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代課老師（二）
第二天早起，李玉又一遍地念教案，熟悉課文。而牛小花已經上班走了。
吃過早飯，她在校園的一條路上碰見牛小花，牛小花兩眼雖然有些紅腫，不過她笑起來仍然顯得非常耐看。
牛小花指一下天空說：“看，今天知道你要當老師講課，天晴得多好，太陽又紅又暖和。祝你旗開得勝。”
“謝謝。你氣色也不錯，是不是有好事情要告訴我？” 她問。
“也算好消息吧。我從今天起不在夥房出大苦力了，我的頭一個男人發善心，調我到財務科負責賣飯票飯卡了，一天幹四個小時，我也算熬出來了，算後勤處的人、也就是第三等人啦，可比起你還差一級。”
“我們共同努力，我相信今後我們會越來越好……”她說，並替牛小花感到高興。
上午八點十分，她準時來到教學大樓教導處，李琪正與教導處主任史記春說話。
見她進來，李琪介紹說：“李玉，來，認識一下，這是咱們教導處的史主任，史記春。華夏中學有名的‘二春’，一個是馬校長馬應春，另一個就是史主任。史主任剛從上海參觀回來，聽說你今天頭一次講課，想聽聽。”
李玉連忙說：“史主任，我可能講不好，你一定要多指導多批評。”
史記春是文革期間被村支書推薦上的大學。畢業後分配到華月縣城關中學任教。她先是同教導處一個副主任談戀愛，後來又愛上了一個新調來的年輕校長。不過這兩次戀愛不但沒有結果，反而讓她臭名遠揚，威望掃地。她不得不調到鄉下一所初中當教師。
她今年已五十四歲，可仍然沒有成家。具體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她愛情上受過嚴重刺激，從而對談戀愛失去了興趣。有人說她是性冷淡，見了最帥的男人也沒有激情。有人說她的生理上有缺陷，因為學校裏這麽多的女教師，至今沒有一個人同她一塊進過廁所，一塊洗過澡，見過她有月經，更不用說有人看見過她的隱秘部位了。
史記春是在華夏中學建校後的第二年進來的，因為她是外地人，進學校當教師要經過嚴格地選拔。
擔任主審考官之一的關申在麵試時一眼就看中了這個氣質不凡的女教師。當時的史記春身材高挑，麵色白裏透紅，漂亮小巧的金絲近視鏡片後麵是兩隻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可惜的是，史記春隻有一個美麗的外表，教學的專業知識與教學技能卻並不理想。
麵試時，史記春麵對眾多考官緊張慌亂，常常答非所問，漏洞百出。試講時由於板書錯誤引起學生們的哄笑，筆試時專業課竟隻得了51分。不用說，在眾多高手競爭激烈的當時，史記春是不會有進入華廈中學的機會的。她被招聘組安排在招待所等候通知。
那是麵試後的次日上午，關申來到史記春住的房間，他讓同房間的另一個女教師先出去一下。
當屋間裏隻剩下他與史記春兩個人時，關申向女應聘者表達了愛慕之情，並答應說，隻要史記春同意做他的情人，他可以想辦法讓她留下來到華廈中學任教。史記春也看上了關申的外表，尤其得知這個中年男子還是學校董事長時，幾乎沒怎麽考慮就答應了關申……
兩個狗男女當場進行了“交易”。
就這樣，有關申的全力舉薦，加上關秀的支持，史記春留了下來。
關申與史記春的特殊關係由此形成。
而史記春，也成了學校“以關申關秀為首的家族派”的重要成員。
關申提議史記春擔任教導處主任的時候，馬應春還沒有來到這個學校。馬應春上班後，很快就感到這個教導處主任根本不能勝任她擔任的工作。她指導史記春怎樣抓教學，具體幫助她熟練業務。可惜的是史記春既不虛心好學又極愛麵子，竟然將馬應春的指導幫助視為對自己的不信任，於是經常與馬應春爭吵。兩個人的矛盾也越來越多，有時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方。
目前兩個人的關係狀況是：雖說史記春隻是個教導處主任，但有關申撐腰，她並不懼怕馬應春。而且，凡是馬應春支持的，史記春都會反對。
眼下，麵對眼前這個由馬應春一手安排進學校的李玉，史記春主任十分反感。她如同招聘那天一樣對李玉態度冷淡，老氣橫秋，百般挑剔，官氣十足。
史記春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擰著眉頭用譏諷的聲音說：“不用介紹，早認識了，哼，了不起呀，一個鄉下小妞，來到圖書館上班沒幾天，現在要當教師了。你隻有高中畢業的文憑，也沒有教師資格證，又從來沒有登上過講台，你真有膽子敢給華夏中學的學生講課嗎？”
發現史記春滿臉都是不信任，李玉低下頭說：“我進行了充分的準備，我相信能把課講好。我講課前準備的教案馬校長都看過了，她同意讓我來講的。”
“馬應春也太不負責任了，老師的工作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代替的嗎？我們應該對學生負責，對家長負責。我們絕對不可以誤人子弟。我看，你這節課本著高質量嚴要求、對學生負責的原則，就取消吧。因為你沒有資格。你，可以回去啦，該幹什麽去幹什麽吧。”史記春衝門外擺下手。
李玉聽了這話如同被雷擊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心裏像塞進一塊磚頭一樣堵得慌。
史記春推她出門，李琪連忙說：“史主任，李玉要是走了，這課就沒有人上了。學生的課就停了。”
“停就停吧，可以讓他們上自習嗎。你如果沒有事情，就去班裏盯著學生。” 史記春拍下桌子說。
“正課時間上自習？這不大合適吧？” 李琪據理力爭。
“有什麽不合適？咱們作為抓教學工作的領導，要把好質量關，寧願讓學生上自習，也不能隨隨便便拉一個不夠資格的什麽人給學生上課，誤人子弟是要負責任的。一時找不到人，就上自習課。我是教導主任，我有權決定，我說話算數。” 史記春一臉嚴肅。
李琪拗不過史記春，隻好對李玉說：“那你就先回去吧，本來這事是馬應春校長安排的，早起我接到一個電話，說馬校長上午要接待一個重要客人，現在可能在朱校長辦公室。我也就沒有再與她聯係。你……史主任……她……”
史記春一直把李玉推到門外走廊上。
“快走吧，馬上離開教學區。沒見大門上有‘無關人員不得進教學區’的警示嗎？你就是一個無關人員。”史記春凶聲凶氣地說。
李玉直到這時才醒悟過來：課，不讓她上了。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失落與傷感湧上心頭，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所有的美好願望都破滅了，因精心準備講課而付出的辛勞白費了，身上燃燒起來的激情也隻好熄滅了，她感到自己要放聲大哭，連忙捂緊嘴朝外跑。
她跑下樓，鞋掉了，她彎腰撿鞋，手一鬆開捂著的嘴，哭聲出來了。
她穿好鞋踉踉蹌蹌朝前走，走著走著腳步停了下來，哭聲也咽了回去。
她突然問自己：“難道就這樣放棄？難道自己所有美好的打算，都要因為史記春的阻攔化成泡影？”
她止住哭聲，擦去淚水，兩眼閃出堅定。
“不，我不能放棄。讓我代課是馬校長親自安排的，她史記春有什麽權力取消？有什麽權力趕我走？校長與主任，還是校長職務更高一些吧？對，找馬校長，去爭取我的權力。”
她有了決定，趁沒有出教學區，快步跑向朱校長的辦公室，因為剛才李琪告訴她，馬應春校長此刻可能在那裏。
朱校長的辦公室人挺多，李玉不管不顧，一頭闖了進去，正談話的人都停下來看著她。
劉中也在，並且坐在中間位置。
她此刻眼裏隻有馬校長，而對劉中視而不見。她看著馬應春，委屈地流著淚說：“馬校長，史主任不讓我上課……”
馬應春一聽似乎明白了什麽，起身拉她來到室外。
聽完她的訴說，馬應春皺起眉頭，她想了想說：“你回教導處先等著，我這邊交待一下馬上過去。課，一定要上。”
於是，李玉又回到了教導處。
史記春一見李玉又回來了，瞪大眼睛奇怪地問：“喂，你怎麽又回來啦？不知道丟人嗎？”
“是馬應春校長讓我在這裏等她的。”她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亂了亂了，馬應春這樣做，這工作沒法幹了。我大小也是個教導主任吧？我怎麽著也是一個有麵子的人呀。馬應春這是故意讓我下不了台。”史記春舞動兩手憤怒地大聲抗議。
一個教導處的工作人員說：“史主任，李玉代課這件事是你回來之前馬校長定下的。你一回來就否定她，就不讓李玉上課，我看是你先不給馬校長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