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蘇 醒
李玉的媽媽一直在呼喚女兒。
李玉聽了這些話仍然不能確認這兩個圍在她身邊的人是誰，媽媽爸爸代表什麽？這又是什麽地方呢？我李玉是繼續裝植物人呢，還是我本來就是一個植物人呢？正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也就無法確認麵前的這兩個人是誰。
李玉很想說些什麽，但她又不敢說，她怕他們看出來她是在裝植物人。
李玉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她能不能發出聲音。
因為李玉已經有好多天沒有開口說話了。
“我還會說話嗎？為什麽那個慈祥的天天伺候我的老女人不見了？她是好人，我隻相信她，可她為什麽不在這裏了呢？”
李玉望著麵前的兩張哭成了淚人的臉，沒有表情反應。
“老天爺，這可怎麽辦呀，咱玉兒真的成了植物人了呀，爸爸媽媽都認不出來了，話也不會講了，才二十歲呀，這以後的日子可叫俺怎麽過下去呀……”
女人聲嘶力竭地哭，男人像受傷的野獸嚎啕大哭，門口還擠滿了人，由於天已經黑了，李玉身處電燈下，她根本看不清門外到底站了多少人。
李玉耳朵裏填滿哭聲，這哭聲像狼嚎一樣讓她有一種從高空往下墜的感覺。
李玉昏昏沉沉又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有幾秒鍾，也許有幾個世紀。兩個老人執著的、持久的、堅持不懈的呼喊與昭喚，讓李玉恢複了自我意識，李玉的大腦裏的一盆死水突然像被什麽東西攪動了一樣翻滾泛溢起來，她感到自己身處在一片激流裏，水流衝擊著岩石濺起雪片一樣的浪花。她僅僅穿了一條小裙子，胸前佩著一條紅色的“戴兜”，這是三歲女孩子才穿的呀。她光著腳丫子，頭上紮一根衝天小辮，跟著堂哥哥在河灘上跑。
前麵的河水裏有十幾個光著身子的男孩子在摸魚，哥哥跑到跟前脫下褲衩子就撲到河水裏，他被濺起的浪花吞沒了，但很快又冒出水麵，手裏舉著一條銀亮的鯽魚。
李玉正在跳躍著歡呼，沒料到堂哥一下子把魚甩了過來，正好打在李玉的臉上，李玉一屁股跌坐在沙灘上大哭起來，堂哥光著身子爬出水麵安慰李玉，他身上的水流在地上匯成了一個小水坑……
李玉的腦海裏繼續“浮現”，她從青草茂盛的河邊又來到了書聲琅琅的學校。
“這不是我上小學的教室嗎？教室的黑板上方有八個紅光閃閃的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語文老師姓孫，數學老師姓李。孫老師臉長脖子短，李老師臉圓脖子長。他們倆在我麵前微笑，把一張獎狀、一朵小紅花和兩支帶橡皮的鉛筆發給我……”
李玉覺得自己的思緒像一條五彩繽紛的河流，接下來她看到了自己置身在收割麥子的隊伍裏，漫山遍野的麥浪金光閃閃，衣著豔麗的男女揮鐮割麥子，滿載麥子的大小車輛在蜿蜒的盤山路上排起了長龍。
李玉看見了她上初中時的學校，看見了堂哥的屍體，看見了縣一中的大樓，看見了在畢業典禮的會場上校長把畢業證書交到了她的手裏……
李玉想起了去華廈中學報到的場景，想起了校長馬應春讓她擔任語文課前的叮囑，想起了自己在講台上麵對同學們念書……
於是，李玉的思維像一根水管的龍頭，被慢慢地打開了。她的記憶又像是一本書，原來被塵封得嚴嚴實實。但現在有人突然拆去了封條，從第一頁開始向後一頁一頁地展開，這樣，她的記憶就由幼時的回憶開始，一頁一頁地向後恢複，直到回憶起在華廈中學上班、在校圖書館工作；直到認識劉中、認識馬應春、給學生們上課、與劉中相愛，以及被不明身份的人綁架、跳樓……
現在，自己來到了哪裏？好像不是家裏，又好像是家裏。如果不家裏，爸爸媽媽他們怎麽會在身邊呀？
還有，自己的臉真的被毀容了嗎？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
李玉的回憶距離當下越來越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害怕。
還有劉中，他現在怎麽樣了呢？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劉中是我生命的全部，如果他不在人世了，我就應該隨他到另一個世界裏去，去陪他，因為我也離不開他呀……”
悲傷讓李玉本能地閉著眼哭起來，淚水溢出眼眶。
沒想到李玉一哭，引來了一個女人的更大的哭聲：“哎呀，我女兒醒過來了，張醫生快來呀，我女兒真的醒過來了呀！”
隨著走廊上響起的皮鞋跟叩地的有節奏響聲，李玉睜開雙眼，她看眼前的景物。
李玉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寬敞明亮的病房裏，床頭櫃上擺放著一束鮮花。四個女人圍在她的身邊，三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讓李玉感到陌生，可最靠近李玉的這個人為什麽這樣熟悉？這樣親切？這個人喜淚縱橫，滿頭銀發，眉眼四周布滿皺紋，稍厚的嘴唇與秀挺的鼻子讓李玉兩眼一亮：“這是我的親媽媽呀。”
李玉張開嘴，用她自己聽了都感到陌生的聲音叫了一句：“媽媽……”
媽媽聽了這話放聲大哭，邊哭邊撲到女兒身上：“小玉呀，老天爺有眼呀，解放軍對俺恩重如山了，把俺的女兒救活了。俺閨女不是植物人啦，會認人啦，會叫媽啦……”
三個外套白大褂的女軍醫都感動地哭了，她們相互擊掌表示祝賀。
媽摟著李玉哭了幾聲，又將女兒推開一米遠的距離，她要再一次證實女兒是不是真的蘇醒了，她歪著頭又問：“女兒，玉兒，我真是媽媽？”
李玉流著淚認真地點下頭，又叫了一聲：”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