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王敏之在百貨商場給妻子買了一套檔次較高的咖啡色毛料套裝，同時還給小芹買了一身鵝黃的純棉運動衫。來到店裏，倪小豔對他客客氣氣的，使他感到很意外，不由得想起王鬆說過的一席話：女人是稀泥巴，你要把她扶到牆上去，她就變硬開裂，不知天高地厚處處同你過不去；你如果每天摻點水，放到地上隨便地攪和幾下，她就又糯又粘，服服帖帖的；稀泥巴越和越糯，女人是越打越親愛；稀泥巴上不得牆和女人驕縱不得是一樣的道理。王鬆這些話絕對不是吹牛，他的妻子常常一臉燦爛的傷疤和淚水離開學校，過不了幾天，又是一臉傷疤燦爛和笑容可掬地回來。王敏之從前對這種現象感到不可思議，現在自己一耳光，竟把妻子打得如此客客氣氣的，這才明白“稀泥巴理論”的精妙。?

  “小豔，我先回去做飯，你快點回來啊!”王敏之的語氣裏不由得多了幾分柔情。


  回到家裏，他把裏裏外外打掃幹淨，做好飯菜，搬上桌，架起筷子剛敬了母親，倪小豔就回來了。


  “小芹呢?小芹怎麽不回家?我已經好長時間沒看到她了。”


  “你沒看到她不是更好，免得惹你心煩。”


  這句話使王敏之感到不快，但他不想使剛剛和緩的空氣又添緊張。吃飯時，王敏之無話找話東拉西扯，倪小豔隻是敷衍，心不在焉的樣子。倪小豔粉頸上有金燦燦的項鏈，耳垂上吊著金燦燦的大耳環，手上還有金鏈條。王敏之心想，這些東西不要一萬也要八千，她哪有這麽多錢呢?一邊想，一邊撩起眼睛看著倪小豔。兩人的眼光正好碰在一起，倪小豔迅速逃避，不敢對視。一片陰霾倏地蒙上了王敏之的心頭，他真切地感到，妻子把自己的心靈之窗關閉了，看不到那片坦蕩的天空，明媚的原野，看到的隻有秘密、虛偽和矯情。


  難道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她心中的疙瘩還沒有解開?王敏之殷勤地給倪小豔夾菜，陪著笑臉說：“小豔，那天晚上我錯了，請你原諒。”


  “沒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你也沒有什麽錯。說句老實話，還要感謝你，是你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這是什麽意思?王敏之張開的口合不攏了，愣愣地望著倪小豔。倪小豔端著的一碗飯幾乎也沒有動，放下碗，直視著王敏之。兩個人互相注視著，默默無言。過了一會，倪小豔從包裏拿出一個很大的梨來，用小刀削皮的時，手不停地發抖，刀片幾次飄起來，差點削傷了手。王敏之把梨拿過來削好，遞給倪小豔說：“吃吧。”


  “我們一起吃。”倪小豔用小刀將梨分開，把一半遞給王敏之，自己拿起另一半。王敏之大口吃著梨，邊吃邊說這梨好吃，又香又甜。倪小豔卻吃得十分艱難，好像在啃一塊石蠟，眼裏還噙滿了淚水。?

  “小豔，你怎麽啦?”王敏之詫異地問。倪小豔沒吱聲，忍著淚水，強迫自己把梨吃完，連梨核中的黑籽也吃了。然後，伏在桌子上嗚嗚地哭，淒淒惶惶的，弄得王敏之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倪小豔抬起頭來，用手帕擦幹淨臉上的淚水，對王敏之說：“我們離婚吧。”?

  簡直晴空霹靂，王敏之一下跳起來，怔怔地望著倪小豔說：“你瘋了?”


  “沒有瘋。想來想去，還是分手好。”


  “為什麽?是為了那晚上的事情，那完全是一場誤會。”


  “誤會?”倪小豔冷笑一聲，從衣箱裏拿出那雙布鞋，擺在王敏之麵前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鄉俗?沒有出嫁的女孩子，布鞋隻能送給那個將要與她過一輩子的男人。你看這鞋底的繡花，還是並蒂蓮！”


  “這能說明什麽?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天真無邪，肯定不知道亂七八糟的風俗習慣。”


  “難道連並蒂蓮花是什麽意思也不懂麽?”?

  “不管她是什麽意思，你要相信我，我和她之間，除了師生之間的友誼，決沒有一點不幹淨的東西。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可不必，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很感激她的，她使我從猶豫不決的泥坑中拔出身來，下了最後的決心。”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你沒有必要懂。”


  “但是，離婚的理由是什麽?我要的是這個。是因為那一記耳光?我現在就向你道歉，是我不對，請你原諒。你看，這是我今天給你買的衣服。小豔，我是誠心的，你何必要用離婚來嚇唬我?”


  “不是嚇唬你，我是當真的。”


  “我要知道為什麽。”


  “你自己明白。不過，是我提出離婚的，你有要求補償的權力，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倪小豔站起來，背著袋子走了。王敏之坐在那裏，像個木偶似的，失去了一切思想和感覺。他夢囈般的不斷重複著那句“你自己明白”。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明白，隻覺得委屈，隻想哭。自己非常愛妻子，非常愛這個家。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凡是要花錢的愛好都沒有。大熱天走在街上，口渴難熬，舍不得買根最便宜的豆沙冰棒。從不去看電影泡舞廳，並不是不懂得享受，而是認為沒有必要為滿足自己的某種欲望，使家庭入不敷出的經濟雪上添霜。王敏之素來自信自己是個好丈夫，可是，妻子突然宣布不要他這個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