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05

  是夜,微風撫綠葉廊中燈罩燭火映下疏影婆娑。暗香的苦情花浮動在半空將這府邸度上了層淡香,隱隱舒心催眠。今日天中無月星疏,龍驤將軍受邀前去左丞相府上祝壽,到了宴散已有些晚了,小廝送將軍回府後,將軍便歇下了,大抵是飲了酒有些睡意了。


  笙漓趁著這份寂靜溜出門,左轉右轉地惦著腳來到了白日裏的那條幽徑,卻詭異地發現這條小徑走到底是個死胡同,隻有一麵爬滿了藤曼的牆。


  怎會是……


  驀然,一旁的灌叢有了唏嗦的動靜,隨後聲音又大了幾分,笙漓機警地褪到一側卻不料被後頭突起的藤枝絆了後跟,直徑摔倒在地撞了後腦勺,頓時淚眼婆娑。娘的她早就覺得狐狸化作人身就是不便利!涼風襲來,惹得她打了個哆嗦,再揉著頭坐起身來的時候一雙發亮的綠眼正幽幽靜靜地盯著她。


  她伸手捏著它的耳朵提到眼前左右端量,然後驚喜熟稔地摸了摸它的頭,“你怎會在這裏?”


  黑暗的空間裏,那雙貓眼在瞧清楚了她之後幽綠的眼睛更綠地通透,吧嗒一下貓爪子便掃在了她的右臉頰,又吧嗒吧嗒拍了兩下。


  這便是上次與笙漓指路的黑貓,雖是普普通通的貓,算是隻有靈氣的貓。笙漓呃了聲,尋思著開口“或者你是有事想與我說?”


  黑貓喵了一聲,跳下地朝她招招手後便奔向前方。笙漓狐疑地跟上,穿過廊庭九彎最後停在了一間廂房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確實是宵錦的住所。夜色伴著沉沉的黑雲似要吞噬了天際,就在她愣怔的當兒,靈巧的黑貓已經慢慢推開了房門溜了進去。笙漓瞪圓了眼,這是何意?!

  此刻她還有什麽想法大概都同月夜一起被吞噬了,快步跟上了貓步。宵錦的屋子寂靜十分,平日裏也不似其他的富貴人家般熏煙點香料,屋子裏的氣息也同他一般冷清空蕩。


  笙漓這廂一步踏進房中便覺得有些不對,一縷若有若無紫煙的香氣隱隱斷斷的從床榻那方傳來,雖然淡卻透著一股冷魅的妖氣。她奔向裏間,便看到宵錦躺在床榻之上,周身被纏著虛幻紫色的綾緞。一件黑衣鬥篷攏著身,站在床榻前,手中利刃冷色眼看就要朝他的胸口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笙漓震驚當下一聲怒斥。


  那身影仿若受了驚嚇,轉朝著笙漓擲出那把刀刃從窗口飛身逃走。笙漓輕易接了刀刃,眯起眼欲追而去。


  “何人?”床榻處傳來喑啞慵懶問聲,今日宵錦被請去吃了酒,現在看來是已醉得很了。笙漓咯噔一下左右環顧卻沒瞧見黑貓的影子,閃電般地縮回正墊行的腳,咕噥一聲,咽下口水後才細聲細語道“是、是我。”


  “笙漓?”笙漓聽著聲音覺得分外悅耳,似乎空氣中也暈著幾分酒香醉意便借了膽,又抬腳近了床榻幾步。此刻笙漓應該是忘了,如果她化作真身或者撚個法什麽的大概宵錦是覺察不到的,然而這些天為了遵守答應宵錦的話當個凡人不用法術卻又習慣了,一時便真忘了。


  床榻之上臥躺的宵錦今日喝了酒或者是心情不大好,聽到笙漓之後當下語氣裏多了幾分蘊怒“不是告誡過你不許隨意在府中走動?”在一片烏黑中,兩道目光如利刀寨芒般冷戾地掃在她臉上。


  這時候不是應該感謝她幸好在這府中亂逛才對嘛?


  笙漓沒來由地氣憤,利索地站到床沿指著他狠狠道“你為何總是如此凶惡惡的?從前他們說華章台小郎君凶惡,但是我和他做了朋友他待我也極好,你卻這樣不分原因地總對我。”若不是因著他那顆心,笙漓想大概能離的他多遠就走多遠。


  朝著他哼嗤了一聲,表示爺兒也是有脾氣的,逼急的時候火氣也是很大的,饒是這般黑暗的光線了也不知他看著沒,笙漓心裏順暢了些,朝著他多哼了哼轉身要走,傲氣地轉身一個磕絆朝床沿便重重地撲了上去。


  撞上他的唇,一陣血肉模糊。熱血衝了腦殼子,這下底氣全成了驚嚇,人順著床沿化了下去。


  求……愛?從前她在樹叢後頭看到小狼君同那些美狐求愛的時候便是和她現在這樣子嘴對著嘴的。笙漓腦熱。


  有力的五指倏然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快滑落在地的身子往床上拽去,笙漓便趴在了他的身上。


  “乖乖的。”他拍拍她的頭。


  酒氣刺入鼻息,她不自覺的咬緊下唇,正全神貫注待下意,卻遲遲未等到,一抬頭才發現他已睡去,她聽著他細膩的呼吸聲愣了好半響。


  後來的後來笙漓每次想起此事也是嘖嘖覺得有些不對了。


  半年前笙漓來到頤祤國時正趕上當時已經名震一方的龍驤大將軍凱旋回來,那長長的軍隊連綿城道浩浩蕩蕩,但又不巧,那天笙漓未能碰見宵錦。可見那時候老天爺還沒讓他們有交集,也說明老天爺還要讓宵錦多活些日子。


  那天笙漓沒能遇見宵錦其實是有原因的,實則笙漓到人間已有六十多個年頭,一直都是順順利利尋找自己的有緣人。那天笙漓是坐在聽風台上聽聞少年宵錦是個少年英雄且文學武術皆通,樣子也長得俊俏極了,正欲前去一睹其容時卻是被個道士纏上。她完全不知那位奇怪的道士是從哪個旮旯裏鑽出來的。


  笙漓恨得牙癢癢,此眼前這個一身青衣布衣束發道士仙風道骨,清目明朗,麵容沉靜無情無欲的樣子,但對笙漓使得招數卻是狠厲至極。早些年聽族中長輩時常道言,若不害人,即使妖也不能算是妖,身上沒有凶惡之氣的靈物,或潛心修煉或機緣巧合終有得道成仙的機會。


  做妖害人怕潛了天劫灰飛煙滅,飛升成仙又覺得縟節太多不夠瀟灑,還是做靈物,靈性且不受製於任何,才最得心意。這便是九蒼山上青狐的想法,所以千百年來除了因巧合而成為湘君妻的湘夫人被列入仙家牒冊外也沒再出過什麽大人物了。


  笙漓從小便受教,若是有朝一日遇了惡人秉持著善念也萬不能害人,所以於此遇見這個法力不低的道士糾纏時她也沒有硬,隻是一味的躲避。


  可躲久了也有些累了,笙漓終於忍不住有些怒氣“你這個臭道士!纏了我這些天也該夠了!我雖為妖卻從未害過人,你這般苦苦糾纏到底是為何!”


  那青衣青年冷冷地睨視笙漓,手中佩劍未劍鋒芒“即是妖,便無不傷人者。”


  道士篤定的語氣差點將笙漓氣得半死,每每想起她便覺得這青年恐是沒個好童年,對世間一切事都充滿了敵意,堪堪便是個憤世青年。


  就這樣前者一路跑後者一路追,一直被纏了好幾月,再逃脫的時候宵錦又操持著軍隊打仗去了。


  她近日心情有些浮躁,近日每每想到這遭事情,總覺得或者有什麽不太平的事要發生。


  直到這天。笙漓蹲在房角落,托著腮顯得有些怏怏不快。昨夜回房後她輾轉了好些時候才睡著。夢裏的九蒼山上的一片綠野蒼茫之境,和她離開時候一個樣子如霧的迷蒙,那墨發迎風飄揚,道骨威儀的仙人對著她說,既無心,何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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