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世俗劍心
範溪餘毫發未傷,他之所以會和許世昌一起掉落,隻是因為在空中幾番換氣,還與許世昌對拚,耗光了餘力,不能維持身形了。
他看著弩陣背後的許世昌,不屑笑道:“怎麽,還不肯放棄嗎?憑這些死物還想再傷我?”
許世昌嘴角泛起冷冽的慘笑,眼中精芒絲毫不減,揮掌連續擊打在幾台弩床上。
熟知白虎幫情況的汪清宜毛骨悚然,急切喊道:“溪餘小心!這是驚神弩!”
範溪餘突然感覺周圍的環境變得更暗了,伸手不見五指,而在不遠處,似乎有幾根如針似刺的尖銳鋒芒指向自己,這讓他渾身上下都產生了如坐針氈的不安。
夜色中,範溪餘分明感受到有利物急速刺向自己,藝高人膽大的他竟然莫名有些心虛,在第一道利物就快刺到的時候,範溪餘力灌長劍,憑著直覺盡力迎擊。
“嗤——”兩物摩擦的聲音連綿刺耳,但總算有驚無險,從範溪餘臉旁滑過。
是一杆長箭,長一丈有餘,箭頭寬大而銳利,竟有平常習武人所用之槍那般大小。
第二杆長箭已至,範溪餘接下第一箭後手臂一震有些酸麻,來不及再舉劍,急忙側過身子,全身壓在坎子劍上,幾乎是橫著躺在空中,才躲過了第二箭。
許世昌連拍四掌,仗著四台驚神弩,一共打出四支長箭。
第三支長箭正是對著範溪餘現在所處位置的腹心射來,範溪餘顧不得已經紊亂的氣息,以手撐劍,劍身微微彎曲,而後鬆手推出,劍尚留在地上,人已飛起在空中。
長箭就從腳底飛過,竟然毫無聲息。如不是親眼所見,範溪餘都不敢相信世上竟還有如此可怕的弩箭!
更可怕的是第四箭竟然正指著他懸在空中的腦袋射來!
範溪餘再無後手。那一刹那,他腦中如走馬觀花般拉過一副副畫麵,把生平瑣事一一都看了一遍,最後留在腦海裏的是一個和藹老人,他正向範溪餘敦敦教誨著什麽。範溪餘能明白,這正是他的恩師,但是此刻遠在天邊的恩師,又怎麽能救得了自己呢?
就在範溪餘眼神發直,有些恐慌的看著飛箭越來越近,箭頭顯得越來越大,卻又無力求生時,一道耀眼的赤虹劃過長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這麽在範溪餘的眼前,將最後這杆長箭,一擊而斷。
碎屑往四麵八方飛濺,範溪餘也回過神來,看清楚了這道飛虹,是一柄赤紅色的劍。
這柄劍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西子樓五行劍的第三柄——離午劍。
但是發劍的絕不會是師兄陳和安了,他雖然還不知道陳和安早已死去,卻也知道在場的眾人中,隻有虞度蓮有能力救下自己。
虞度蓮的武功深淺,就連他也看不明白。
但就憑著虞度蓮有一氣急行數百裏的輕功內息,他也知道,這人決不可尋常看待。
範溪餘恢複了平淡,從空中緩緩落下,拔起坎子劍,看向虞度蓮笑著表示謝意。
虞度蓮波然不驚,嘴角稍稍開合,場中其他人都聽不到聲音,唯有範溪餘的耳畔清晰傳來一句話:“我也曾被這弩箭埋伏過,確實不好對付,你能連擋三箭已有很高能耐了。”
範溪餘大大咧咧的敞著嘴,心安理得的受下了這番誇譽,默默把這份救命之情放在心裏。
汪清宜看到範溪餘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才放了下來。他在西衢安身多年,為人處事遠非許世昌能比,與江南西子樓經營的一向熟絡,所以一眼便認出了坎子劍範溪餘,並且可以兄弟相稱。在江南一帶,能與西子樓牽扯上關係,總是有備無患的,這也是許世昌多年來在與仙霞幫的對抗中總顯劣勢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今天範溪餘若是在這裏有所閃失,他汪清宜也難逃其咎,往後就不好在西子樓麵前立足了。
汪清宜的注意力重新轉回到許世昌身上,後者眼見四支驚神弩箭全都未能奏效,正在愣神。作為白虎幫幫主,他是最了解這重裝利器神威的,但是萬萬沒想到在今日馬失前蹄,這讓他大失所望。
汪清宜一心想著“斬草須除根,今日必不可繞過許世昌。”便趁此機會,悄悄飛身而起,一劍直取許世昌首級。
許世昌立在原地,眼看著汪清宜仗劍飛來,避之不及,便用雙掌一拍,死死地夾住了汪清宜的長春劍。
劍身與手掌的摩擦竟也不斷的發出了金鐵交鳴之聲,汪清宜發現自己用盡力氣卻再難前進一步,於是心生一計,手中一鬆,身形不降反升。許世昌正以為汪清宜準備後撤,心神鬆懈,不防汪清宜反而一腳蹬在了劍把上。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臂力比不上足力”,這一腳,便把長春劍踢出,穿過了許世昌雙掌,從正麵腦門裏陷進去了半截劍身。
許世昌瞪著一雙死魚眼,額前紅白之物漸漸滲出,身體卻還保持著馬步夾劍的姿態僵住,良久之後,才向後倒去。
一時梟雄,禍亂一地數十年的許世昌,就此氣絕身亡。
到他死後,西衢的汪清宜和江南西子樓等地方勢力還是沒有摸出許世昌的來曆。他究竟是因何而來,又是從哪獲得的財力資源支持,竟就敢私占金礦妄圖開采。
這些秘密都隨著許世昌的死亡被帶去了黃泉,留下的隻有即將被解散的白虎幫,和整裝待發的範溪餘、虞度蓮。
範溪餘撿起了離午劍,看著赤紅的劍身,用手摸了摸,感覺有些燙手。他笑著走到虞度蓮麵前說道:“其實這把劍我是認識的。”
虞度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道:“你早就認出來這柄劍了吧?”
範溪餘點了點頭道:“沒錯,這柄劍和它的主人,我不但認識,而且很熟。”
虞度蓮說道:“據我所知,這柄劍出自江南西子樓。我也該看出來了,能讓一幫之主汪清宜這麽關懷,又有著神乎其技的武功,其實,你也是西子樓的門人吧?”
範溪餘把劍遞向虞度蓮說道:“是的,我是坎子劍,這柄離午劍是我的師兄陳合安所用。”
虞度蓮卻並不接劍,問道:“你就不好奇這柄劍為什麽在我手中嗎?”
範溪餘覺得虞度蓮有些反常,饒了饒頭道:“你不是說過了,反正是要去還劍嗎?那具體你和陳合安是什麽事情,我就沒再放心上了,等你還給他時自己說唄。”
虞度蓮看著範溪餘,眼神更顯生疏,冷冷地說道:“我要還的劍,是還給西子樓,不是還給陳合安。”
範溪餘愣住了。
“你的師兄已經死了,雖不是直接死於我手,但也是和我打的兩敗俱傷後,被我的夥伴殺死的。”虞度蓮終究還是說了出來,他的心裏很惆悵,心想這回又該翻臉了吧?
果然範溪餘漲紅了臉,額頭青筋可見,聲音都有些顫抖:“你說什麽?你們殺了陳合安?你們敢殺了西子樓的門人?!”
虞度蓮聽了很不舒服,冷聲回道:“怎麽?難道西子樓的門人就比別人命貴一等嗎?隻許你們殺人,不許別人殺你?!”
剛從鬼門關被虞度蓮救回的範溪餘低頭不語,良久之後,收回了離午劍,歎息著道:“那行吧,我就是西子樓的門人,既然你想還劍西子樓,就由我收下吧。你可以回去了,離開江南,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虞度蓮詫異道:“為什麽?你在怕西子樓其他人會找我麻煩?”
範溪餘看著他,眼神複雜的說道:“我不清楚你和陳合安之間有什麽仇怨。隻是殺了西子樓的人,還要登門拜訪來還劍,你在西子樓臉上扇的這一巴掌也太響了吧。”
他接著說著:“家師並不是無理之人,但是你這樣做,也未免太過挑釁,我們西子樓十幾年來都沒有再遇上過這種事情了,我怕家師心裏過不去,和你為難。”
虞度蓮更顯驚愕,訝道:“難道你就釋懷了嗎?我不怕任何人找我尋仇,因為我問心無愧,即使來者會是名滿天下的西子樓。隻是我本來以為你會為了這事和我翻臉的,沒想到……”
範溪餘暢懷笑道:“你太小瞧我範溪餘了!師兄陳合安雖然平日裏在家師座下是遵紀守法、恪守道義之人,但是他的心地單純,平常更沒有過多江湖閱曆,家師也曾經說過他身上背負滅門血債,唯恐他會被仇恨蒙蔽雙眼失去劍心。你們之間的矛盾,必然有更深的理由,就不知你自己到底清不清楚呢?”
虞度蓮黯然道:“你說的不錯,陳合安確是被人利用,但是他迷途走的太深,幾乎到了要滅人絕戶的地步,所以我和他才成了不能兩立的態勢。”
範溪餘眯了眯眼道:“所以你心中有疑愧,一定要來江南還劍?”
虞度蓮堅定的道:“還要查明事情原委。利用陳合安的那個人,我至今都沒能查出來曆,想看看你們西子樓知道些什麽。”
範溪餘歎息著問道:“所以你還是一定要去姑蘇找我師傅?無論生死?”
虞度蓮的眼神已向他說明了一切,手握錯金刀的他,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