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漩渦
“後宮之中若是隻有一人,那麽這人必定成為各方的箭靶,無可避免。”李玉望著彥祖,語氣,雲淡風輕:“不過也無妨,你可以借助本王朝的朋友,掐斷消息的源頭。”
彥祖微怔,隨後笑起來:“李玉,大概南越所有人的隱私在你眼裏,都不算隱私。‘
李玉也一笑:“這不過是臣職責內的本分。”
“好。”彥祖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的身邊,正需要有你這樣一個人。”
李玉眸光閃動:“定當效力。”
“他那裏最近有無動向?”彥祖又問。
李玉嘴角微挑:“除了每日中午服過百蟻丸會高興一陣之外,倒是安靜。”
百蟻丸,顧名思義,食之能令人感覺百蟻噬心,那人,自然會“高興”。
彥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李玉,我一直想知道,你與他是否有過節?”他隱隱覺得李玉對他父皇似乎有種不動聲色的殘忍。有兩次他都撞見,李玉悠然地站在冷宮的窗格外,欣賞裏麵被折磨的先皇。
可李玉隻是淡淡地笑:“沒有。”
彥祖不再追問,這個人將來也是他有力的盟友之一,同樣需要保持好分寸和距離。
“找機會接近他。”彥祖搭在李玉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
李玉點頭,隨即告退。
他走後,彥祖叫來了魑魅,吩咐了三件事:一,將顏棠身邊的人全部換掉,小心謹防。
二,去琴雅家鄉,立刻將琴家夫婦藏匿到其他安全隱秘的地方。
三,立即聯絡本王朝帝都的掌櫃,讓他去找馮紹,暗中將所有前去打探的人滅口。
魑魅聽令離開,彥祖獨自坐在宮中,看著四麵的金碧輝煌輕輕歎了口氣。他本來隻想給顏棠平靜安穩的生活,可是現在,又不知不覺讓她陷入風浪的漩渦。而且目前人心尚未歸攏,他暫時也不能有太大的動作,懲治那些針對她的人,以免破壞安定。真的是委屈她了,彥祖的眼中,滿是內疚……
當帝都的掌櫃接到飛鴿傳書,立刻前往彥祖和馮紹常去的那個酒館。過了兩個時辰,馮紹匆匆趕來,見著掌櫃,客氣地拱了拱手,說別來無恙。當初鳳歌流產,幾乎都是由掌櫃醫治,之後的某一天,他再去那個宅院的時候,裏麵已經空無一人。
他明白,馮紹已經帶著鳳歌離開,便從此再未聯絡過,直至今日。
“王爺,我家主子有事請你幫忙。”掌櫃拿出那封密信。
馮紹接過,當他看完信的內容,不由皺眉:“有人要對付顏棠?”
“是。”掌櫃歎氣:“主子不願封妃,以至於矛盾都集中到娘娘的身上。”
馮紹笑了笑,有些動容:“他對她,倒也真的情深。”就算換了他自己,也未必能在登位之做到六宮無妃。
“主子現在很擔心,那些人查到娘娘的身世來曆會對她不利。”掌櫃憂心忡忡。
“讓他放心,我明白。”馮紹點頭。
顏棠的身世,自然不能讓任何外人知曉,那其中包含著太多隱秘,就算彥祖不囑托,他也照樣會將那些妄圖探究的人全部處理幹淨。
“我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辭。”他起身。
掌櫃恭送他離開,自窗口看見他的身影,很快在樓下的人潮中湮滅……
馮紹返回鳳禦宮,馮野見他進來,隻是抬起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繼續批閱奏折。
如今他們又再度共同執政,分攤朝中事務,馮野掌管軍隊,馮紹掌握民生,至於官吏任免,則是由二人共同商議,倒也能做到相安無事。
而對鳳歌,自那日過後,他們也再絕口不提,似乎之前的事,根本沒發過。但今日,馮紹不知為什麽,突然想和他說說話。
“大哥。”
馮野隨口應了一聲。
“若是當初,海棠跟了你,你又奪了皇位,你的後宮會隻有她一人嗎?”
馮紹的問話讓馮野愣住,手中的筆在折子上留下一個濃重的墨團。
“怎麽突然問這個?”他的心裏已經開始發疼,卻盡為保持語調平靜。
“我隻是在想,或許我們都太懂得權衡和妥協,所以才失去她。”馮紹歎了一聲:“所謂顧全大局,便要犧牲小我。”
馮野就那樣坐著,眼睛盯著紙上那個墨團,許久,低聲說:“我放棄她,並不僅僅是為了顧全大局。‘
”那是何故?“馮紹一怔,挑眉問道。
可馮野卻再也無回答,起身徑自出殿,隻留給馮紹一個蕭縈的背影。馮野一路等到禦花園,站在那一樹剛開的臘梅前,激烈喘氣。任何人都無法想象,在他知道那個秘密時,是怎樣的感受。如同五雷轟頂,一時之間,人都似乎傻了。他甚至不敢去證實,就匆匆逃離。當他再回來時,眼睜睜地看見她被別人救走,亦無法去追。
罷了,什麽都不要再深究,就當是為自己,還留下一個念想,馮野慘笑……
當他從禦花園出來時,臉色又恢複如常,但他沒有再回鳳禦宮,而是直接回了王府。才進書房,但有人閃身進來。
“有消息了嗎?”馮野問。
來人搖頭:“沒有,但是今日,有人見他去了安泰巷的許記酒館。’
‘與何人見麵?”馮野皺眉。
“不知,怕他發現,我們也不敢跟得太緊,隻過了半個時辰,他便又離開了。”那人也無奈,馮紹的警覺性極高,今日若不是事發緊急,隻怕他們也追蹤不到。
“繼續查。”馮野吩咐。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沒放棄過暗中尋找鳳歌,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怕反而觸怒馮紹,使鳳歌更危險。
來人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來一事:“王爺,最近似乎還有其他的人,也在查訪女皇的下落。”
“什麽人?”馮野的眉頭蹙得更緊,擔心那些大臣們私下鬧事。
“幕後之人好像來自南越。”那人的回話,讓馮野大驚反問:“南越?”
“是,據我們的暗線回報,南越人似乎在懷疑他們的當朝皇後就是女皇陛下。”
“想辦法截斷他們的消息來源,必要的時候……”馮野比了個殺人的手勢,眼神狠絕。
他不容許任何人,去害顏棠。她的幸福,來之不易。
當馮紹知道馮野的人也在著力清理南越來的探子,怔忪許久之後,又搖頭淡笑。
她牽動的永遠不止一個人的心。既然都是為了她,不如彼此開誠布公。那晚,他去了馮野的書房。
“何事?”馮野仍是瞟他一眼,懶得多話。
“找大哥聊聊。”馮紹微笑。
馮野的眼中,浮起嘲諷:“你最近倒是很喜歡找我聊天。”
“沒錯。”馮紹頓了頓:“不過都是為了她。”
馮野的眼神沉了沉,放下手中的折子,坐直了身體,招呼下人看茶。
馮紹也不推辭,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有促膝長談的架勢。
待茶水上來,馮紹慢慢地輕抿一口,神色中,有幾絲悵然:“總覺得明明是一樣的茶葉一樣的水,可是她泡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的香,不知道大哥有沒有過這種感覺?”
馮野未答,可若仔細觀察,卻以發現方才他的指尖有輕微一顫。他何嚐沒有過這種感覺,不是她泡的茶覺得淡,不是磨的墨覺得澀。
但是,如果注定不能擁有,他也隻能逼著自己適應再沒有她的人生。
“想必大哥也知道最近有人在查她的身世來曆。”馮紹既已來到這裏,也不打算諱言。
馮野似乎並未對他的話感到太多的意外,隻是點了點頭。
“我們必須要讓所有人相信,世上隻有一個女皇,而且絕不是她。”馮紹的眼神深沉凝重。
馮野也默然。
女皇李代桃僵之事,絕對不對讓人知曉,否則會引發天下大亂。而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任何人碰觸到那個秘密。
“當年知情人還有幾個活著?”馮紹問馮野。
馮野一愣,隨後避開眼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知道?”
馮紹嗬嗬一笑:“我相信父王死之前,必定將那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你。”
馮野端著茶碗的手,頓時用力,指尖開始發白。
“我什麽都不知道。”他聲音悶沉,拒絕再被探究。
馮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大哥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強求,但事關於她,大哥一定要盡力,將凡是不利於她的人和事,都毀掉。”
馮野依舊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也罷,我們換個輕鬆些的事兒聊聊。”馮紹半垂下眼瞼,臉上的笑容輕描淡寫:“比如鳳歌。”
馮野一愣,冷笑:“這算輕鬆的事兒麽?”
“鳳歌與你已並無關係,怎麽不輕鬆?”馮紹放鬆地靠進椅背:“等明年,她就能生下我的孩子,到時候你就可以當大伯了。”
這一刻,他雖然在麵不改色地說謊,心底卻仍隱隱有些疼痛。
當初那一幕,至今仍猶在眼前,尤其是鳳歌在聽見馮野叫她名字時的激動,仿佛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屢屢剌進心裏最柔軟處。
鳳歌愛的始終是眼前這個人。包括以前的海棠愛的也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幸運,幸運得讓人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