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唐明鋒拿著王敏之寫好的報告找老師簽名，居然有四十多位老師簽名，占全校老師人數的百分之八十。唐明鋒還采納了劉承祖的建議，將報告直接交給縣委李書記。李書記看了報告，拍案而起，立即責成縣紀檢會迅速調查處理。王敏之他們聽了唐明鋒的介紹，高興得不行，但看到王鬆天天往縣城跑，大家的心又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紀檢會的來了，一輛豪華的黑色桑塔納轎車停在操坪裏很是刺眼。鄉下的學生好奇，圍著車子看不夠，膽大的還用手去摸。紀檢會的領導在校長室呆了半天，中午的時候，關海南陪他們坐車到縣城去吃中飯。皇帝老子也要吃飯，這一點老師們理解。?
下午三點多，聚在校門口的老師，看到那輛黑色桑塔納過了仙人橋，向學校飛馳而來。大家不約而同地散開，回到各自的房間，準備接待紀檢會領導的造訪。王敏之剛到房裏坐下，想起紀檢會的領導如果來找他了解情況，自己煙都沒有一包，太不合適，便到校門口來買煙。這時，轎車從校門口衝進來，在操坪裏轉個大圈後停下。濕漉漉的操坪裏，留下了深深的車轍，像用巨筆寫的“?”。不見紀檢會的領導，下來的是關海南和王鬆。王鬆紅光滿麵，噴著酒氣，打著哈哈。轎車鳴叫一聲，一溜煙開走了。?
關海南立即吹哨子召集班主任會議，說紀檢會的明天到學校來查帳，必須做好準備。班主任領到了一疊表冊，要求放學前務必填寫好交到學校裏。表冊很快發到學生手裏，學校那些不合理收費全部列在上麵，隻要學生在領款人一欄簽字就行。學生簽字時問王敏之，錢好久退?王敏之含糊其辭地說，也許下周，也許抵下學期學費，具體情況他也不知道。?紀檢會的查了兩天帳，那些不合理收費由於有退款花名冊，便蒙混過了關。可是，高價生兩萬多塊代培費，全被收繳去了，而王鬆好像一點事也沒有。教委針對這件事特意到學校召開全體教師會，批評了亂告狀的老師，也批評了個別行政領導不講團結鬧分裂，個人野心膨脹，還反複告誡老師們，今後要告狀隻能往教委告，不能越級。?
劉承祖在教委領導主持的學校黨員會議上作了深刻檢查，此後，整天勾頭耷腦，不和人說一句話。王鬆則神采飛揚，到處吹牛說大話。當然，牛皮也是王鬆吹的。紀檢會領導聽了關海南的匯報，了解到王鬆一心為工作，一心為學校，一心為領導著想而招致妒嫉，加上王鬆含淚的雙眼、顫抖的臉頰、欲語還休、委屈不堪的模樣，於是認定王鬆是個改革型人才，具有開拓進取的工作作風，得罪部分工作亂彈琴的老師，因而受到了攻擊，對這樣的幹部，組織上一定要給予保護。在找王鬆談話時，紀檢會領導鼓勵王鬆大膽幹，組織堅決給他撐腰。那些反對告狀的老師，還有王鬆圈子裏的，就大罵唐明鋒和王敏之他們，上麵開口子，下麵發票子的錢肯定發不出，害得他們白白損失了幾百塊錢。那些中間派，裝出看破一切的智者麵孔，嘲笑告狀的老師，腦袋籠著瓦罐罐，想要孫悟空來查處花果山偷吃了幾枚桃子的小猴，豈不是異想天開的大笑話??
唐明鋒那顆總是高昂的頭也無奈地垂下了，因為這個禍是他領頭戳出來的，很多人說他有野心，想扳倒王鬆取而代之。唐明鋒委屈得不行，但又無法辯白，唯有打脫牙齒連血吞。李靈芝也簽了字，因而受到仇學軍和唐立勤的揶揄，她找王敏之訴說：現在許多明顯極不正常的事情卻是正常的，而正常的反而變得不正常了，這是什麽原因呢?王敏之無法回答李靈芝的問題，這個教訓使王敏之意識到自己多麽的天真可笑。他把自己曾給國家教委主任寫長信的事告訴李靈芝，然後感歎說，自己多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想在海灘上種花。李靈芝卻高度評價了王敏之的想法和行為，說這是一個良心還未泯滅的知識分子應該做的，還高度稱讚王敏之是一隻“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的精衛。王敏之憂鬱的說：“銜微木以填海，盡一已之心願而已，對於世道人心又有什麽益處呢？”?
一年一度的評優開始了，因為評優與晉級緊緊相連，所以競爭十分激烈。特別是二級教師的評優，僧多粥少，更顯得劍拔弩張。活動得好的，心中有底，便穩坐釣魚台，用敦厚的笑臉麵對那些想評又擔心評不上的人的急躁不安。那些有自知之明，沒有希望的人便以“老子二級退休”之類的話消極自嘲。還有一些“評得起也要評，評不起也要評”的蠻橫要挾。唯獨王敏之有著超然物外的灑脫，他屬於自知之明的那一類，隻要關海南和王鬆在台上，自己永遠也別想評優晉中級職稱。他每天埋頭工作不問不探，隻是民主評議給其他老師打分時棄了權，表明他的鬱憤之情。可是，令王敏之萬萬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張榜公布時，卻赫然有王敏之的名字。王敏之用手撫摸著貼在會議室牆壁上的大紅紙，心中連說三聲“上天有眼”。可是，這個優秀指標是劉校長讓給他的，當他得知消息時，簡直是晴空霹靂。
王敏之立即來找劉承祖。劉承祖說，本來應該評王敏之，不存在讓不讓的。王敏之堅持不要這個優。劉承祖說，材料上午報到區聯校去了。王敏之就要去聯校調換過來。劉承祖說：“你去正好中了王鬆的意，他在聯校告我不該讓指標，剛才張校長打電話來問，關海南說，不存在讓的事，張校長才罷了。你這一去，豈不等於不打自招?評優能夠讓的嗎?”王敏之的眼圈就紅了，自己的優竟是別人施舍的，真使他欲哭無淚。?
王敏之回到房裏，默默地坐在桌前。水仙花開了一朵，六瓣白色的花瓣，花心黃色，宛然盞樣，風致極為淡雅，幽幽的香味一陣陣襲過來。王敏之閉上眼睛，雜亂的思緒和憂傷的情調被花的幽香衝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