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靜郡王
馮紫英結束了在寧國府的酒宴,並沒有回神武將軍府,而是轉道來了北靜郡王府上。
王府長史親自出來接入府中,卻不去大堂,而是領著去了書房的偏廳。
偏廳中,北靜郡王水溶正與一中年文士對麵弈棋,再無旁人。
棋局已進入收官階段,北靜王是小負局麵,見馮紫英進來,便幹脆地投子認輸,道:“溪東先生棋藝高超,非本王所能及。”
那溪東先生卻是姓羅,聞言笑道:“王爺過謙了。王爺擅長布局,前期是占優的;在下卻隻會使些小巧功夫,加上王爺今天明顯心有旁念,這才讓在下在後半局占了些便宜,僥幸贏了兩子。”
北靜王轉向剛進來的馮紫英:“文琪,你來了。”
馮紫英忙向二人見禮:“馮紫英拜見王爺,見過羅先生。”
北靜王一擺手道:“不必多禮。怎麽樣,東西都收下了?”
馮紫英忙道:“正如王爺所料,東西他盡數都收下了,除了王爺明確賞給他的,別的都即刻送往後宅去了。說是多謝王爺和敦恭郡王,若有差遣,必不敢辭。”
北靜王點頭道:“他還算曉事。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話說。”
馮紫英笑道:
“無非就是一個勁兒的訴苦,說自從他家老爺辭官之後,寧國府再無人出任顯職,又不懂經營,府中除了爵賞和自家莊子上的那點微薄收入,再沒別的進項。
說如今坐吃山空,這樣下去,全家上下都要喝粥了。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要補個肥缺罷了。”
北靜王頓了一頓,微微搖頭道:
“這卻不行。你告訴他,現在朝野動蕩,局勢未明,此時出來補缺,乃是自蹈積薪之舉,後患無窮。
讓他暫且忍耐一時吧,待局勢明朗,一切塵埃落定後,自有好位置給他。另外,讓你查的他府中傳言之事如何了?”
馮紫英忙回道:
“此事紫英已派人多方查探。目前所知,寧府下人中的確存在這種傳言,不過既無法確定傳言的真假,也查不出傳言的源頭。
倒是今天賈將軍留我在府中用飯時,我從側麵試探了一下,可惜一無所得。”
隨後,馮紫英便將酒宴上講笑話的情況敘說了一遍,最後道:
“期間我一直暗暗注意賈將軍,他顯然聽懂了我講的笑話,卻並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
聽完馮紫英的話,北靜王轉向那中年文士:“溪東先生,你怎麽看?”
羅先生正手中捏著一顆棋子,拿三根手指慢慢撚弄著,聞言站起身來說道:
“這位賈將軍,要麽是城府極深,不但聽懂了文琪的笑話,還聽懂了笑話之外的意思,卻故作不懂,做戲給文琪看;
要麽就是一個大草包,滿腦子的酒色財氣,隻知道恣意尋歡作樂。
根據此前得到的消息來看,雖然傳言的真假無法確定,但其人在府中驕奢淫逸、聚賭嫖妓而又不知掩飾,其如此行事,我傾向於後者。
王爺布局精妙,以目前情況看,隻管繼續落子就是。”
北靜王點了點頭:
“先生所言甚是。文琪,你尋機將我剛才的話告訴賈珍,讓他且耐心等待一時,其他的按先前交代你的去做就是。”
馮紫英領命道:“紫英明白。隻是若查實傳言是真,該當如何處置?畢竟其身份特殊,敦恭郡王那裏······?”
不等馮紫英說完,北靜王便道:“煙花賤婢所生之人,能有機會給恭王爺效力,是她的造化。若不是因為那位,斷不能容她給祖宗蒙羞。文琪不必顧慮,放手去做就是。
另外,你剛才說,今天與你們同席的還有兩人?“
馮紫英忙回道:“正是。一個是給內務府采辦雜料的皇商“慶豐號”的東家,叫做薛蟠,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其先祖是當年追隨太祖皇帝的紫薇舍人薛誌公。薛蟠父親薛信十年前便已去世。
那時薛蟠年幼,便由其母出麵打理慶豐號。慶豐號分局遍布全國,婦人終究不方便,生意下滑得厲害。
即便如此,其在京中仍有十幾處鋪麵,經營著木店、當鋪、雜料鋪子等各種生意,算是豪富之家。
另一位王爺也是知道的,便是榮國府中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小名叫做寶玉的賈琰。”
北靜王點了點頭,示意明白,又問道:“你跟他們兩個,都熟悉嗎?其為人如何?”
馮紫英回道:“算不上太熟,在一起吃過幾次酒。
那薛蟠原在金陵時有個諢號叫做“呆霸王”,一向是仗勢欺人的。
不料來京都後竟是收了這性子,反而闖出另外一個諢號,被京中衙內們戲稱做“薛大傻子”。
隻因此人來京後每日裏飲酒高樂,而且最喜結交京中權貴子弟,每與人飲,無論是誰做東道,他都搶著會賬,慣會做冤大頭,倒也因此得了這些衙內們的意,誰有酒局都喜歡叫著他,竟讓他在他們這圈子裏混的如魚得水。
不過也有人說他是裝傻,謀生之道罷了,我是讚同這個看法的。”
馮紫英把薛蟠錯認“唐寅”作“庚黃”的故事講了,說道:“當時眾人隻是笑,並無人提醒念作唐寅,薛蟠自己卻說什麽”管他糖銀果銀“,不慎漏了底。
不過此人粗豪仗義,又有眼色,應該還是可交的。
至於賈琰,交往不多,羅先生應該比我還要清楚。”
北靜王便道:“那就多與他們交往一下,特別是那賈琰。此子養在深宅婦人手中,不諳世事。他本身沒什麽大用,但他是榮國府史老太君的命根子,而現在榮國府的能量大部分掌握在這位老太君手裏。
這老太太是經多了風浪的,輕易不會招惹是非,這賈琰或許就是突破口。有適當的時機,我會親自與他見麵的。”
那羅先生也道:“不錯,要想調動榮國府的能量,僅靠賈恩候(賈赦)是不夠的。隻要這位榮國夫人還在,兩代榮國公在軍中積累的威望就在,而且隻會認這位老夫人。文琪,王爺對你可是寄以厚望啊。”
馮紫英忙拱手道:“請王爺、羅先生放心,紫英必當全力以赴,不負王爺所托。”
想了一想,馮紫英又道:“王爺,今天在宴席上,吃到幾種新菜式,以前從沒有吃到過,味道還是極好的。
據賈琰所說,此乃是他府中廚房自創,還準備在外麵開鋪售賣,邀請我等為他捧場。我想,是不是到時候把都中的衙內們都約去,給他一個大大的麵子。”
羅先生在一旁嗤笑道:“你是說這賈家子要開鋪售賣吃食兒?哼,商賈賤業!這些武夫勳貴,全不知廉恥二字怎麽寫。此子將來定然難成大器!好在我們也不指望他,隻要榮府能為我們所用就夠了。”
馮紫英看著北靜王微微變色卻又馬上恢複正常的臉,沒有作聲。
羅先生轉頭對著北靜王道:“王爺,倒是文琪的這個想法,我覺得還是不錯的。他要經商,我們就幫他在經商的路上走下去,將來不過又是一個薛家罷了。而其軍中的勢力,我們正好可以接手過來為我所用。”
北靜王待羅先生說完,點了點頭:“先生所言甚是,文琪盡管大膽去做就是了。
想來他必定是要在年底開張吧,正好可以趁機組織一次賞梅詩會,到時將他那美食拿到詩會上給眾人品嚐,若當真美味,自是可以一舉揚名,也算是幫了他大忙了。
我府中多有海內名士,可以讓他們去助助陣勢。”
馮紫英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北靜王竟有如此安排,當下躬身道:“謹遵王爺吩咐。”
且不說馮紫英離席之後奔了北靜王府,那邊寶玉散席之後,卻是重又回到會芳園。
鳳姐正與尤氏、可卿在玩骨牌呢,見寶玉回來,便結束了牌局,算賬時,卻是尤氏、可卿二人輸了戲酒的東道,約定了後日來吃這東道。
鳳姐起身告辭,和寶玉攜手同行。
尤氏等人送至大廳,鳳姐和寶玉上了車,賈蓉親自送出府去,二人同車回榮國府去。
······
車上,寶玉同王熙鳳對麵坐著,就見鳳姐嘴唇鮮豔欲滴,驚奇道:“鳳姐姐,你這是在東府裏才新搽的胭脂膏子?怎地這麽好看!”
鳳姐聞言嬌笑道:“寶弟弟,你想什麽呢?我是你二嫂子哦,難道這胭脂你也想吃?嗯?你們都想吃?那,推薦呢?收藏呢?評論、打賞呢?”
老鐵們,各種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