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把頭王傳清
眾人繼續往前走,便看見河邊有一群黑人,衣服黑,皮膚也黑,沒有洗衣粉的時代,煤沫子粘到身上、衣服上,洗都洗不了去。
一群人正在河邊洗衣服呢,挖煤的大多撇家舍業,婆娘孩子是不能跟著來的,洗衣做飯這些事情隻能自己動手,再有別的什麽事情也隻能靠自己動手,自力更生方能豐衣足食。
唱山歌的正是這些人,河水冰涼,這群人情緒卻很高,每唱完一段,便有人大呼小叫,還有人嘬嘴打著口哨,有的則互相笑罵著。
寶玉一眼就看出這些人正是礦主所說的礦上的窯工,那一身的黑色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眼前的情景卻讓寶玉疑惑了,在他印象中,這時候的礦工應該生活艱難,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情緒低落,抱怨世道不公,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才對,怎麽這些人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非但看不出愁容來,好像還興高采烈的,難道都奔上了小康了?不對啊,但凡有其他的出路,誰願意來挖礦,這可是拿命博銀錢的買賣。
況且看他們的衣服,粗布爛衫,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離得近了看,臉上還有掩不去的菜色,顯然是生活清苦,日子艱難。
而且唱的這小調,顯然是這群人自嘲的歌,雖然粗鄙,想來卻可能是真實生活的寫照。
寶玉對這群人產生了興趣,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麽讓他們能夠在這麽苦的環境中,還能保持這麽樂觀的情緒。
接下來這些人可就要給他扛活了,這麽異常的情況,怎麽能不了解清楚呢。
寶玉等十幾人現身在河邊,一個個鮮衣華服,高頭大馬,馬上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歌聲停了下來,一邊洗著衣服,一邊好奇地朝這邊觀望。
寶玉叫過李貴來:“去問問,看他們領頭的把頭在不在,請把頭過來說話。”
李貴答應一聲,催馬而去,寶玉在後邊有囑咐了一句:“記住,是請人,好好跟人說話,別被人說嘴。”
寶玉知道,府裏的下人眼裏隻有主子,在主子麵前自然是一萬個好,怎麽揉都行,但對上外邊的平頭百姓,卻比主子還主子,就好比宮裏的太監,又如進京的大順軍,翻身農奴把歌唱,咱也當回主子行不行。
······
李貴去不多時,領了一個昂藏大漢過來,看年紀約有三十左右,生的身材魁偉,國字臉,雙目炯炯,神態從容,身上穿的衣服則與其餘那些漢子沒什麽兩樣,同樣是標準的烏金甲胄罩身,看這樣子,也是個下礦坑揮鎬掄錘的。
見了寶玉,雙手抱拳施禮道:“在下王傳清,見過這位公子,不知公子喚在下前來,有何指教?”
寶玉連忙下馬,也學對方抱了抱拳:“有禮了。這位王兄,在下姓賈。敢問王兄,你可是這些窯工的把頭?”
王傳清點了點頭:“正是,區區不才,領著這幾百號兄弟在此討飯吃。”
寶玉一聽,這人肚子裏還有點墨水,不像是那種純賣苦力的人,於是又問道:“剛才我等路過此地,聽到這邊唱的山歌有趣,莫非是出自兄台之手?”
王傳清笑了笑:“山野之人,無以為樂,隨便編些粗鄙俚曲,給大家取樂罷了,實在不堪入耳,讓賈公子見笑了。”
寶玉也笑了:“一群大老爺們在一起,哪裏有那麽多文雅之事可談,還不都是這些葷素不忌的小曲、段子更受歡迎,走到哪裏都一樣的。
就是這詞兒寫的實在是腦路清奇,王兄也是個有才的。”
那王傳清聽寶玉如此說,略微有些詫異:“想不到賈公子能有這番見識,不似那些清流文人。這野歌要讓他們聽見,隻怕要罵不知廉恥、傷風敗俗了。”
寶玉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不過那都是些假道學,背地裏男盜女娼的事沒少幹,再說王兄在這種地方,倒不必為此憂心。
王兄,在下還有一事不解。依我看,來挖礦的窯工多是生活艱難之人,而且你們現在可能還更糟糕一些,不開工怕是也有一段日子了吧,這種情況你們不應該是憂愁困苦嗎?
怎麽我看你們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莫非你們不了解現在礦上什麽情況?似乎也不應該啊,那你們為什麽還能夠唱的出歌來?”
王傳清聽寶玉如此說,表情稍稍嚴肅了一些:“苦中作樂罷了,咱們這些人,什麽樣的苦事難事沒有經過,可是有什麽辦法,事情來了就得扛著,不管你哭還是笑。
既然哭也是扛,笑也是扛,為什麽不笑著扛呢?苦難是老天爺給的,笑臉是自己給的。
嗐,說這些幹什麽。最近窯上的確是停了工,賈公子是怎麽知道的?莫非······不能吧?賈公子以前做過這一行嗎?”
寶玉暗暗為他點讚,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分,僅憑自己隻言片語便能想到自己可能來接手煤窯,不簡單啊,當下點了點頭:“你想的不錯,我要接手這幾口窯,你和你的弟兄們馬上就要忙起來了,今後這種悠閑的日子可不多了。”
王傳清哭笑起來:“賈公子,這個···但願吧。”卻是沒有多說什麽。
寶玉知道他想什麽,繼續道:“我知道王兄擔心什麽,不過王兄大可放心,我已經同張東主說好了,你們的工契我會全部接手過來,你隻管帶領弟兄們繼續安心做下去就是了。
不瞞你說,我是京城榮國府的人,這位薛大哥是皇商,將來即便窯口不賺錢,也絕不會少了大家的工錢,這個能力我們還是有的。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我想提醒王兄,明後天我就要和張東主簽轉讓合約,說好了以前的工錢由他給你們結清,王兄可要抓緊了。”
王傳清聞言抱拳謝道:“多謝賈公子提醒,哦,或許今後就是東家了,在下代弟兄們這裏先謝過了。
不過賈公子也不用擔心,此事我早有籌劃,東家若是賴賬,我們就拿窯裏留下的石炭抵頂,隻怕還有剩餘呢,總不會讓弟兄們白忙活就是了。
倒是賈公子,您莫再喊我王兄了,在下實在當不起,您喊我名字就好了,再不然就叫我老王也行。”
寶玉這時又對此人高看了一眼,怪不得不著急,還有閑心唱山歌,原來早有布置啊。嗯,看來說這話也有給自己這個未來的東家聽的意思,不要拿我們當軟柿子捏,我們是有能量的。
寶玉並不介意,一來本就沒有拖欠工錢的打算,將來是要幹大事的,怎麽能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
二來寶玉被眼前這人表現出來的能力給吸引了,決定好好考察一番,看看將來是不是能好好培養培養,寶玉覺得需要建立一套自己的班底,現在就要考察人才。
當下寶玉道:“既然王兄早有籌劃,在下也就不多言了。另外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王兄幫我們籌劃一下接下來需要做的準備,當然我會付給王兄報酬,不知王兄能否答應。”
王傳清略一沉吟,道:“賈公子,我等現在是礦上的人,不好隨意離開,在您正式接手之前,恐怕我是無能為力的,還請見諒。”
寶玉微一頷首,說道:“無妨,那這樣,反正馬上就要簽約,簽約後我即刻派人來找你,你提前做好準備就是。”
“那自然沒問題,那時候賈公子就是東家了,在下自當聽從吩咐。”
於是寶玉不再多言,會同眾人飛馬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