭,再抬眸時,風懷軒已經飄然入了寢居,緊接著是一聲哐當響,門被重重地關上了。這次,她連相勸的機會都沒有了。
東月皇宮的人都知道,一旦皇帝發起火來,那後果是不堪設想,這可怎麽辦?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隻能在外麵幹著急。
明亮的燭火裏還有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美麗的女子半躺在南窗下的軟榻上,發髻上的珠飾不知何時落了一地的,烏黑的長發垂下,像一抹瀑流般地傾泄而下,給她原本清新的麵孔上愈是添了一分女子的嫵媚,地上是一地的瓷片,而她手中剩下的隻有一支碎掉的酒壺柄。
緋紅染上腮頰,如開放的一朵花兒,酒滴未幹,沾在她的嘴角,那是格外的一種迷離。
若說女子的美,就該是醉後這般不羈的美麗,臉上沒有了冷漠與鎮定,隻有少女的芳花與嫵媚,咯咯地笑如一串串銀鈴般的清脆、動聽。
“小梨,酒,拿酒來!”清潭般大眸欲睜未睜,纖長的手指在半空中搖晃,想抓什麽,卻撲了個空。
她的麵前是一朵明黃,堅毅的身影佇立許久不動,能與之女子相媲美的麵龐,劍眉星眸,五官精致一絲不苟。
相比平時,沒有了那冷漠與無情,看這半躺未躺的女子,唇角居然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來。
那笑同樣的美得動人。
俄而上前一步,緊緊地捉住女子揚起的小手。
“酒,我要喝酒!”易川夏攥住風懷軒的手,就跟撒嬌的小女子一般開始發嗲,臉頰愈來愈紅,最後漫延到頸脖。
“熱,我好熱!”
她開始旁若無人地扯自己的衣襟,也許她本來就把他當成了小梨,“小梨,本宮好熱,口好幹!”
衣衫滑落,露出的是雪白的玉頸。
“放蕩的女子!”風懷軒一聲低咒,大手一攬,將易川夏從榻上抱起,同時製止了她的手。
麵貼麵的愈近,淡淡酒香從她的口中呼出,幾乎全部地灑在風懷軒的臉上。“你不是小梨,你是誰?”易川夏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使勁地掙了掙對方箍在她腰間的手,拉開一點距離,一臉癡癡地笑,將風懷軒從上到下打量個遍,似是想起來,似又忘記,眉頭忽然蹙起,忽然又鬆開。
“你是他!”說完這一句,她咯咯地笑了。
“朕是誰?”風懷軒的眉頭一緊,心中有一種衝動,想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
“不知道。”易川夏喃喃地搖頭,回答的三個字叫人失望,“叫做‘不知道’,我知道也偏偏不告訴你。嗬嗬——”
難得地笑聲在她的臉上綻放。
“那朕告訴你,朕是你的夫君!”醉得連人都認不出來了,風懷軒似乎極是生氣,冷冷一聲喝,愈發將易川夏攬緊。
“夫君,夫君?”易川夏對準著風懷軒的耳朵大叫了兩聲,“你是我夫君?!那你抱我,親我!”
這一句吼出來足夠叫風懷軒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這個女人的酒品真是不怎麽樣。
“你醉了!”風懷軒攥了攥拳,某一刻有一種衝動,真想潑一瓢涼水把給澆醒。
太放蕩的女子!
可是心裏並不是那麽的厭惡,反而她的呼吸這麽近,叫他的心有點急跳的感覺。
這麽多年了,能給他這種感覺的人,除了雪瑤,再無第二人,而她!越往下想,風懷軒就愈是糾結起來,眉頭鬆開又擰緊,一個冷眼灼過去,“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深深的一句無奈,眉間的愁思清晰可見,擱在她腰間的手愈發的擁緊,突然很想很想把這個女人骨和肉都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我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而已。”易川夏突然掙開了風懷軒的手,攬住對方的脖子,迷眼相望,眼眶裏浸出一抹淚光,“血腥與爭鬥,我都受夠了,我因血腥而死,因爭鬥而活。我好累,真的好累!我隻想嫁一個平凡的人,過平凡的生活!我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我不想再挑江山的擔子,再也不想,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感覺我要死了。嗬嗬——”
最後的一聲笑,那是百般的無奈。
風懷軒冰冷的臉似是被何物融化了,漸漸替換的是柔情,看著懷裏的女子,那滿眼的脆弱,他再也沒有從前的幸災樂禍,而是心痛,痛得好像被無數鋼針紮過的。
大手輕輕撫開她淩散的長頭,黑玉般的眸子裏浸著一抹血紅,“朕帶你回來是不是做錯了?”
這一聲的沉重連他自己都不可以想象的,曾經在她麵前多麽堅韌的一個女人,本以為她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
原來是她的內心深處是這般的無奈與痛苦。
為血腥而死,為爭鬥而活!是何意?他不懂,但聽在心尖上卻是一陣格外的刺痛。
“你不是說是我的夫君嗎?你會保護我的吧?”易川夏扶上風懷軒的臉頰,眼裏是女人對男人的柔情,笑意點點,忽而又搖頭,“不,你不會的,你的眼裏隻有江山,女人隻是你的附屬品,我說對了吧。帝王的女人,永遠都擺脫不了被冰封的慘劇,而我將是這慘劇中的一個!嗬嗬——”
又笑,笑得淒苦。
是的,她說得對,自從雪瑤之後,他對女人就像她說得那般,隻是附屬品,隻是江山代價裏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一直以來,他是這麽認為的。
風懷軒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不知怎麽的,內心深處那塵封的柔軟被觸動,對眼前的女人,他有了從未有過的憐惜,捧她起的小臉,凝神相望,“你不會是慘劇中的一個,你會是例外的!”
“是嗎?”易川夏搖頭冷笑,“那你廢了六宮,隻有我一人,要麽跟我閑雲野鶴,浪跡天涯。”
也許清醒了,也許沒有。
“不可能!”風懷軒的回答很堅決,眼神愈是冰涼。
“那你放我走!”易川夏眯了眯眸,攬著風懷軒的脖子愈緊,醉態中眼神愈是淒哀。
“朕若不放呢?”風懷軒的拳指捏得啪啪直響,那是另一種情緒的宣泄。
“那就禁錮我易川夏到死!”易川夏說罷,咯咯地笑開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裏暢快淋漓,不記得跟誰說過,隻記得說過。
那笑聲撞進風懷軒的心裏是一陣陣的難受,這個女人的倔強,他始終無法馴服,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是迷茫了,留下她,到底是為了什麽?當初她偷回北暮,一別數月,心頭覺得像少了什麽似的,見不到她,竟然是如坐針氈,“留下來,就當為了朕!”
這一句,他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何時他風懷軒竟為了女人失態?
又一次拳指捏得啪啪作響。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一點也不想。”易川夏又是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似是認出來風懷軒,整個人一個冷噤,倏地收回手,一掌狠狠地推過去,而倒下的人是她自己,撞在身邊的椅子上,她一聲低吟摔在地上。
“你這個女人!”風懷軒的第一反應將易川夏從地上攬起,大手一箍又將她攬進懷裏。
她的身體沒了力氣,柔軟地要垂下,他的眉又是一蹙,另一手亦環上了她的腰。
酒的作用,那雙唇愈發的紅豔。
“告訴你——風——”
易川夏迷迷糊糊又開始念嘮起來,他的名字還未叫出來,一個炙熱的溫度就覆上了她的唇。
這種氣息與味道依舊熟悉,長舌攪進來,糾纏她的丁香,那是一種眩暈,一種契合,渾身是一種酥麻,癱軟在他懷裏,不再掙紮,潛意識裏居然沒有排斥。
她還記得,那是他的氣息,一種空虛的感覺噬透了她的心,麵對這熱吻,居然給了回應,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好像撈救命稻草一般。
從前,她從來沒有回應過他的。風懷軒眉頭一蹙,忽然地清醒過來,把女人從懷裏推開。
“你這個女人,酒品真夠爛的。”好似嫌惡的眼神,可是一低眸,卻發現自己這麽在意她對他的一點一滴。“你可認得出朕是誰?”
“不是說了,我的夫君啊!”易川夏剛才被風懷軒那麽一推,並未摔倒,搖搖晃晃兩下方才扶住身後的椅子站穩。
“你——”風懷軒的神情裏有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慌亂,突然間,他有一害怕,愈在意她,心裏就愈多的糾結與痛苦。
這不是該出現的現象,不應該!
“皇上不是想要臣妾麽,臣妾就在這裏。”易川夏拂了拂胸口的衣襟,想寬又未寬,笑得嫵媚動人再加上酒後的暈紅,更是嬈人心動。
“易川夏,你這個女人叫朕倒盡了胃口!”先前所有的憐惜就在此刻打住,那張臉上除了厭惡隻有厭惡,一個女人喝醉了酒,怎麽可以這般的放蕩!擰緊她的衣襟,狠狠一聲斥吼,“你放心,從今天起,朕不會再踏進鳳來宮一步!”
說罷,將嬌弱的女子扔上軟榻,寬大的袖袍甩開那是噝噝的作響,轉身,張揚而去。
宮門吱呀一聲開啟,又重重地關上。
癱軟在榻上的易川夏,睜著美麗的眸子看著那條明黃在眼眶裏消失,嘴角一勾,笑得燦爛,緊接著一行清淚落下,染濕錦墊。
她的目的達到了,不來,是她所期盼的,隻是心好像被掏空了,隻有酒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