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爭我奪
風懷軒說得一點沒錯,北暮帝都早已被他的人控製,上至宮廷內侍,下到百姓匹夫,大約都是他的精兵所在。
隨著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駛出宮門,那些枕戈待旦的暗兵們也悉數退出了海城。
這般精妙部署並非一朝一夕而成,應該早在運籌帷幄當中,風懷軒對北暮早懷勢在必得之心。
為了她,撤兵?可能嗎?
易浩年幼,即使有陳義的輔佐,但應對風懷軒這般的人物怕是吃力不少,就連她都感覺到費心。
如今隻希望用她自己來換短暫的平和,海城的百姓能夠在這般寧靜的夜裏度過多少日?她已無法預測。
車轆轤的聲音吱呀吱呀地響著,打破了夜的安寧,也一聲聲敲在易川夏的心坎上,她靜靜地趴在車窗上,看外麵的風景,或高樓,或玉宇,或矮屋小苑,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漸漸淡化。
此時時辰還早,城門未關。有易浩送的龍佩,過關更是易事。海城外迎來的是高低起伏的山巒,遠遠地看去,像野獸般撲過來,永遠地叫人心驚膽戰。
“這樣的夜很寧靜,但在寧靜背後卻是諸多少痛苦與哀號,你看到的僅僅是表象。”
打破車內寧靜的是他,風懷軒端端地坐在主位的榻上,依然是那樣一副慵懶的冷漠,眯著眸靜靜地看著易川夏,嘴角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戰爭隻會叫百姓更加痛不欲生!”易川夏反駁的態度很強烈,雙眸篤定,同樣的不可動搖。
“置之死地而後生!”風懷軒幹淨利落地甩下這麽一句,停頓半刻,又道:“隻有天下統一,除舊替新,百姓才能真正過上安穩的日子。知道西門為何借糧嗎?如果這天下是一家的,西邊幹旱,可用東邊糧庫來補,南邊洪災,可調水於北方。互補互利,最終得惠的是百姓。展望四國,各占資源,處處製肘,到頭來受苦的始終是老百姓。北暮的朝政腐敗,你難道不知?還想用最後的掙紮還保衛所謂的尊嚴?”
字字珠璣,無懈可擊。或許他說得是對的。隻是四國當中沒有人願意俯首稱臣的。
所以最終的解決辦法還是戰爭,到時候依然是你爭我奪的局麵。
“在你的心裏,永遠都隻有天下。”在易川夏的心底,其實也認為風懷軒所說無錯,天下統一,利的是百姓,但必須用一代人的痛苦來換取,所謂有得必有舍,這是不變的法則,“皇上不要跟我講什麽大道理,我不過是一介女子。”不想再聽,再聽下去,怕自己的心都要動搖了。
“以前在朕的心裏的確隻有天下,女人在朕的眼裏皆是無用,不過遇到皇後,朕的想法變了,原來女人也可以像皇後這般的膽識。”風懷軒的黑眸愈發的眯緊了,灼灼的目光盯在易川夏的臉上,冰冷的麵孔上頗有意味地笑,“如果有皇後在身邊,也許朕會很快收複天下。”
“皇上太高看我了。”易川夏沒有再稱“臣妾”,在她心裏,從離開東月開始,她就徹底要把他忘記。
隻是他卻像遊魂一般纏住了她,不肯放開。
“皇後最好是配合朕,不然很快北暮就會成為東月的附屬國。”風懷軒扯唇一笑,本來精致的麵容在此刻卻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你——”易川夏微慍,真是恨不得一拳打過去,“我對於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為何不肯放過我!”
這一聲質問,帶著滿滿的恨。在她的心裏,怎麽覺得這個男人愈發可惡。“為了你自已,藥引?嗬嗬——”
一聲冷笑,眼神裏甚至是鄙夷。
風懷軒的臉色一沉,黑得快要滴出水來,忽然身子一傾,一把捉了易川夏的胳膊,目光森森,“不要拿藥引來威脅朕,早前阿達木就已研製出丹藥,朕想殺你,易如反掌!”
早前是多早?從阿達木和赤怒找藥歸來?還是她離開東月以後。看風懷軒得意的眼神,應該很早很早了吧。
如此,他留著她,不殺她,並非為了她身上種下的藥引,如果她不再是鉗他的人,而他若真想殺她,真的是一如反掌。
這個男人千方百計地尋她,到底是為了什麽,他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
“既然如此,你早殺了我!”易川夏倔強地掙紮了兩下,熟料風懷軒捉他的手愈緊。
“朕想殺你,早殺了。”風懷軒冷眸一眯,恨恨地甩下一句,“你要知道,你是朕的皇後,是我風懷軒名媒正娶的妻子,你想逃到哪裏去?就算你不是北暮的皇帝,就算你是普通的民女,你依然是朕的女人,你想逃?逃去哪裏?”
霸道的眼神,幾近咆哮的聲音,深沉的黑眸裏翻騰著火光。
易川夏微怔,僅僅隻是為了她是他的妻子嗎?這個理由對於他來說有些荒誕。
“竟然皇上執意如此,我就跟皇上回去,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易川夏冷冷一眼眯過去,竟然逃無可逃,那就接受這命運吧。
至少她在他身邊,可以隨時注意他的動向,隻有他有心動北暮,她絕不留情。
“心裏還想著北暮?”風懷軒似是看穿了易川夏的心思,“選擇退位,跟隨朕才是你的歸宿,做北暮的皇帝隻會叫你萬劫不複。”
“皇上今日帶我回宮,希望將來不要後悔才好。”易川夏這回沒有再掙紮,憑由風懷軒緊緊捉著她的手,清澈如潭的眸子瞟過去,那是深沉的冷意。
“朕從來沒做過後悔的事。”風懷軒的唇弧一勾,那種離笑很是詭異,“皇後以後在深宮當中,最好是謹言慎行,不要連累無辜才好。”
他一邊說一邊睨了一眼窗外,意有所旨。
“什麽意思?”易川夏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車窗外,跟在馬車後麵的一行隨從裏有著傲玉的身影。
不過此刻風懷軒指的肯定不是傲玉。視線拉遠,再看遠處,卻見兩名護衛架駕著一個婦人,步履蹣跚地行走在山路上。
那婦人有些眼熟,借著月光再仔細一看,易川夏渾身一涼,是她——那不是莊寧麽?
堂堂北暮國的太後娘娘為何落到他手中。
“你想幹什麽?”莊寧並非她生母,又做過這麽多的惡事,本來對她沒什麽同情的,但她畢竟是北暮的太後。
她能把太後劫出宮,神不知鬼不覺,那麽下一次就該輪到皇帝呢。
“朕想讓你們母女團聚而已。”風懷軒又是懶懶地靠回軟榻,眼神裏那是滿滿不屑。
如果叫他知道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是該瘋狂,還是該沉默,還是將莊寧千刀萬剮呢?
易川夏回應給風懷軒的隻有冷笑一聲,“你會後悔的!”
“朕從來就沒有後悔過!”風懷軒冷冷甩下一句,那種王者的冷酷與霸道迫得寒心徹骨。
“好,隨皇上自己。”易川夏拉下車窗簾,並不再在看車外的莊寧,對莊寧本就沒有情,有的不過是對一個女人的可憐而已。
莊寧這一輩子是算計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到頭一什麽都沒得到。
“皇後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似乎並不上心。”風懷軒訕訕一笑,愈發盯緊了易川夏的臉,注視著她的每個神情,每個動作。
“這個與你無關。”易川夏一聲哧笑,“這世道本就滑稽。”說罷,她忽然向風懷軒伸出手來,“給我!”
風懷軒停了一下,很快會意,從衣袖裏掏出易浩相送的龍佩放到了易川夏的手中。
他竟是如此輕易妥協,這一刻易川夏是有些驚訝的。
“怎麽?覺得朕會無恥地拿走?”風懷軒看出了易川夏的心思,臉突然又是一沉,“朕想滅北暮,並不在於一塊龍佩。”
是啊,他說得對。
易川夏也相信他有這個能力。
“皇上想滅北暮,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再說。”易川夏額角一揚,眼神的堅毅是不容任何人質疑的。
風懷軒微怔了一下,眼裏的冷漠與邪魅相互的交織,“不,朕不想從皇後的屍體上踏過去,朕想從皇後的溫柔鄉裏走出去。”
“風懷軒,你真夠無恥的!”易川夏再也忍不住地咒罵一句。
“叫皇後早日看清比較好。”風懷軒那叫幸災樂禍地笑,笑完之後,再是使勁一拽易川夏,輕盈的身子來不及防備,就這樣落入她懷中,隨即一個熱吻覆得她的紅唇上,很快地鬆開來,“記住,下次再敢叫朕的名字,朕就這般對你,如果叫親熱一點,軒,或者夫君,朕會考慮好好獎賞你。”
“風懷軒!”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她從來沒有被男人這般汙辱過的,心裏的那個委屈與憤怒可想而知,真想手裏有把刀,狠狠刺穿他的心髒。
音落,風懷軒又一次禁錮了她的身體,一個熱吻重新落到她的紅唇上,這一次悠遠深長,直到把她肺腔裏的所有氣息都汲取幹淨的時候,他才鬆開,看著懷裏的女子,那兩片薄唇被吻得如血一般的紅,他笑了,得意地笑。“朕說話算話的!”
可能是前傷才好,宿毒才清,身體虛得厲害,這才幾下的掙紮,她就好像完全失去了力量,癱軟在他的懷裏再也不能動了,這般的夜好涼,他的懷抱卻好暖。掙紮是無用的,與其這樣,不如放鬆自己。閉上眸,吞下一口不知是鹹酸苦辣的東西,接下來耳邊隻有車轆轤的聲音。
又是從北暮到東月,又是行了相同的路程。
從那夜以後,易川夏就再也沒有與他同輦,各自一輛馬車,各自歇息,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幾乎。
她是不會給他好臉色的,偶爾時路歇息的時候,她才下輦去探望莊寧,曾經不可一世的婦人卻是如此的狼狽,每每看易川夏的時候,她的眼裏就是有恨,但罵不出來,隻有嗯嗯嘰嘰地說一出誰也聽不懂的言語。
是的,莊寧不能說話了,是易川夏給她吃了啞藥。有關她和風懷軒的身世,這一生一世都不能叫她透露半個字。
說穿了,她是風淩天的女兒,就是東月遺落的公主,按理她該為東月開疆擴土,而北暮又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這本來就是一個衝突,極大的衝突。再說風懷軒,他的來曆更是不明。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會怎樣?瘋狂嗎?瘋狂地斬盡六國?還是將莊寧淩遲處死。
易川夏不敢往下想。
這個秘密一旦泄露出去,肯定是一場狂風暴雨。脆弱飄搖的天下再經不過猛烈的撞擊了。
終於到了東月,還是那人來人往,甚是繁榮的月城,兜兜轉轉原來又回到原點。
穿過熟悉的丹陽門,還是那富麗堂皇的鳳來宮,跪了一地的宮女內侍迎接她的歸來。
“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聲聲高呼有點響徹雲霄的感覺。
曾經好像是“皇上萬歲萬萬歲”,一朝夕的轉變而已,從帝到後,沒有變的,她始終都是個女人,是個高傲而不服輸的女人。
風懷軒能禁錮她的人,但關不住她的心。宮庭的鬥爭,她本就不想,隻是每次都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
“皇後娘娘,您可是回來了,叫奴婢可是好想您。”小梨的聲音依然是那麽的甜潤。
易川夏淡淡地笑笑,“本宮有些乏了。”開口第一句就是累,的確她很累,一路周車勞頓,本來就有些虛弱的身體,這會子就愈發的軟弱無力。看一眼宮殿的豪華,她愈發困了,好像很討厭看到這金碧輝煌的燦爛。
“奴婢這就去準備。”小梨顯得極為興奮,趕緊地喚著宮女內侍們起身,宮裏宮外的開始忙碌。
易川夏坐在偏榻的軟榻上,靜靜凝望忙碌的人影,發呆失神,忽而裙角有東西扯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這不是西門臨走時托南宮送給她的黑毛犬麽,才幾月不見而已,不僅胖了,還長大了不久。
“小黑,看到你真好。”易川夏將黑毛犬的前抓一撈,很是輕盈地抱起,攬進懷裏。
黑毛犬見到主人,似乎極是興奮,哼哼嘰嘰一陣亂跳亂叫,還直往易川夏的懷裏鑽。
“小黑乖,這麽久不見還記得主人,可是要好好獎賞一下的。”易川夏咯咯地笑了,撈起黑毛犬的小前爪子在半空中晃了晃,還順帶吻了吻它的毛茸茸。
“看到娘——娘——笑了,真好。”一直候在旁邊的傲玉看著易川夏終於展露笑顏,也忍不住地笑了。
“我沒事兒的,放心。”易川夏看一眼傲玉,知道她可是一路都在擔心她的,“不過就是做東月的皇後,皇帝都做得來,難道這皇後就做不了呢?”
說罷,又是會心地笑了一笑。
“娘娘——其實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如今娘娘已不在高位,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方麵。”傲玉似乎思量了許久,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
傲玉所說的其他方麵,易川夏自然是懂,是叫她接受風懷軒。隻是可以麽?拋開所的家仇國恨。其實換一個方麵想,她與他本來就是同一戰線上的。隻是帝王之愛何其薄幸,一旦陷進去,就等同於萬劫不複,她不願過這種生活。
在她的世界裏,永遠隻有一妻一夫,而他身為帝王,後宮佳麗何止是三千人。從前厭惡了血腥,如今是厭惡了爾虞我詐。
難道她命中注定,這一輩子都不得安歇嗎?
“容我好好想一想。”為了不辜負傲玉的一片心意,易川夏沒有立即否定,“太後現在何處?”立即挑開了話題。
“莊寧太後麽?”傲玉輕聲問道。
“是。”易川夏的聲音明顯得弱了許多。
“奴婢還不知道,娘娘放心,奴婢待會去打聽一下。”傲玉很是貼心地補充道。
“嗯。”易川夏點了點頭,神情看去愈顯疲憊,似是再也抱不動黑毛犬,丟到了軟榻上,摔得它一陣叫喚。
“娘娘是不是累了?”傲玉連忙扶住了易川夏。
“嗯。”易川夏隻感覺到身體好像被抽空了一般,靠在傲玉的身上不再想起來。
“傲玉姐姐——娘娘她——”鋪好床榻的小梨已經返回,看到易川夏似是暈眩的模樣,不免擔心起來。
“噓——”傲玉連忙打斷小梨,示意了一眼,小梨趕緊會意,趕緊上前來與之一起攙了易川夏入了寢居。
這一覺睡醒,居然已是天黑了。
宮燈明亮,紮得眼都有些掙不開,身子稍稍一顫,把在床前打盹的小梨驚醒。
“娘娘,您醒了!”小梨一聲歡呼,趕緊地扶了易川夏坐起。
易川夏四下瞄了一眼,並不見傲玉的身影,“傲玉呢?”輕輕地問道。
“傲玉姐姐說是有些事情要辦,先出去了。”小梨眨著靈活的眼睛,很是認真是回答。
有事要辦?應該是打聽莊寧的下落了。
比起先前,易川夏覺得身子好很多了,沒想到這副皮囊這麽經不起折騰,不過是中了劍傷,後又被青玉下毒所傷肺腑,逢陰天雨時,居然這麽的柔弱。哎——忍不住一聲歎息。
易川夏呀易川夏,你何時成為這般脆弱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