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生不如死的悔
水寒冰頓住，全身似是被雷擊中，戰栗以衝破浪濤的力量洶湧而起，激蕩在心懷裏，他再也無法平靜，他再也無法冷然離去，他再也放不下，那一刻，他徹徹底底的悔了……
“丫丫，丫丫，丫丫……”
愴然回身，一把將裹著龍袍的月晚抱在懷裏，轉身瘋一樣的往外衝去。
門外，聽到動靜的月錦衣懵了，他知道了麽？他認出她來了麽？沒有手鏈也可以麽？呆立間，她一下子就撲在了衝將出來的水寒冰的麵前，一把抱住他的雙腿，她，要拚死搏一搏，她，要用自己的命來搏一搏……
水寒冰毫不猶豫的抬腳，狠狠的將她踹倒在地，抱著月晚從她的身邊踏過。冷風帶起的瑟瑟的顫抖霜打了月錦衣的心，而心頭被踢到的傷使得她無法呼吸，抬手捂住胸口，繼而“哇”的一聲，血，噴了出來。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琴心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月錦衣。大聲呼喊著，月錦衣的目光一直緊緊跟著前方朦朦朧朧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淒涼的笑，月晚，你疼麽？疼，又怎麽能比得過我的心疼，以前，他就不想多看我一眼，以後，更是不看了吧……
嘴角再次溢出一箭血，落在琴心的胳膊上，琴心更是如遭雷擊，可心，竟然釋然了。回頭，二小姐，琴心，琴心死也心安了啊。
輕揚此時也在殿外跪著，一看皇上若雷霆之勢闖了出來，趕緊提劍跟了上去，如果再有誰攔著，輕他的劍便毫不猶豫的向誰斬去。
水寒冰越走越快，漸漸飛跑起來，轉眼在輕揚的前麵已是一個小小的點兒，輕揚一陣陣的驚詫著，皇上什麽時候輕功如此之好了，還是愛情的力量，愛情？自己的愛情……
“輕揚，你磨嘰什麽？快叫風來，來煙水閣。”遠遠的，水寒冰細細密密的聲音傳來，竟然是千裏傳音術。輕揚一愣，飛掠出去，風，希望你還沒走。可，煙水閣，皇上為何會去煙水閣，煙水閣不是宮中的禁地麽？自從幾個月前，皇上三日未曾早朝，皇後在煙水閣前暈倒之後，煙水閣就被封了，成了宮中的禁地，然而今日，皇上為何要去煙水閣呢？
煙水閣裏。
重重的，潮濕的殿門被重兵把手，當它沉重的在水寒冰的麵前緩緩開啟之時，所有的記憶在刹那間竄入腦中，原來，一切都早已注定，可是他卻任憑自己任性的拒絕著，毀滅著，顛覆著，傾塌著，致使懷裏的女子，他的丫丫如今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他的丫丫啊……
水寒冰仰天長嘯，悔恨與悲戚的嘯聲劃破了天際最黑暗的角落，撕扯開後宮沉沉的帷幕，從這一刻起，後宮之中，再也沒有月錦衣，隻有他的晚晚，他的丫丫，他的從小就要娶回的丫丫……
輕輕的將她放在龍鳳榻上，身上的龍袍早已汙穢不堪。可他顧不了這麽多，低聲命令道：“來人，拿一套褻衣和剪刀來，此外，再準備熱水。”
有宮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又隱身黑暗裏，不大的功夫，就捧著一套褻衣和一些錦帕出現在他的麵前。
輕輕的接過，低聲命令道：“從現在開始，除了輕揚風雪殤凝兒之外，任何踏入煙水閣的人，死。”
宮人趕緊跪伏著接旨，將寢殿裏的炭爐撥的更旺，轉身輕手輕腳的出了寢殿。
水寒冰將棉被輕輕拉開，揭開龍袍，然後拿著剪刀，忍著無法抑製的洶湧而出的淚，咬牙一刀一刀剪去她身上的褻衣，生怕弄疼了她，每每剪一下，他就要抱著月晚，輕輕的拍著，小聲的哄著，每每看到月暗蹙起了眉頭，不停的低低喃喃著，他就要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輕的安慰……
布條一縷縷的被揭下，粘連著的，他就用溫水悄悄的暈染開了，再慢慢的弄，就好像麵對著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小心到驚險的地步，而每一次的揭開，他的心都重重的被扯了一下……
月晚的全身裸露在麵前，幾乎無有完好的肌膚，傷口染痛了他的冷色的眸子，血徹底洗禮了他最深層的芥蒂和顧忌。心裏的悔恨如大海翻滾而起的波濤，卷起千堆萬丈的雪浪，層層都有晚兒所受的苦和痛……
恨，悄然的增長著，在他的心裏一旦著了床，便瘋狂的肆虐而長，蔓延著，毫無理由的增長著……
輕揚風雪殤早已來到，可寢殿內毫無聲息的動靜還有淡淡的哽咽，止住了他們的腳步，皇上，此刻的皇上，他們，了解。
一切都侍弄妥帖，穿著白色褻衣的晚兒橫躺在床上，頭發已經被細細地綰起，小臉擦拭幹淨，全身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水寒冰此時才對著外麵吩咐著：“進來吧。”
輕揚風雪殤如蒙大赦，趕緊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風，朕不管你如何做，丫丫，你給我徹底的治好了，如果治不好，甭怪朕不客氣，還有這個國家，都陪著一塊兒死。”水寒冰默默的站起，背對著他們兩個，手輕輕的拂過月晚的側臉，將剛剛散落下來的一縷青絲給往後撫了撫，淡聲說道。
輕揚頓感一震，不由的看了風雪殤一眼，同樣，對方也看了過來，同時交流一下眸中的傷痛，風雪殤低低回稟道：“臣盡全力去救，醫不好，臣求死。”
簡短的話，卻滿是堅決與篤定，矮身，拿起落在棉被上的手腕，凝眉，靜靜的把脈。
輕揚更是強烈的撼動著，往前走了一步，輕聲說道：“你們死，輕揚也不苟活。咱們一塊兒陪著晚兒，不讓她害怕。”
水寒冰眸中的淚緩緩溢出，無聲的落下來，半晌，才堅決說道：“不，輕揚，你活著，我死，是因為我心裏的愧疚，我從來沒有看清楚過我的內心。你，你盡心了，你活著，還要將那些曾經給過晚晚傷害的，所有的人，一一了結了。”
輕揚勾了勾唇，淒然一笑，簡短答應：“好，我答應，等我的劍挽回了晚兒的血，我再去陪著你們。”
“我想，咱們都不用死，我們，包括月晚，要一起看著那些人死。”風雪殤輕輕放下月晚的胳膊，起身說道。
“風，你是要說，晚兒，不，丫丫有救？”水寒冰猛然轉身，一把抓住風雪殤的胳膊，大聲的確定道。
輕揚激動的看著風雪殤，眸光緊緊逼問著。
“是，皇上，臣保證，你的丫丫一周之後，全身光潔如玉，行了吧？”風雪殤喜悅的狠狠錘了他一把，強調道。
“不，風，我等不及，再快些，再快些。”皇上使勁兒的搖晃著風雪殤的身子，恨不得將他給掛起來，趕快回答，趕快救晚兒。
“咳咳，咳咳。”風雪殤一陣猛咳，趕緊推著水寒冰，緩了口氣說道：“好好好，你鬆開我，你鬆開我，我就縮短時間，如果你再搖晃我，我就延緩……”
水寒冰猛然住手，嚴肅命令道：“風，快，快告訴我，多少日子，晚晚就能全部痊愈。”
風雪殤揉了揉胳膊，恐怕剛剛被他給抓著的地方已經青紫一片了，他練過功的手勁兒，怎麽能夠這麽重？白了他一眼，悶悶的說道：“五日。”
“你……”水寒冰還要說什麽。風雪殤抬手阻止，搶著說道：“如果你不想讓藥物對她有害的話，就好好的聽從我的吩咐，否則的話，傷了身，我回天乏術。”
水寒冰一看，隻好不甘心的說道：“好吧，快，快，你開始治病啊。”
“輕揚，你去抓藥。到禦藥房裏，讓禦藥房裏的所有的太醫都給我全天候著，隨時傳喚隨時到，還有，風，抓藥熬藥，你給我親自操作。”水寒冰有條不紊的安排著，繼而又說道：“輕揚，你抓藥的空檔，順便讓凝兒過來，還有欣兒的傷還要看看。”
一一吩咐下去嗎，各自忙去了。水寒冰才長長舒了口氣，坐下來，深情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兒，眸光裏淺淺淡淡的柔情，迷醉了一地破爛的衣衫。
抬手，柔柔的描摹過她的眉眼，輕聲說道：“丫丫，原來你就是寒哥哥的丫丫，可是，可是，寒哥哥卻認錯人了，徹徹底底的認錯人了，為此，寒哥哥傷害了你，你要原諒寒哥哥，原諒寒哥哥。丫丫你知道嗎？自從，自從那次在太子宮，第一次見到你，其實寒哥哥的心裏，就有了你的影子，隻是寒哥哥故意的排斥著，抵觸著，完全因為你沒有七彩玲瓏石的手鏈，而情不自禁的，我為了掩藏自己的心事，就強要了你，設法讓你痛苦，其實，那時候寒哥哥在折磨自己的心啊，丫丫，你不知道，當你的影子不由的出現在我的麵前的時候，我就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要惦記著丫丫以外的女子，卻不知道，不知道，我一直排斥的，才是我要找的丫丫。”
不自覺的，錚錚男兒淚潸然落下，都說男兒淚如金，可實在的，男兒淚如血，更是一滴滴血的凝聚，不是有人說，男子流血不流淚麽？
將她細嫩的手伏在自己的側臉上，感受著自己潮濕的淚痕，溫柔一笑，平日冷漠的俊臉此時燦爛若星子，“丫丫，你是不是怪寒哥哥了，怪寒哥哥這麽折磨你，寒哥哥心裏真的悔恨，丫丫，你如果原諒寒哥哥了，就趕緊醒來行不？”
他輕輕的搖著月晚的手，可最終，床上的人兒仍舊平靜的躺著，無一聲息，好似早已入定了一般。
水寒冰黯然失色，沮喪說道：“丫丫，你一定是怪寒哥哥了，不，不，你不能，丫丫，你還做晚晚吧，隻要我知道你是丫丫就成，因為你的寒哥哥不值得的你愛，他太陰狠，太毒辣，太冷酷任性。丫丫，以後，寒哥哥，會好好待你，你要求的，寒哥哥必然滿足……”
水寒冰擔心了，他擔心等月晚醒來，知道他就是寒哥哥之後，月晚會徹底的失望，從此，他們之間再無希望，如今他已經絲毫不敢奢望著，月暗能夠再次愛上自己，已經放棄的生命，有什麽資格要求她愛著他。
是的，他放棄了，作為皇上，他為了國家的安寧，他放棄了她，是為了大義，可作為寒哥哥，卻放棄了丫丫，沒有認出誰才是丫丫，竟然寵幸了一個惡毒的偷走了信物的女人，而且還為了這個女人親口賜死丫丫，這樣的寒哥哥，有何資格求得真愛，這樣的寒哥哥，有何資格擁有如此純善的丫丫？
為此，他膽怯了，他悔恨了，他羈絆了，他的心徹徹底底的亂了……
“皇上，凝兒來了。”
殿外，凝兒輕輕回稟，似是擔心驚擾了屋內溫馨的畫麵，隻是水過無痕的回稟。
“凝兒，你進來吧，待會兒風過來診治，可能需要你搭把手。”水寒冰沒有起身，隻是輕聲說道，“以後晚晚就在煙水閣裏，你留下，等欣兒醒了，如果她願意過來，也一同留下，所有出入煙水閣的人或者食物，都要親自檢查。凡事都要細心妥帖的做好。”
凝兒抬頭，她能夠聽出皇上聲音裏濃重的鼻音，皇上在哭，為了小姐在哭，從來未曾聽說過皇上哭。此刻的皇上，在凝兒的心中頓時高大起來，所有的怨憤與詛咒都化作北風而去。而月晚的病情，也成為凝兒心裏最惦念的痛，皇上都哭了，小姐，小姐是不是不會醒過來了啊？
跪在地上，重重的叩了幾個頭，“凝兒替主子謝謝您，皇上。”
“起吧。”水寒冰簡短說完，凝兒起身，悄然退到了外殿。
她沒有進去，可她明明已經感覺得到，小姐，小姐無聲無息，小姐，她，勉強壓抑著滿腔的悲憤，凝兒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跑到外麵無人的地方，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小姐，她善良的總是替別人考慮的小姐，此時，此時……
抬頭注視著灰白的天色，禁不住大聲的質問道：“蒼天啊，你，你為何總是折磨著好人，那些心如蛇蠍的女人，怎麽？怎麽不下地獄？怎麽不上刀山下油鍋啊？”
“凝兒，起來。你吵著晚兒了。”身後輕揚輕聲說道。
“唔……”突然止住哭聲的凝兒一個沒留神，嗆了一下，頓時咳嗽起來。輕揚淡淡一笑，怎麽就這麽不小心，抬手，不自覺的拍著她的背。“慢點，慢點，沒人嚇你。”
凝兒慢慢的止住了咳嗽，尷尬的笑笑，一串淚珠又落了下來，上前一把抓住輕揚的胳膊，搖著急切問道：“輕將軍，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小姐沒事兒，小姐能醒過來是不是？是不是？”
輕揚看著麵前這個女子，串串淚珠順流而下，滴落在淺淺的梨渦上，俏皮的打了個轉兒，又啪嗒啪嗒的落下。禁不住，抬手擦幹她臉上的淚，剛剛，進入煙水閣，就聽到她痛的失了心般的哭聲，繼而是質問蒼天，質問大地的悲問，看著那個比所有人都痛的丫頭，他不由的想要上前，將她抱進懷裏，安慰她。
這個丫頭，聽說跟著晚兒才幾個月而已，可是在晚兒受到侮辱時，她卻拚死的保護，在晚兒遭到杖責時，她趴在晚兒的身上。為了主子，她天不怕地不怕膽敢挑釁皇上，這樣的丫頭，少之又少。
“凝兒，你放心吧。晚兒能醒過來，風雪殤說，五日之內，就能痊愈了。”悄然安慰著麵前的小丫頭。微微笑了出來。
“真的啊，哇哇哇，輕揚，輕揚，謝謝你啊，謝謝你啊！”凝兒高興地手舞足蹈，竄起來在輕揚的臉上啵的一聲親了一下，高呼著：“小姐小姐，啊啊啊，小姐啊！”就樂顛顛的繞著院中的荷花池跑開了。
哈哈哈……輕揚一愣之後，臉不由的紅了，這個丫頭，和晚兒竟然那般的相似，怪不得如此忠心救主，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
“凝兒，真正救你小姐的，是我，風雪殤，而不是輕揚，你要報恩，以身相許的話，也要找我啊。”風雪殤突然出現在輕揚的身後，看著院中狂奔歡呼的凝兒，慢悠悠的走了過去。涼涼的說道。
“啊……”凝兒止住腳步，氣喘籲籲的擰緊了眉頭問道：“風雪殤，你不要趁機揩油好不好？什麽時候，我凝兒要以身相許了？想要娶我，嘿嘿，你就不擔心我整死你啊？”說完，就一溜煙的消失在殿中。風雪殤來了，要開始醫治小姐了吧？
“你……”風雪殤呼吸一滯，死丫頭，這話，這話你也說出口啊你？搖了搖頭，回頭衝著一臉奸相的輕揚說了句：“哼，得不到小姐就在丫頭身上打主意，你能不能有些出息啊？去，一邊去，趕緊的，將宮裏的那些個心裏稍稍有些齷齪的人都給清理幹淨了，免得皇上看了心煩。”
說完，也不管輕揚此時的臉又多糗，提著一個大大的盒子就進了殿中。
殿內，專門開僻出了一間治療室，風雪殤采用了口服，藥浴以及熏蒸的方法進行治療。口服是補血補氣，補充營養和所失去的血糖，而藥浴是為了消除傷口處的髒東西，熏蒸在去除老化肌膚的同時，讓嫩肉迅速長出，之後塗抹的膏藥，隻是鞭痕迅速結痂，祛除疤痕。
第一套治療程序完全落幕，水寒冰直起酸疼的腰，抱著月晚回到龍鳳榻上，回頭對候在外麵的輕揚說道：“傳朕旨意，太後閉宮思過，月錦衣無皇後恩德，打入冷宮，其餘的案件，輕揚你給徹底的查清，一旦涉及到凶案的，統一打入天牢，審訊定案後，行刑。”
回頭，看著榻上沉睡的晚兒，輕輕說道：“晚晚，未來，你才是這個宮裏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