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她伸手撫著心窩,果然沒有跳動的聲音,沒有心就不會有喜歡,就不會有愛。族裏有狐說這心啊,便是承載了世間所有的情感,而這情呢便是我們活在這世間的意義了,生老病死愛憎離別才不枉過這一遭,人無心便會死,妖靈也一樣。
可是她沒有心卻過得好好的這也很奇怪,但細數起來或許真的不一樣,譬如從前,青淚姐姐愛釀酒,族狐們喝了她釀的就都覺得此酒堪比天界的瓊漿玉液,自然他們也是未喝玉露卻把她所釀酒比做此便是因他們覺著這些酒釀出了它的本質它的精華,釀酒人對酒的熱愛或是性情都投入了去,所以覺得不同。而她纏著青淚學了幾十年的釀酒術成果卻平平,就像河水沒有精魄。
後來是青織遊曆人間寫的戲本子,笙漓覺得亦不過如此便以葫蘆畫瓢了番,結果還被青織那潑取笑了幾百年,說她什麽不自量力連寫出的東西也是幹幹的沒看頭。
這麽想來大概有心和無心就是這樣的區分。
笙漓還在這廂唉聲歎氣時,府中的小廝跑過走廊焦頭爛額地在後院裏轉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臉愁苦的笙漓時,喜悅難以言喻。
“唉呀笙漓姑娘!可讓奴才一頓好找!”
笙漓泱泱仰首,金色的光正好打在了她臉上,浮生速流電,疏忽變光彩,刹那間的柔光四溢讓小廝一下子驚呆。
“你說找我麽?”
“笙漓姑娘,王宮裏來了人,說是位塞北來的公主,廚娘要奴才來通知姑娘要躲躲。”誠然,笙漓在這府中下人看來,儼然已是他們心目中偉大將軍的心上人,實在話說平日裏都是平平寡漠的將軍竟然會帶了個女子回府,不論這女子出身長相,府中人對她的印象已經是極好了,再者笙漓那古靈精怪的個性也實在討人歡喜,自然對她也多加照顧。
“塞北來的公主?”笙漓這才曉得宵錦要與什麽旮旯子裏鑽出來的塞北公主成親。頓時白毛炸了一身,拖著小廝就往前屋奔去,也難為了小廝那雙腿追得踉蹌不已。
一入前堂便瞧見水藍色霓裳的半妝美人,雙頰嫣然,秀靨堪比花嬌豔,出塵脫俗宛如天女,發髻後別著水藍的綾紗緙絲,額間墜著個幽綠的墜子。盈盈目光宛如水波蕩漾,看著笙漓柔柔道“你就是將軍帶回府裏的女子嗎?”
笙漓是覺得,來人既然是個塞北漠遙的公主,想必是個嬌貴刁蠻的性子,若果是個驕縱難相處的,那她也就不必太過擔心了,且不說戲折子裏一般這樣的女子出現那都是堪堪的女配角到了最後一定是每個好結局,就說宵錦也不會喜歡那樣的女子。可是她再看眼前這個如風似柳的溫柔女子,她覺得她有些退縮了。
笙漓朝她點點頭,又自己給自己鼓了氣,挺直胸膛對著她道“我就是。”
那塞北公主後頭站了一個白衣女子,長相倒是清秀,看起來像是侍女,總是攙扶著公主。塞北公主柔柔地笑了笑“我聽十七駙馬說過,笙漓姑娘會變戲法,倒是很有趣,難怪將軍喜歡。”
戲法?笙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然她也不知道這原是宵錦對言書易撒的一個善意的謊言。廚娘拉過笙漓慈善地對著公主謙卑“公主,將軍外出還未歸,許是在外耽擱了,公主今日拜訪之事奴才們會轉達的。”
這暗裏明著都是逐客令,但是這位公主卻很是單純的沒有發現,看著廚大娘目色柔和“無妨,今日我來見將軍是有東西像交予他,我可以等他回來。”
廚大娘一時也被公主這友善的態度征服沒有再說些什麽,隻是囑咐小廝沏好茶水,又去端了點心來。
“笙漓姑娘也坐吧,我想將軍大概事物繁忙,處理下來也要花些時間的。”
既然你要待在這裏等宵錦那便一個人好好等唄,難道還要我來陪你解悶不成?笙漓深吸一口氣,順著公主一旁的座位坐了下來。
“不知笙漓姑娘今年庚齡幾何?”
”六……唔”笙漓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幸虧刹車即使,“十六。”
公主笑顏“料想不到我竟與笙漓姑娘同歲。”
笙漓沉默,她本是想說六百歲的狐齡,不過是怕這公主被嚇破膽子才一轉話鋒,說起來她大她還不知多少輪,凡人歲數同他們狐族來說還是差別大的很。
適逢小廝上了茶,公主微笑著接過茶盞,也不知是茶盞太重或者是公主手滑,茶杯就順勢要同那公主的衣裙同歸於盡。身後的白衣侍女麵露慌色,伸了那纖白手就要擋。說時遲那時快,笙漓沒多想手已然接住了那盞茶杯,那小廝沏茶沏地沒個度,滾燙的水滿滿濺到了她的手心,疼得她呲牙咧嘴。
瞧著這端莊的公主原本溫和的臉也布上了驚恐之氣,還未待笙漓準備輕聲安慰被驚嚇的公主,卻感覺到自己的一條胳膊正被一股力量往後拽。
轉身便瞧見了宵錦站在她身後,可麵色卻是出奇的陰沉。
笙漓呆了呆,片刻才想明白宵錦麵色不太好的緣故大概是正瞧見著她猙獰著嘴臉目露凶光地對著公主,以為是要欺負公主,她張口正欲解釋,料不及那嬌嬌弱弱的公主已經“唉呦”了一聲將全部的注意力都引了去。
“公主?唉呀不好,公主怕是被茶水濺到了。”宮娥緊張兮兮地趕忙掏出手帕來,不忘滿懷怨恨地瞪了眼笙漓。
笙漓被瞪得莫名其妙,抬了抬手才發現那盞滾燙的茶杯還在自己手中,手背手心燙得紅了她竟一點未感覺到,現下才一抖手,啪——一下打碎在地。可巧不巧,原先被宮娥扶起身的公主也不知怎麽的,聽到這聲清脆便被人助推了般往前撲。
宮娥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宵錦沉著臉,宮娥趕緊扶起公主。公主盈盈目光看著宵錦。
“我……”
宵錦深沉地瞟了眼,笙漓瞧著他他沉下的眉目無不透露出“我真的對你很失望。”這行字眼。笙漓覺得自己有些委屈,著實那嬌滴滴的公主再如何如何孱弱也不至弱至此扶風弱柳,她應該說什麽?她不是故意的,可是瞧著眼前的事實上怎麽看著倒真的是她故意地在整柔弱的公主。但看到柔弱的美人倒地她都覺得有些心疼,那副身軀被零落的碎片渣著應該是很疼的,也難怪宵錦要生氣。
“末將送公主回宮。”
公主虛弱弱地倒在宮娥懷裏,緊閉著美眸似在承受無盡的痛處,笙漓又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個壞女子,看到這公主這方慘狀心頭竟愉悅了一分,不過……或許她不該愉悅。
廚大娘領著笙漓回到房中,而後隻是唉聲一歎,看著她略譴責“姑娘不該如此衝動啊。”
此時笙漓正揉捏著手中,這茶水果然沸騰,灑著她手心都起了水泡,呼呼地吸著涼氣猛然聽到平日裏和善的廚大娘露出這樣的神色很是不解,自然,不懂就要及時問“衝動?大娘在說什麽?”
廚大娘此刻看笙漓的目光已從方才的略責變成略厭惡“姑娘,饒是將軍喜歡你,將你安置在府上,奴婢便是覺得姑娘自有姑娘的好處才得這樣的將軍如此喜歡,但是今日裏公主來訪大概的確是有事來的,就算姑娘再如何不喜歡公主也不該做得如此出位,不說那公主與將軍的婚是大王所賜,王命難為難測亦不是你想讓他們不能成婚就可以的,就說公主也不是什麽惡人,現如今你這般傷害了公主,你自己心頭是圖了快意,可有為府中上下人打算想過?”
驟時笙漓被訓繞得一愣一愣,花了大半時間來理順廚大娘的那番話。終究笙漓待在這人間六十七年間並未真正參透人心的古怪,她或許並未參透人心的變幻無常,說起來,她卻是無法理解,因著她是無心。
再過半日,小廝傳來話說將軍今日有諸事要忙,請笙漓姑娘好好待在府上不要惹事之類。這區區一個口頭命令她會放在心頭那便不是她笙漓了,於是踹開了房門就要走。徒地風柳拂動間一梭黑影晃過,笙漓驚了驚,退了一步才發現是那隻貓。前幾日遇見時未看清楚,其實它並非是隻黑貓,嚴格地來看,毛發相對有些偏墨色,這倒是隻獨特的貓。
但笙漓心情很糟,瞧見這隻貓沒什麽心情隻道了句“小黑貓,我今天沒有心情。”
小墨貓喵了聲,睥睨著玲瓏貓眼看著她,半步不退讓。笙漓神經突了突,心中覺得有些悲傷,如今連隻貓都要欺負她頭上來了,著實沒有天理了。
笙漓走了幾步,遠遠地瞧見宵錦站在樹下和一個白衣女子說些什麽,她瞧著似乎是那公主身邊的侍女。笙漓沒來由地一頓,有些不舒服卻又說不出來。
言過幾句,那女子離開,宵錦轉過身來看見了她,便臉色淡漠地朝她走來。
“過來。”平仄聲沒個情緒,笙漓瞪圓了眼看著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小墨貓駕輕就熟地一躍而起越入了某人的懷裏,貓著身往玄衫上乖巧地蹭了蹭。
“唔……這是你養的喵?”
某人既不點頭也不否認,笙漓便當他是默認了,難以置信……她想了想又咧嘴脫口問“我瞧你養貓養的倒也十分好,你瞧你對養狐狸有沒有什麽興趣呢?”她瞧這這麽一隻普普通通的貓兒都比她有運氣,何況她還是頭靈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