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該死之人
2014年,幾月幾日我忘了,重創之下,我隻能每天忍受著疼痛。
是那個每天都穿著撿來的破布改造成裙子的女人給我說今年是2014年,她掰著手指頭說她也不知道這是幾月、
“想必是要冷了吧,這個島是真特大爺的冷啊,去年這個時候,都凍死了幾個。”
她隨手從垃圾堆裏扔出一節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骨頭,正好蹦到我腳下。
“你腳好些了沒有。”她回頭看我一眼、
我點點頭,四肢能動,但不能過多的活動。
她深深歎口氣,瞅一眼太陽。
“日,他奶奶的,當時你被扔下直升飛機的時候,我們幾個都以為你活不下來了,整個人和一灘爛泥一樣,鼻子都沒氣兒了,小嘴兒還張著,灌了米湯,終於有口氣兒了,嘴裏總是搗鼓著一個叫什麽許朗的人。”
“我說。”她拿著那根長骨頭悄悄我膝蓋,“那個許朗是你什麽人,丈夫麽?”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想不起來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倒黴催的孩子,世界地界大了去了,把你扔哪兒不好,非要扔這來添加負擔,真是的。”
雖然手腳還是不好使喚,但我還是半爬著過去,抱著吳娘,盡量笑得乖巧一些,“我知道是吳娘保護我,我最喜歡吳娘了。”
吳娘想笑,但一直繃著臉,眉眼全是高興。
“你真想不起來你叫啥了?”
我搖搖頭。想不起來。
吳娘點點頭,下決心一樣說:“那就叫你錢錢。”
我差點兒沒笑斷氣兒,吳娘除了想在垃圾堆裏撿到錢,平日看什麽都想拿去換成錢。
她說要是有朝一日她能走出這個島,一定帶著這些年攢的錢幹票大生意。
我笑著看吳娘側臉,瞎了的那隻眼睛躲過我視線。
“走了,該回家了。”
“我想再呆一會兒。”笑著看吳娘。
吳娘皺眉,勉強點頭,還是不放心囑咐我早點兒回去。
我各種保證我除了在海邊兒待著之外不亂走動。吳娘終於肯離去、
坐在海邊兒,看著那些海鷗,其實心裏不得勁兒,它們也是會吃人肉的對麽。
就在前天我親眼看見,一個人被從直升機上扔下來,腦袋著地,完全死透。
那些大型海鷗飛過來,啄了他的屍體。
還有叢林裏鑽出來的吃腐屍的動物,幾乎所有動物的都很淡定的相處,一起享受吃喝。
要是當初吳娘沒有把我撿回去的話,相信我的下場和那個人差不多。
這個島大家都管它叫做死人島。
原來是一個特別隱蔽封閉的島。很多人殺人滅口之後,都會想盡辦法把屍體弄到這個島上來,這樣警察永遠找不到屍體。這可比放在海裏被人釣上來安全多了。
海麵很平靜,我的心也很平靜,我在想,到底誰要殺死我。
我有沒有爸媽,我叫什麽名字。
我被那個殺人犯四肢打斷,滿頭鮮血的扔下來,若不是偏離方向,掉在沙灘上,吳娘說我真的救不活了。
但我相信。命賤活的久。
既然活下來,我找機會出去、
起身,在夕陽下,我走不快。
去了那件小酒吧。
對,這個島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健全的人,畢竟,是被人遺棄,福大命大才活下來的人,誰都不笑話誰的缺陷。大家得過且過不說,甚至在這個島上建了各種娛樂設施。
這些東西,被我們自嘲為窮樂嗬。
“島上唯一的大美女,來點兒什麽?”
酒吧老板是個跛子,但人特別厲害,島上人蓋房子的技術都跟他學的,據說他之前是個瓦工,被老婆打死扔到島上來的。福大命大沒死透才活到今天。
“啤酒。”我笑笑,摸出吳娘計量給我的五塊零花錢放桌兒上。
“別介。要錢就見外了。隨便喝。”
他讓酒保給我拿了酒。就被人喊走去蓋房子了。
啤酒在杯子裏冒著氣泡,據說這種酒是島上酒匠釀出來的,比外麵的啤酒要好喝,有一股子淡淡的果香味兒。
“錢錢。嚐嚐我做的糕點,叫布朗。”
我心裏咯噔一下,看著他推過來的黑色蛋糕。
布朗,許朗。
吳娘說我那時候嘴裏總是叨嘮這個叫許朗的名字。
是男人麽
我看糕點師,他被我瞅的臉紅,轉過身兒,背對我。
要是男人的話,有他帥麽。
他是我們島上最帥的人,隻不過當時被扔下來的時候,胸前插著一把刀子,想必現在那裏會有很難看的刀疤。
蛋糕端上來,我笑著看這個最帥且愛紅臉的男人。
“或許,你知道誰叫許朗麽?”
他穿著特好看的製服,愣神兒的時候,眼睛是憂鬱的,一如既往的好看。
“不知道。”
摸腦袋的動作同樣詼諧好看。
我以為他會離開,沒想到他摘下圍裙,坐在我身邊兒,獨自放過一個杯子。
手指肚在杯口上撫摸一遍兒,然後徑直給自個兒倒了杯酒。
我看他。端起杯子碰了下他杯子。
其實我特想問他,咋還不去工作,明明又進來幾個人。
這孩子好像看穿我心思一樣,笑得特靦腆。
“我坐下來陪你一會兒。”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這麽個靦腆的大孩子,跟人說個話都能臉紅到耳朵根兒上,但偏偏敢在我麵前坐下來。
買彩票的幾率也不過如此。
我看他一眼,他臉就更加紅。
帥氣的男人,誰不想挑逗。這什麽年代了,別講什麽矜持、
再矜持男人就丟了。
“你會永遠住在這個島上麽。”我看他。
他愣了一下,特深沉抬頭看我一眼。
我從那個眼神兒裏,讀出來一種執著。
如果說島上選一個最想出去的人,那肯定是他。沒誰比他渴望。
差不多要天黑了,酒吧老板身為造房子顧問,早就回來了。不知道在忙什麽。
我剛要走,酒吧的門被打開。
進來好幾個高大的人。
他們和這裏的人一樣,多少都有些缺陷。
不過那種凶神惡煞的模樣,是他們特有的標簽。和所有地區一樣,這裏也有壞人。
挖絕戶墳,踹寡婦門,反正能幹的他們都幹。
一般想在島上安心過下半輩子的人,都不願意招惹他們。於是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
那個走在最前麵的黑老大,掃了我們一圈兒,然後勾起半邊兒嘴,一臉的不屑和厭惡。
抬手把從桌子上撿來的牙簽叼嘴裏,衣服一撩,笑得各種百八萬的模樣,
“我送你出去。”陳實臉色特被凝重。
我們兩個從黑老大身邊兒經過。
但陳實的手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給攥住。
看樣子就特別疼,他腦門兒上全是汗、
陳實很尷尬的看我一眼,“錢錢,你先走吧,天晚了,趕緊一路走到家。”
眉頭皺了兩下,倒吸涼氣的聲音我都聽到了。
那個黑老大笑得特別痞氣說:“哎呦,你小子還英雄救美。老子倒是問你。”手勾在陳實下巴上。
陳實狠狠瞪了他兩眼,把他手給撥開。
那個黑老大沒生氣,反倒是笑得特別恬不知恥。
“你這個小丫頭,怎麽老子來了,臉就不紅了?”
一個大老爺們兒被人稱呼成小丫頭,陳實自然是不能忍,紅著眼睛,一拳打在黑老大肚子上。
由於我就在他們身邊兒,看清楚陳實這一拳,打的黑老大汗水淚水都冒出來。
黑老大身邊兒幾個人將我擠走,馬上就要按住陳實,陳實奮力掙紮。
誰知道,黑老大竟然很淡定擦擦額頭上汗,冷笑一下,朝後大手一揮,“算了。別動他。”
別動他。
顯然陳實不領情,徑直從黑老大身邊兒走開。
這個店長也出來。忙著堆起笑臉兒招呼黑老大。
黑老大似笑非笑,冷冷看陳實一眼,借坡下驢,跟老板一起喝酒。
陳實扶著我,走出酒吧門口。
胸脯起伏的離開,看樣子還沒從剛才的憤怒中解脫出來。
夕陽真的一點兒都沒有了,天空黛色。
“走吧。”他歎一口子氣,指指前麵,“我送你回去。”
也好,不然他進去,又看見那家夥,豈不是更來氣。
我朝店裏看了一眼,沒想到正撞上黑老大的眼睛,那張帶著一條深深刀疤的臉上。竟然會顯出悲傷的模樣。
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再想看的時候,陳實已經拉著我走了,根本老不及看。
“這個島上什麽人才都有,現在我們的生活,不比大都市差。當然。我們沒辦法發電。一切都得用火,原始到掉渣。”
陳實第一次跟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我看看他,高是高,但很瘦。
五官是精致的,所以湊在一起,特別好看。
“誰還沒有點兒故事呢,對不?”
我笑笑。
陳實眼裏全是慌亂,但馬上晃過神兒來,特別淡定的衝著我笑。
吳娘從房間裏鑽出來,扯著我手腕兒,狠狠瞪陳實一眼,“行了,人送到了,就走吧。”
語氣太狠,陳實臉上全是尷尬。
我還沒來得及跟陳實道謝。就被吳娘關進屋裏,然後門鎖了。
吳娘就在門外麵兒。裏麵算是點了幾隻蠟燭,但沒有照到的地方還是黑黢黢,特嚇人。
“我跟你說,這個島上的人,除了我,都不要接觸。會害死你的。”
我差點兒沒笑出來,自打我能聽得懂吳娘的話,她反複叨嘮這句。
“陳實是好人!”我說。
“哼。他是好人,好人還能來這個島。這個島上不隻是不該死的人。有很多人是該死的!!”
吳娘無比認真,也無比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