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薑冕看見那小明星和夏亞一前一後出了包廂門。


  於東剛跟人吹完一波牛皮,回頭發現影帝被冷落了,連忙來找話題:“夏亞呢?”


  “跟人出去了。”薑冕給自己點了支煙。


  “哦——”於東了然於心地拖長音,曖昧道:“夏亞恐怕是去衛生間了。你們有什麽過節?夏亞人蠻好的!仗義!就是愛玩兒。要是得罪了你,你別放心上,他挺好說話的。”


  “他常這麽玩?”


  “也不常……”於東以為薑冕是厭惡同性戀,連忙解釋道,“就是減減壓,都不當真的。”


  薑冕忽然把煙按滅了,說:“我去放個水。”


  “別去左手邊那個衛生間。”於東擠擠眼,說,“往右直走,有個幹淨的。”


  薑冕點點頭,走出烏煙瘴氣的包廂,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左轉了。


  左邊有個隱蔽的衛生間,門口擺著“正在打掃,請勿使用”的黃色標牌。薑冕一腳把牌子踢開,冷著臉推門進去了。


  夏亞跟那小明星在洗手池旁吻得火熱,小明星的褲子已經被扯開腰帶,露出一點股溝,襯衫領口也被扯開幾顆扣子。薑冕這一推門,驚到一對鴛鴦。夏亞回過頭,皺著眉,跟小明星說:“別理他,我們繼續。”


  他深深咬上去,小明星不知所措地承受著這個吻,眼睛卻忍不住亂飄。


  薑冕抱臂說:“吻得挺熱鬧。我能加入嗎?”


  小明星嚇得一提褲子,推開夏亞。


  夏亞理了理衣服,說:“薑老師,你口味挺重啊。”


  薑冕一臉戾氣地從褲子口袋裏掏煙盒,撈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抽煙後把煙塞到了上衣口袋。他抽出一根煙,打火機打了兩次都沒點上。心裏有點情緒發泄不出去,用力把那打火機一摔。


  小明星察言觀色,竭力降低存在感,一溜煙跑了。


  夏亞被薑冕摔打火機的動作嚇了一跳,想來想去,不知道薑冕有什麽可生氣的。的確是約過兩次炮,薑冕也說自己沒有什麽過人之處值得人惦記,現在各找各的伴不是很正常?難道還要替薑影帝守身如玉嗎?他不再搭理站在一邊的薑冕,轉身開了水龍頭,細細致致地洗著手。


  安靜的衛生間裏隻有水流聲。


  薑冕叼著哪根沒點著的煙,忽然想明白這幾次到底在發什麽瘋。他挺喜歡夏亞的。為什麽,他說不清。大概是夏亞挺勾人,桃花眼和壞笑都勾人。也大概是他老裝作一副玩得起的樣子,但皮囊下全是碰不得的渣子。他也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拚湊出一個夏亞多年苦情求而不得的故事,連帶地看夏亞的浪蕩樣有些心疼。什麽樣的人才會愛一個永遠得不到的人愛十年?薑冕覺得自己做不到。他是相當現實的一個人,愛情於他而言比不上事業,比不上物質,跟劇組的盒飯一樣,多吃一餐少吃一餐沒有差別。以前有過圈外男友是真的,但是遇到現實問題,對方先退縮了,他覺得挺正常。都是成年人,誰還非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拍這些戲的人也未必信這些。但是遇到夏亞,見過他對著莊非的眼神,他有點躍躍欲試。他想被夏亞這麽愛,也這麽去愛夏亞。


  夏亞洗幹淨手,越過薑冕準備出門。


  薑冕忽然說:“你以前說你不想跟我嚐試長期穩定的關係,是不是因為害怕?”


  夏亞回頭冷笑:“我有什麽好怕的?”


  “你覺得跟我試試,很有可能發展成長期關係。你心裏知道有這種可能,所以你害怕。”薑冕盯著他,“換一個你絕對不會愛上的人,你絕不會這麽抗拒。”


  ”你他媽別自作多情。”夏亞覺得薑冕的話特別刺耳,好像要戳中一個他一直說不清的事,他害怕薑冕再說下去,有一些他不想看清的事就要看清,惱羞成怒地摔門出去了。他一路走,根本沒看路,走到了一個室內泳池邊才發現剛剛方向走反了。一回頭,薑冕跟在身後。


  四周並沒有其他人,夏亞抬著下巴說:“咱們好聚好散不行嗎?第一次……是我自己作死,想爬你床的人那麽多,你也不是非我不可,我跟你道歉不行嗎?”


  “我跟你說過的,我玩得很大,你看,你玩不起了。”薑冕冷靜道。


  “非要變成仇人嗎?別逼我行嗎?”


  “難道不是已經是仇人了?”


  夏亞說:“那我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別管我的事,我也不問你的事。”說完他就要轉身往回走。


  薑冕心想,這次攔不住,以後就都攔不住了,這已經是撕破臉了,場麵總不會再比這難堪。心裏這麽想著,下意識就抬腳踢中夏亞的膝蓋彎,夏亞一個踉蹌栽到遊泳池裏。


  嘩啦——濺起碩大水花。


  夏亞撲棱了兩下,發現遊泳池很淺,站起身才到他小腹。


  “你他媽有病啊!”夏亞抬頭吼。


  薑冕麵無表情地蹲到池邊。夏亞這種人,不適合虛與委蛇,不適合套路。他保護層太多,越繞彎越遠,不如把一顆真心剖出來給他看,也許他會多幾分動容。薑冕在手心裏把那支煙捏得皺巴巴,沉聲道:“小夏,我挺喜歡你的,挺想跟你試試。死纏爛打也行,好好追求也罷,我既然下了這個決心,我就一定要做到。”


  落湯雞夏亞驚呆了。他聽過各種表白,假意的,真心的。第一次被人踢到水裏之後被人這麽大喇喇地通知說,我挺喜歡你,不跟你在一起誓不罷休。


  夏亞昂著頭問:“有多喜歡?”


  薑冕笑了,光華璀璨,是他擅長的電影裏的樣子,但又不像電影裏那麽渾然天成。他不自在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有這麽喜歡。”


  然後撲通一聲,薑冕扔掉那支煙,跳進了遊泳池。


  遊泳池裏的波光在兩個人臉色搖擺不定。


  夏亞心裏狠狠地咚了一聲。


  任忍晚上拍戲拍到了兩點,回酒店之後卻怎麽都等不到徐仲楷的電話。


  拍戲一周以來兩個人聯係並不多。他跟著劇組趕戲的進度,徐仲楷好像也在忙什麽大事。


  剛在一起就異地,導致任忍常常產生錯覺,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跟徐仲楷在一起。好像是夢。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任忍頭兩天還得空就發些微信,然而徐仲楷大概是忙得腳不沾地,並不是常常及時回複,漸漸地他也不怎麽發了。片場瑣事,要說明白一個笑點要鋪墊一堆事,徐仲楷看不懂,大概也覺得無聊。有一種人就是主動一次失敗了,就再也不主動。任忍悄悄地又穿上了許久不穿的保護色,隻要徐仲楷不聯係他,他絕不主動找徐仲楷。


  徐仲楷第一次談戀愛,情商不夠,經驗也不夠,他沒有察覺到任忍的冷淡,少數幾次聯係都以為是任忍拍戲太累,不忍心拉著他聊。等自己偶爾閑下來,對照著任忍的時間表,發現任忍不是在拍戲,就是太晚肯定睡了。他自以為體貼地甚少打擾,希望任忍能多睡一會。又怕打著自己名號送去的關心讓劇組的人知道了,給任忍帶來困擾——任忍一向不太喜歡被說借他上位——所以送去的衣服水果全由Melody經手,任忍本人都不知道是徐仲楷打點的。那些甜膩膩的情話徐仲楷想在心裏卻不好意思隔著電話說,一來總覺得隔著電話缺點意思,二來怕小朋友嫌他黏人。徐仲楷想任忍想得厲害,失眠的時候就看任忍以前的綜藝,卻不知道遠在劇組的小朋友患得患失已久,晚上也睡不著,刷著徐仲楷的行程。


  兩個沒有經驗的人談戀愛,愛足夠,表達方式卻不對。


  他們就這麽進入了第一個危機。


  任忍看見了Golf Day的報道。徐仲楷年輕有為相貌堂堂,華會報道給了頗多篇幅介紹。配圖是徐仲楷在手把手教一個長相知性的年輕女人打球。徐仲楷脾氣不錯,對待女士一向有禮貌,任忍是知道的,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徐仲楷跟一個女人一塊,而且還很般配。他心裏犯上醋意。


  哦,原來如此。


  美女香車,觥籌交錯。這是徐仲楷應酬的日常。


  天南地北,燈光攝影。這是任忍拍戲時的日常。


  任忍心裏發慌,有告白的勇氣不等於有堅持在一起的勇氣。他確定自己的心意,卻不敢確定他和徐仲楷的未來。而他甚至不敢去問徐仲楷。問了也白搭,反而顯得他斤斤計較。徐仲楷打電話來他便隱藏起自己的不安,照常回答。掛完電話卻隻能逼自己不要瞎想。


  這天,劇組裏有一場追車群戲。試了兩次走位都沒有問題,拍第三條的時候,男主角把那道具車的油門不小心踩過頭,車一下子衝出去老遠,男主角一邊大踩刹車一邊驚叫避讓,任忍充當背景板差點遭受無妄之災,還好一個群演眼疾手快把任忍往邊上一推,雖然沒挨上車,但也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頭。拍戲受點傷是家常便飯,當下檢查了沒什麽問題,這個小插曲就過了。任忍晚上回到酒店才發現胳膊肘和膝蓋烏青一片,觸目驚心。


  Melody指點大寶用開水燙了毛巾,等晾得溫一點就敷上去。


  “這也隻能忍著了,現在趕進度是不可能給你休息的。”Melody歎口氣說,“好在隻是淤青。”


  任忍跟大寶說:“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我自己捂一會就行。”


  兩個人離開他房間。任忍靠在床上發了會呆,還是忍不住給徐仲楷發了條微信。


  ——“徐仲楷,你在幹嘛呢?”


  ——“家庭聚會。”徐仲楷回的即時。


  任忍想了想,發過去:“那你方便接電話嗎?”


  沒回。


  任忍翻來覆去地看手機,不停地點進微信再退出,最後一咬牙,心想打吧,家庭聚會又不是商務聚會,接個電話總會有時間的。他心裏有一點委屈,想跟徐仲楷說。好像自從有了徐仲楷,他就開始怕疼了。


  “喂?”接通了,任忍說。


  “你是誰啊?”那邊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我找徐仲楷。”任忍看了眼屏幕,確實是打給了徐仲楷,猶疑著問。


  “找我小叔啊!他相親呢,送他對象上車去了。急事嗎?待會我讓他給你回電?”


  那一頭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怎麽又亂玩你小叔手機?耽誤小叔正事怎麽辦?”


  “爸,是小叔自己沒拿,我替他接個電話而已嘛!”


  那男人聲音近了一點,接過那女孩的手機說:“喂?”


  任忍心慌意亂地把電話給掛了。


  祝羽上次的祝福言猶在耳,要他不要輕易放棄,任忍記住了。但是今天他才後知後覺地想,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不放棄沒有用,徐仲楷放棄一樣可以了結。被陷入熱戀的高昂情緒所掩蓋住的自卑如潮水重新淹沒他。他永遠搞不懂徐仲楷為什麽喜歡他。搞不懂所以惶恐,搞得懂恐怕也惶恐。正發呆,徐仲楷的電話回過來了。


  “小忍?今天拍攝結束地這麽早?”


  “嗯,今天戲份少。”任忍沒說是因為片場出了點小意外,杜鋒讓幾個受驚的演員都回去早點休息,“你在幹嘛呢?”


  徐仲楷站在陽台上。今晚他本來是跟徐明義一家吃飯,徐明義妻子有個學妹正好也在,這一家一直惦記徐仲楷還打光棍,熱情地招呼兩個人聊天。好好一頓家宴莫名變了味。他心裏不太高興,但也知道哥哥嫂子都是好意,隻好先把人應付走了,剛剛才跟徐明義兩口子說有心上人了。徐明義奇道:“那就領過來看看唄。有什麽可藏著掖著的?”徐仲楷想來想去,沒敢先說是個男媳婦,隻說是個家裏條件挺苦的出身,談了沒多久,怕家裏阻攔。徐明義笑說:“爺爺不也是黃浦江邊扛沙袋出身的?人品好就行。就怕人心眼多。”徐仲楷推辭道:“還是過段時間穩定了再說。隻求你們暫時別給我安排姑娘了。”


  此時此刻被任忍問起,徐仲楷有些心虛,但他覺得這也沒必要告訴任忍。他自己處理好就行,說出去平添煩惱,便說:“就是剛跟二哥他們吃飯呢,待會回鳴鹿灣。”


  徐仲楷不提,任忍便不知道該怎麽問了。隻聽見徐仲楷低低地說:“小忍,我挺想你的。”


  任忍垂下眼眸,沉默半晌回答說:“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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