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徐運清講完新課，布置好作業，就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看唐立勤上體育課。唐立勤趿著拖鞋，拿一根小棍在巡視，對做操動作不規範的，照腦殼就是一棍子。挨了打的學生，用手把腦殼摸一摸，旁邊的學生擠眉弄眼笑著。一套動作做完，唐立勤叫一個女同學出列做跳躍運動。女同學隨唐立勤的口令跳起來，像隻臨死的雞“打毛拳”，實在好笑。徐運清看得入神，聽到身後有笑聲，忙回過頭來，好幾學生都把頭湊到窗口上看做操。他“哼”了一聲，那些離開座位的學生像老鼠似的溜了回去。徐運清懶得去管，扭轉頭繼續看。他雖然對學生讀書一副薑太公釣魚的架式，但他所教的學科，在統考中總是第一。他沒有備課閱卷，領導也打馬虎不說他。這時，肖美娥從隔壁一間教室裏走出來，一身紅豔豔的西裝套裙，還化了濃妝。徐運清正要躲進教室去，肖美娥一邊叫一邊踩彈簧似的走到徐運清麵前說： “你看我這身衣服怎樣?”
“很好，漂亮極了。”
“不是雙調話吧？我總覺得不太合身。”
“絕對是真話，麵貌一新，光彩照人。”
“是嗎？我太高興了！我走遍了縣城所有的商店，沒看到一套中意的，不是款式老氣，就是顏色不好，顏色款式過得去，料子又太差。上個星期天，我專程到邵陽買了這套裙子。商場老板說，我的身材好，不管什麽顏色款式都合身好看。哎，你猜要多少錢?”
“猜不著。”
“猜猜吧。”肖美娥嗲聲嗲氣的，還像企鵝似的把身子扭幾扭。徐運清很不自在，隻想找個借口逃走。?
唐立勤丟了幾個球讓學生自由活動，自己走上樓來，對肖美娥一迭連聲讚歎道：“哎呀，範小姐，真是從頭望到腳，風流往下落，從腳望到頭，風流往上流啊!你要請客。”
“請客就請客。你要吃什麽?”肖美娥眼睛看著徐運清。
徐運清故意把話岔開：“鴨子，你又把學生放了野牛，像什麽話?”
“啞炮，別捏幹鼻涕充聖人，一百步來笑五十步!”兩個人都笑起來。
“鴨子，你去買，每人一隻脆皮蛋。”平時一毛不拔的肖美娥，顯得格外大度，從肉色絲襪中抽出一張十元票子揚在唐立勤麵前。
“天氣開始涼了，喝健力寶吧。”
“就吃脆皮蛋。”肖美娥說著就要把鈔票收起來。唐立勤搶了票子就走，隨著一路“塔塔”的腳步聲，揚起的灰塵在走廊上彌漫。肖美娥拉徐運清退開幾步，以避開撲麵而來的灰塵，然後問徐運清，眉毛畫得怎樣，口紅是不是太淡了，粉多撲點好還是少撲點好。徐運清看肖美娥一臉的劣質化妝品，直倒胃口，但又不好實話直說，隻能胡說八道，盡挑優美好聽的恭維。肖美娥樂得像隻剛生了蛋的母雞，“咯咯”地笑。?
唐立勤拿來脆皮蛋說：“校門口好多人，聽說範小姐請客，每人拿了一隻，還欠五塊錢哩。”
“沒關係，等會我去付。你怎麽吃健力寶?”
“走腳跑路的不吃健力寶誰吃健力寶?”
“那五塊錢由你去付。”肖美娥從唐立勤手裏接過兩隻脆皮蛋，選了一隻自認為好的給了徐運清。王鬆拿著記事本走過來，他在查課，曠課是要扣錢的。看到三個人吃東西，就問：“誰請客?”徐運清和肖美娥沒作聲。唐立勤說：“範小姐請客，我去給你拿一隻。”王鬆見教室裏鬧得很，站在門口作獅子吼，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王鬆轉過身來，走到肖美娥麵前，順手在肖美娥的肩膀上捏了一把說：“這套衣服好漂亮……”
“動手動腳，討厭!”肖美娥閃開身子，一臉寒霜。王鬆一愣，張開的口一時合不攏來。
“範小姐皺起眉來真好看，有點像林黛玉。”
“討厭!”肖美娥的拳頭軟軟地落在徐運清的肩上，“撲哧”一聲笑了。唐立勤走來遞給王鬆一隻脆皮蛋，自己也拿著一隻。他把健力寶易拉罐往樓下操坪裏一丟說：“走腳跑路的多吃一隻，範小姐，你不介意吧?”
“你自己掏錢，管我什麽事?”
下課鈴響了，學生一窩蜂似的衝出教室，徐運清趁機甩掉肖美娥，到李靈芝房裏來。
李靈芝坐在床沿上看王敏之的一篇小說稿，她弄不明白王敏之為什麽取了個“水哉”的筆名。
“誰給你寫的情書?”徐運清走進來，伸手就搶。李靈芝知道王敏之的手稿是不給人看的，就把稿子一卷，鎖進辦公桌的抽屜裏。徐運清見李靈芝如此保密，更加肯定是情書，不覺酸溜溜的，但又不好說什麽，愣愣地呆在那。
“啞炮，怎麽啦？失魂落魄的！”
徐運清回過神來，嘿嘿笑了笑，在木椅子上坐下。就說肖美娥剛才的表現多麽可笑，包裝得再好，也不過是假冒偽劣產品，俗不可耐，人家調笑她，尋她開心，她還請客……?
徐運清繪聲繪色，說得正起勁，被李靈芝攔頭打斷：“你這個人怎麽變成長舌男了?喋喋不休調侃一個女士，好意思?”
被李靈芝一嗆，徐運清才覺得自己的話說過了頭，臉上微微發起燒來，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說辭來擺脫困境。李靈芝卻笑了起來，兩個酒窩兒在桃花般的臉頰上溜轉，好甜好甜。
“你們兩個搞什麽鬼，光天化日之下，學生看見，影響多不好!”仇學軍進來，拿起開水壺倒水喝。
“早就沒有了，那陶瓷杯裏隻有我喝剩的。”李靈芝說。
仇學軍揭開杯蓋，將杯裏的水一飲而盡，咂巴著嘴說：“好香、好甜、好味道。畫眉蛋，我和你接了吻。”
“盡耍貧嘴，小心口生蟲。”
“靈芝，下個星期天長尾巴，不請我們搓一頓？”
“搓一頓當然沒問題，問題是，你們也應該有所表示。”
“你最希望得到什麽樣的禮物?”徐運清問道。
“這個嘛，讓我好好想一想——最想要一輛女式摩托車。”
徐運清雙手一攤說：“這樣的話，明天我將快樂器和鴨子拿到街上去賣了。”
徐運清說著，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