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幽伶冥仃
紅茵眼神再度黯淡了下去,坐在書案邊,呆呆地等著葉寒回來。
日落了,葉寒還沒有回來。紅茵有些擔心,更多的是被黑暗籠罩的害怕,她將蠟燭放在燭台上,卻怎麽也不會點燃,終於,過了一刻鍾,在太陽撕扯著,留戀著這天空最後一秒時,紅茵將蠟燭點燃了,微弱的燈光照亮著她的心。
盡管,她並沒有一顆跳動的心。
落日餘暉溫柔的照在了紅茵蒼白的眉眼上,紅茵乏了,將燭燈台緊緊地握在掌心裏,慢慢合上了眼眸,在外人開來,這是多麽溫柔的一副畫麵。
“報告主子,奴才們已經去了亂葬崗,沒有……看出任何……那屍體都已經腐爛,什麽都看不出了……”有一個領頭的小廝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他實在是太害怕易子楓的眼神,更無法想象他們剛剛在亂葬崗看到的情形。
“屍體……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一個小廝顫顫巍巍地描述他的所見。
“幽冥宮的人呢!怎麽不配合!”易子楓有些頭疼,這次不管他怎麽威逼利誘幽冥宮的守衛,竟然一個配合的都沒有!所有人都是一副愛管不管的表情,臉上寫滿了無所謂和不屑,生生的將他這個首席傀儡幻化師的名頭踩在了腳底下,蔑視在了心裏。
在旁邊監視易子楓動向的蒙麵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易子楓他當幽冥宮是什麽組織,隨叫隨到想得很好,就是沒人聽你的,那人靜靜地隱匿於屏風之後,注意著易子楓的一舉一動。
易子楓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副無理的樣子,幽冥宮的人也是,那日宮主不在,一紙皇詔要求冥護法帶頭去尋找逃脫的女子,整個幽冥宮迫於無奈才回去幫忙。若是那日宮主在宮中,皇帝親自下跪給他整個幽冥宮磕頭,也不會有人懼怕。
更何況昨日宮主心情不佳,回宮之後大發雷霆,連冥護法都被說了一頓,更是下了一道命令。
“再幫易子楓辦事的人,直接滾出幽冥宮!”
想想都有些後怕,自從宮主繼位以來,除了四年前那次幽護法險些喪命,這是第一次發了這麽大的火。
這次回來後打聽了一下那日被抓的女子便出去了,回來後更是萎靡不振,但卻很快振奮起了精神……
把整個幽冥宮的人集合起來,陪練!
苦了所有的人啊,誰不知道宮主這一身本領,連幽護法都不能損傷他一分,昨日幽冥宮裏徹夜慘叫,不是因為易子楓慘絕人寰的手法,而是宮主‘慘絕人寰’的練武,所有陪練的弟兄們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你能說什麽呢?你技不如人,寄人籬下,平日裏宮主待我們又如此好,這些痛,就隻能忍忍吧……如果不是宮主打累了,喝了口水歇息歇息,冥護法提議監視易子楓的行為,恐怕,現在他還不能完好的站在這裏看著易子楓。
想到這裏,蒙麵人摸了摸額角的淤青,“嘶——”主子下手可真狠,等他能正麵碰到易子楓,並且得了允許能動手,他定是要將這易子楓碎屍萬段!等他要是真的找到了那個女子,他定是要……哭著求那女子,“姑奶奶——快去勸勸宮主,我們都要瘋了——”。
想象歸想象,他可不能絲毫怠慢盯緊易子楓的動向,否則,死的很難看,但有幽護法在,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吧……
易子楓仍是有種與幽冥宮的人‘不共戴天之仇’的感覺,囂張的氣焰淩然而起,盤著腿坐下,子奴自是跟著易子楓坐了下來,一隻手輕輕地替易子楓扇著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另一隻手將青白玉鏤空螭紋杯上的茶蓋輕輕抿了抿,帶著身上的香味,將小杯送到了易子楓嘴邊。
“主上何不問一下他們所見到了什麽?看這些奴才們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呢。”
“聽見沒有!在亂葬崗都看見了什麽!”
易子楓對著子奴笑了一下,將茶杯接過,輕呷了一口,厲聲問道。
躲在暗處的蒙麵人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著,卻被這小廝的描述嚇了一驚。
“回……主上……亂葬崗已經不是原來的……亂……亂葬崗了,它已經……已經……”領頭的小廝磕磕巴巴說不出什麽話來,讓易子楓聽得十分不耐煩,但其餘的小廝都嚇得語無倫次,他隻好耐下性子來慢慢聽。
“嗯。已經被血水淹……淹沒……了,屍體都已經被泡的腐爛,看不清麵孔,所……所有的……樹都死了,連枯木都少有,好像是被……腐蝕了,連泥土都變成了黑色,用枝條一碰……嗯。還有‘滋滋——’的聲音,奴才們實在是不敢靠……靠近,於是從遠處看了看屍體,便回來了。”
“是奴才的錯……奴才應該看好情形再回來……可……那些屍體實在是無法辨別。”
那小廝麵色慘白,似是回憶起那惡心的畫麵不由得心驚膽顫,他幾日前也曾去傾倒過屍體,卻並未有如此生靈塗炭之景,如今那裏連烏鴉都飛不過去,除了那些疊在高處的女子屍體之外,剩下的都被腐蝕成了骨頭渣子,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腐肉味。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易子楓將手一揮,陷入了沉默,這難道是有別的人在暗中搗亂?不可能啊不可能,誰能救活一個命懸一線的木偶?他身邊的子奴也細細思索著,好像是在思考這番語言的真實性,畢竟他們都沒有去亂葬崗,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
黑暗中的蒙麵人抬眸看了易子楓一眼,漸漸隱退在了屏風後,在弋宮的宮殿暗道口處,有一個身影矯健地翻越了所有障礙,淡出了視線。
“回稟宮主,事情大致如此。”那蒙麵人回到了幽冥宮,將麵罩扯下,條理地將他的所見所聞匯報給了幽冥宮宮主。
“也就是說,這亂葬崗,出了事?”宮主穿著一身黑衣,臉色也是陰鬱,仔細思考。
沒有人回答,打聽的人不清楚那些小廝說話的真實性,雖然看他們的臉色,這並不像是可以裝出來的,並且欺騙易子楓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
宮主在那些女子屍體被扔之後,第二天醜時不到便去巡視了一圈,並無一絲異象,之後由於找幾個屬下陪練練了幾天就沒去看,難道,當真變化如此之大,也就是說,陰陽人已經出世,而那個女子,很有可能便是那個陰陽人。
宮主的眼中閃爍出了不一樣的光彩,單膝跪地的男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不知道宮主又想出了什麽辦法。
“商,你看見幽了嗎?”
“護法在易子楓那裏,還在監視。”
“冥呢?”
“冥護法……應該是偷跑去藏書閣看書了。”
商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回來少不了一頓揍,為了暫且讓宮主安分些,他隻能出賣冥護法了,雖然兩邊都會被揍,但是找個稍微輕一點也好,掂量了掂量,還是冥溫柔些。
宮主皺了皺眉頭,想想也就罷了,找護法去辦事顯得這幽冥宮多麽沒用,自己去就行了,不過還要叫幾個人去玩玩。
“商,叫上宮角徵羽,我們六個去亂葬崗。”
“是!”
“來人,準備車轎,本座要親自去亂葬崗查看!”
與此同時,弋宮的易子楓也做好了去亂葬崗的準。隻有一男子,輕蔑地笑了笑。
“去個亂葬崗還要備車轎,這易子楓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子楓好像聽見了這句話,回頭看是哪個不聽話的小廝嚼舌根,結果誰都沒看見,這聲音像憑空而來,無依無靠,卻落在了易子楓的耳朵裏。
大概是我聽錯了?易子楓轉身不再理會。說這話的那張嘴輕輕的抿了起來,嘴角上揚,一個嘲諷的弧度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融洽。
葉寒早已策馬來到亂葬崗,他此次出門便是來觀察一下紅茵是否帶來了什麽別的征兆。果不其然,她離開的這個亂葬崗顯然已經不能他人進入了,方圓一裏都是可見的毒霧和黑煙,方圓三裏的土地都染成了血的黑紅色,方圓十裏都有著血腥味。
這裏是亂葬崗,自然不會有人煙,最近的一戶人家離這裏也有十五裏的路途,他自是害怕紅茵的出現會如師父預言一般頃刻消逝,也害怕會有有心人注意到了這些異象,而尋找紅茵,例如——易子楓。
葉寒也有些手足無措,他雖有萬般高深的幻化傀儡之術,也奈何不了這樣的情景,他隻能慢慢推測這些異象散去需要多長時間。
他看了看漸漸西沉的落日,心中有些發慌,他自是記得陰陽人是純陰的體質,在夜晚這樣陰氣盛之時更容易被控製,也更容易渴望黎明而渴望鮮血,因為陰陽人本身是放血製成的,身上毫無鮮血才會有冰涼的體溫,近乎零度,而不受控製的傀儡為了渴望溫暖而傷人。
葉寒將門鎖上便是這個原因,窗戶很小,紅茵應該不會出來。
“滋——”
葉寒想取一點這裏的泥土回去,卻不小心傷了自己的手指,這泥土,竟是有毒之物?葉寒皺了皺眉毛,淩冽的眸子又深了幾分,他沒有帶任何可以承受這般腐蝕的器皿,隻好將自己的白衣扯下一些布條,忍痛將一點泥土放在裏麵,包好後多纏了幾匝。
葉寒抬眼看見了落日的最後一點影子,上馬,本想順著原路返回,可來時的路由於陰氣太重已經散滿了毒煙,他隻好繞了遠道,策馬揚鞭,飛快的穿越一個個村莊,盡可能最快的速度回家。
“羽,你和宮,角,商,留在這裏,等易子楓他們來,記得在月出之時,立刻後退,避開這濃濃的黑煙,可以查不出人,但是,絕不可當我見到你們的時候,誰出了半點差錯!徵,你去取一點泥土,回宮帶給冥護法。”
宮主布置好這一切看著揚塵而去的白衣男子,葉寒,果真是你,好久不見了呢,邊想著,動作也沒有慢下來,輕輕一躍,起身跟上。
宮商角羽各居一塊高石上,仔細的觀察這寂靜的景,的確如修羅場一般,黑白顛倒,鬼火如厲鬼一般遊蕩在墓地裏。
徵縱身跳下,取出身上的一個黑色的小瓷瓶,輕輕用瓷瓶的口挖了一點泥土,可沒想到,這泥土竟然腐蝕瓷瓶,徵一擺手將瓷瓶扔向遠處,眉頭緊鎖。他又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再拿出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灑在了地上,沒有任何反應,他拿出匕首,在手指上劃了一道,眉頭連皺一下都沒有,將藥粉混著血塗在了小瓶子上,又換了一個地方取了一些泥土,這次並沒有被腐蝕,徵將蓋子蓋上,將其收入袖中,一個飛身離開了這裏。
羽看著徵離開了的背影,安心的笑了一下,不過這笑轉瞬即逝,因為讓他們不安心的人來了。羽沿著這些巨石,向高處走,找到了易子楓的轎輦,它從遠處緩緩駛來,距離這裏有二裏左右,為何說這是易子楓的呢,這個時間除了易子楓想必沒人會來這種寸草不生的地方。
羽從高處跳下,使了使眼色,宮商角三人各抱地勢,找到了最佳隱匿的地方,可是月亮緩緩升了上來,在露頭的那一瞬間,羽的眼眸瞬間瞪大。
“快!向回躲!”顧不得這麽多,也不管有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他急忙讓另外三人向後撤退,毒霧就要散過來了,月出之時,陰氣太重,怕是他們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那裏。
宮主讓羽帶頭便是這個原因,在這裏麵裏,宮的武藝最強,其師從幽,商的隱遁之術最為厲害,角的奇門盾法最好,徵最擅長製藥,其師從冥,而羽的感官最強,第六感也絕對很準確。羽在月出之時便先於其他人嗅到了毒霧猛然濃厚逼近的味道,所以指揮向後撤退。
這四人飛快的掠過各個石塊,直到找到落腳點,這時他們和易子楓的馬車距離十分靠近,為了隱匿好,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而為了更好的了解易子楓馬車上的人,商看了一眼羽,羽點了點頭,商便跟著馬車,慢慢地潛行,待到他觀察好車中的人時,飛快回到了自己本來所站的石塊上。
“嘶——”馬長鳴,轉身便飛奔離開這是非之地,車夫被抖落了下來,落在了地上,麵色開始發紫,眼球向內凹陷,仿佛難以呼吸,有什麽東西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旁邊有一個白色的小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正在慢慢腐蝕,隻有一個底,上麵還有一個字‘六’。但車夫也卻一點也不掙紮,漸漸失去了生命的跡象,身子的五分之一都被腐蝕進了泥土裏。
“這——”易子楓看到了這場景,驚嚇地臉色慘白,用手指著那前方不過五六丈遠的車夫,手指顫抖著。
“主上,奴家好害怕,明日再來吧。”子奴在身邊也被驚嚇的不能言語,他緊緊地抓住易子楓的袖口,對他說。
剩下的兩個不經世事的小廝更別提了,剛剛還拌過嘴的老車夫就這樣沒了命,癱坐在失狂了的馬車上。
子奴看著這樣也不是辦法,出去一揮手將馬束縛住,神態自若地駕著馬車,回宮了。
那四人看到這個場景,便都慢慢尾隨著馬車離開了這個地方,羽看著那個小白塊,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