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寶釵
榮國府
寶玉等人回到府中,想著要先去跟王夫人、薛姨媽說一下這次出行的成果,聽小廝報說王夫人在梨香院跟薛姨媽說話,便向梨香院而去。
路上恰巧遇見兩個人,一個叫做詹光,一個叫做單聘仁,是賈政恩養的兩個清客相公,每日裏閑來無事,專門陪賈政吟詩作畫,舞文弄墨,當然更重要的是湊趣幫閑,奉承賈政,好抬高賈政的身份地位,滿足他可憐的虛榮心。
兩人一見了寶玉,便都笑著趕上來,一個抱住腰,一個攜著手,都道:“我的菩薩哥兒,我說做了好夢呢,好容易得遇見了你。”說著,請了安,又問好。
寶玉知道這些人素日的秉性,對他們殊無好感,都是些什麽人哪:沾光、善騙人,還有幾個什麽卜固修(不顧羞)、胡斯來(胡事賴、胡來來?)、王二調(字作梅,即妄做媒),沒一個好東西,等有機會,一個個的全都攆出去。
寶玉耐著性子應付了兩句,便要走開,無奈兩人卻嘮叨個不停,那沾光又道:
“寶哥兒如今越發出息了,連杜指揮都盛讚哥兒文武雙全,如今竟送了大禮來奉承哥兒。我早就看出哥兒不凡,將來是必定能夠繼承榮國榮光,光大賈府門楣的。”
寶玉一愣,隨即明白應該是杜忠德送禮來了,便問道:“可是西城兵馬司的杜指揮來了?還在府上嗎?”
詹光忙道:“正是。杜指揮本來還要拜會哥兒的,老爺讓人去傳,後來聽說哥兒隨老太太到東府裏去了,老爺這才作罷。這會兒已經回衙去了。”
寶玉聽了,也不放在心上,榮國公是他杜忠德的恩主,便是平時也要常來走動的,逢年過節還要有所孝敬,更何況出了昨天那樣的事情,不來才是出鬼了呢。
擺脫了兩人,才走幾步,又有小廝來報,說是有人送了兩匹大馬來,還有一張百兩的銀票,說是給寶二爺的,請示如何處理。
寶玉知道這是潘家的賠罪禮,便讓茗煙去收了,兩匹馬拉去給焦大照料,銀票則要自己拿在手裏,這是來到這個世界得到的第一筆收入,別管他什麽來路,從今後手上就有了可以完全由自己支配的資金了,這是一個好兆頭。
處理完這些事情,才同薛蟠一起來到梨香院,見過薛姨媽,又說了明後天便要同人家簽合約,薛姨媽驚道:“你們兩個倒是膽子大,隻去看了一眼就敢決定這麽大的事,也不怕被人給騙了。”
寶玉哈哈一笑:“姨媽放心,我都已經查探好了,必定沒有問題的。隻是這簽合約的事情,還要姨媽找個老成的掌櫃幫著掌掌眼,別被人鑽了空子。”
薛姨媽還沒說話,薛蟠已經叫起來:“這個沒問題,就讓老馮跟著好了,他和咱們一起去過礦上,了解事情的始末,又是當年跟著我爹的老人,是個老成的。”
薛姨媽也點頭稱是。
寶玉又道:“還有一件事要姨媽幫著拿主意,這合約一簽,窯口就是咱們的了,這不是一件小事,窯上有好幾百口子人,必須要有幾個靠得住、有能力的人在那裏管著,少不得吃住都要在窯上,姨媽可有什麽合適的人選?
當然,一開始我會在窯上待一段時間,新窯口往哪邊開,怎麽挖,都得指給他們,但是我肯定不可能長久待下去,總要有個可靠的人才行。”
薛蟠又叫了起來:“我去,我去。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別人也不放心,必須得我親自在哪裏盯著才行。”
說完看了看兩人,又有些心虛的道:“這樣好了,讓老馮也一起去,再從木店裏抽幾個夥計,寶兄弟也從府裏找幾個人去,具體的事情他們做,我呢,就盯著他們好了,保證他們絕不敢偷奸撒滑。”
寶玉知道他隻是想遊玩罷了,等到新鮮勁兒過去了,保證趕也趕不了去,隨他好了。
倒是這個馮掌櫃,經過今天的接觸,寶玉感覺還可以,此事便確定下來。
隨後又議定兩家先各出兩千兩銀子作為啟動資金,各占四成的股,寶玉以技術占兩成固定股。後續視情況再按比例追加投資。
諸事已畢,瞧著外邊已經下起了雪粒子,王夫人便先回去。
寶玉記起寶釵一直說是在養病,卻是未曾問候一下,因問薛姨媽:“姐姐如今可大安了?”
薛姨媽喜笑顏開的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著打發人來瞧她。她在裏間裏不是,你進去瞧她吧。裏間比這裏暖和,你去那裏坐著,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兒。”
寶玉聽薛姨媽這麽說,心有所動,看來這姨媽的確是有些心思,要不然也不至於明明在京城有好幾處宅子都不去住,偏偏留在梨香院,一住就是好幾年;要不然也不會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後作提議;要不然也不能把自己往自家女兒房裏推。
寶玉看出了薛姨媽的小心思,但他不會因此而排斥寶釵,相反,其實他很欣賞寶釵。
薛家是巨富之家,又是紫薇舍人之後,可謂既富且貴,寶釵出身富貴,卻能夠不沉迷富貴,實在難能可貴。
她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她博學多才,又能學以致用,能詩能畫,也能算賬理財;她聰敏智慧有教養,顧全家人有責任。
她還豔冠群芳,她還才華橫溢,她還善解人意。她有勇氣,她又能力,她還有······
在寶玉眼裏,寶釵真是有無數的優點。當然,這些並不能否定在寶玉心中黛玉的好。
在寶玉看來,寶釵和黛玉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寶釵是現實的,黛玉是理想的。
寶釵遇到事情想的都是今後怎麽辦,她可以委屈自己,可以順應環境,她很少流淚,她一直都是積極地尋找辦法,解決問題,從容、平和,實在沒辦法了也能以平靜的心情接受命運的安排。
黛玉不一樣,黛玉實際上是個詩人,是個藝術家,身上閃爍著的是理想的光輝,有人說“凡人為活著而活著,詩人為理想而活著”,黛玉便是如此。
她最後無父無母,又身嬌體弱,常年吃藥,連自己都知道情深不壽,但她仍然執著的按照自己內心的想法而活,活的張揚而生動。即便最後理想破滅,她也要質本潔來還潔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寶玉希望給黛玉新的生活,讓她做一個快樂的詩人,或者就是簡單的做一個快樂的人就好。
對寶釵,寶玉則更希望能讓寶釵發揮自己的能力,出頭去做一些事情,包括今後的三妹探春,她們都是有能力的,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大才。
誰說女子不如男,在現代社會已經無數次的證明了,女子有著男人難以企及的長處和優點,女人是天生的領導者。
寶玉下了炕,來至裏間門前,門口吊著半舊的紅油軟簾,寶玉掀簾一步邁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做針線,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籫兒,穿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寶玉看了,倒記起曹公那幾句話來:“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
知道寶釵是個務實的、不尚奢華的人,但看慣了賈母跟前那些打扮靚麗的鶯鶯燕燕,還是覺得寶釵的確是太樸素了些,太低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