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劇場巧遇
李玉是懷著興奮的心情來市大劇院看戲的。
她持票走進隔離區，發現不少人衝她投來羨慕的目光。她走進劇院，一名身著工作服的服務人員熱情地迎過來招呼她：“請問同誌你座位在哪？”
她把票遞給這名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了座號馬上輕聲驚叫起來：“哎呀，您這是貴賓席，請跟我來。”
她不明白，問：“啥叫‘貴賓席’？”
“您當真不知道啥叫貴賓席？”
“不知道。”李玉笑笑。
“貴賓席就是全劇場最好的座位。”
“最好？”
“是呀，我們劇院的六、七、八三排的1——20號共六十個座位是貴賓座，一般不出售，除了留十張機動票，都要贈送給特殊的人員。持票人不是市領導就是名人嘉賓。您肯定也是名人吧？你長這麽漂亮，您是明星？”
李玉笑著搖搖頭，給工作人員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
“那您一定是個大領導，您有領導氣質。您這麽年輕就當上了市領導，您一定前程似錦。”
李玉想解釋自己根本不是什麽領導，她還想告訴這個服務員，自己手裏的這張票的來曆，可她什麽也沒有說，臉上一直掛著自信、自豪的微笑。
服務員將她帶到第六排3號座位，等她坐下來才笑笑離開。李玉環顧四周，才發現盡管整個劇場別的地方早已座無虛席，可六七八三排的六十個座位卻隻有她一個人。
她還發現，跟其他排一樣，1號在正中間，向右是雙號，向左是單號。她坐在六排3號座位上，此刻特別引人注目。她看見幾個持攝像機照相機的人衝她拍攝，舞台上三個男人邊看她邊議論，而她身後的第九排，也有幾個人在小聲說她：
“六排3號座位上的是哪位市領導呀？從來沒有見過。”
“可能是省裏下來的領導吧。”
“不對，省裏下來的領導會沒有市委領導陪同？”
“可能是新調來的市領導吧，省下派的兼職幹部，一般都非常年輕。”
“不會吧，要是市裏的領導，會提前20分鍾入場？真正的領導，都是在演出開始前3分鍾從專用通道入場，才不會像咱們這些一般人早早進來坐在這裏傻等呢。”
“也許是某個領導的親屬。”
“不會吧，市領導就那麽幾個人，誰的親屬？沒見過。”
“你沒見過的多著呢，市裏的十幾個領導誰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幹兒子幹閨女表親本家同事朋友，你都知道？”
“你們輕聲點，別讓人家聽見。”
李玉聽到這些話心裏平添了幾分不安，而前麵的幾排觀眾也像發現了什麽稀罕物件一樣頻頻回頭看她，邊看邊低聲議論。她有點芒刺在身的不舒服感，她站起身想離開一會兒，等演出開始後再過來，可剛一離開座位，就有一個服務員跑過來親熱地問她：“請問您需要什麽服務？”
她臉紅，她不知道說什麽，隻好又坐下來，擺下手說：“沒事，沒什麽。”
後麵又有議論聲傳來：“這個領導長得可真美，如果再大幾歲，就太像林心如了。”
“我見過一個女省長，一個女部長，都是美人一個。美人從政當官升得快。”
“為什麽？”
“為什麽？拚顏值唄，你自己去想吧。”
“小聲點……”
李玉不想聽這些議論，她低下頭，可覺得不合適又抬起頭。她有一種受煎熬的感覺，她覺得這20分鍾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她今天又一次嚐到了在眾目睽睽之下的那種不自由的滋味了。
離開演還有五分鍾，電鈴拉響，場內一片混亂，上廁所的，找座位的，叫人的，尋找孩子的……這場混亂解了李玉的圍，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但她隻是輕鬆了一分鍾又開始緊張起來，先是身後兩排很快坐滿了人，而她所在的第六排也在服務人員的引領下陸陸續續地坐下了十多個人。其中有三個白發蒼蒼的老男人，一個有兩個人攙扶著走過來的老太婆。
她左邊的5號位坐上來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李玉常看電視，認出此人是市委的一個副書記。右邊隔一個座位坐上來的人她也認識，是市委宣傳部長，原來的老教育局長。
左邊的市委副書記著見她一怔，隨即與李玉握手，並笑著說：“你好。”
右邊隔一個位置的老局長見狀也起身與李玉握手，並且問：“你好。你好麵熟？住處安排好了嗎？”
李玉想說參觀華廈中學圖書館時見過麵，但她說不出口，隻好點點頭。
見她不說什麽，兩個領導也不便問什麽，而就在此時，大幕拉開，演出開始。
緊挨李玉的右邊的座位空著。
節目的確非常精彩，她周圍的領導們都看得興高彩烈、激動異常，並不時鼓掌。黎宇金的演唱更是讓觀眾們如癡似狂。
李玉本應該看到自己祟拜的明星激動萬分，可此刻她卻激動不起來，她感到自己如坐針氈一樣渾身不自在。她後悔來看演出，更後悔坐在這麽一個突出顯眼的位置上。她感覺到左邊的市委副書記在時常打量她，在找機會與她搭訕。而右邊隔一個空位的老局長也經常利用報幕的時間轉過臉暗暗觀察她，並且一直有欲言又止的神態。好在演出時全場暗燈，而舞台燈光又映不到這裏，她可以低下頭躲閃左右兩邊兩個領導的窺探。
緊挨她的1號座位一直空著，她想：誰會有1號票呢？肯定也是一位大領導。坐在領導身邊太不舒服了，她此時真希望1號位一直空著，直到演出結束也不要有人坐。
左邊有說話聲傳來，這是市委張副書記與身邊一位領導的聲音，好像在說她李玉：
“張書記，你右邊的領導是哪裏的？”
“我也不認識。”
“辦公室的劉主任哪去了？座位是他安排的，上麵的領導來了，他也不過來引見介紹認識一下，就不怕咱們見麵不打招呼冷落了人家？”
“是的，是這樣。劉主任一向心細，安排周密，今天怎麽忽視了這麽一件大事？”緊挨李玉的張書記回答。
後麵一位市領導低聲說：“天黑之前劉主任跟鄧書記去省委見侯書記了，說是有重要事情。你看六排空了1號座，那一定是安排給鄧書記坐的。七排空了1號座，一定是劉主任自己的位子。劉主任總是坐在鄧書記的身後麵，可惜兩個大忙人都沒來。”
“難怪……”
李玉聽到這裏，意識到今天六排1號位不可能來人，心裏一下輕鬆了許多。
演出逐漸進入高潮。
李玉也終於發現了一個可看又可笑的節目，這是一個小品，大笑星高紅演一個丈夫，天天學花旦唱女人腔沒有男人味，兒子因為爹有這個反串女人的愛好找不上對象而對爹大為不滿。演員表演生動形象，她看時忍俊不禁好幾次笑出聲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身邊及四周的人發生了騷動，她右邊的空位上出現一個人，此人在她欲起身時朝她伸出一隻手說：“你好。”
她機械地伸出手，直到自己的手被來人緊緊握住，她才猛然意識到：怎麽是劉中來到了身邊？
四周的騷動平息下來，人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舞台演員們的表演上。老局長似乎想與劉中說什麽，見他的臉側向左邊沒開口；張副書記隔著她欲向劉中詢問什麽，發現劉中正看她又把臉轉向舞台。
李玉的身子與劉中挨得很近，右肩緊靠著他的左膀。她能聽見他的喘息，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有點像艾葉一樣的氣味。她不敢動，也不敢轉臉看他臉上的表情。她心跳加速，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與興奮讓她有點頭暈。她還感覺呼吸不暢，身上躁熱難耐，她很想活動一下身子咳嗽一聲長籲一口氣大叫一聲，可她卻如置身於一層薄冰上如同麵對一頭猛獸連大氣也不敢出。她感覺到劉中從身上摸出眼睛盒取出眼鏡戴在臉上，輕聲清下喉嚨後仰身子坐舒服很認真地看戲。她用眼睛的餘光發現他的表情非常嚴肅，神態專注。而她左邊的副書記則拍打著大腿隨著演員輕唱。
世界上的事情怎麽會這麽巧呢？蔣素芬送給我一張票，我來看戲，怎麽就同劉中坐在了一起？蔣素芬說她隻有一張票，而她的老公也不可能知道一號票會到誰的手裏，現在自己同劉中坐在一起，是巧合？還是上天的有意安排？
演出進行到整場戲的壓軸節目，省著名表演藝術家趙美玲正如泣如訴般演唱《斷橋》中白娘子的一大段唱，白娘子對丈夫許仙傾訴出來的種種思念與牽掛的演唱，讓不少觀眾聽得淚光閃閃。
唱詞是：
……哭啼啼將官人急忙攙起，
把為妻的知心話兒細說根由……
一愁你出門去遭賊毒手，
二愁咱的夫妻情恩愛難丟。
三愁你茶和飯未必可口，
四愁你的衣服爛了無人補修……
也就在不少觀眾都陶醉在情意深重的唱腔中的時候，她卻感覺到有一個什麽東西觸到了她的身子，繼而碰到了她的大腿，後來又悄悄地壓在她放在身體一側的右手上。她感覺這是一隻手，是那隻綿熱、柔軟、潤滑的異性的手，這隻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內心震顫了一下，立即湧上一陣難言的甜蜜，為了忍受這難言的甜蜜和巨大的幸福，她抬起左手遮掩著眉頭緊緊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右手被一隻手輕輕撫捏、撥動，她覺得自己的手心被一隻手的硬硬的指甲劃得又舒服又有點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