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下午放學後,關海南獨個兒在校園裏溜達,眼睛卻往楊菲菲的房門口瞟。楊菲菲出來,鎖了門,拉著兒子小毛,匆匆往校門口去了。關海南想跟上去,又覺不妥,走了幾步,就踅身轉來。踱到廚房門口,見大師傅趙青山在給鴨子拔毛,就問:“肉球,今晚食堂吃鴨子?”
“是王主任請客。”
正說著,王鬆來了,對關海南說:“校長在這裏,害我到處找,今晚請你喝一杯。”王鬆說著將手裏的一瓶酒揚起來。?
“開口笑,還是五星,好酒!”?
“鄉政府招待縣領導,剩出幾瓶,老婆給我拿了一瓶。”?
“你老婆真好,你卻有理無理打她,真沒良心!”?
“天上落雨地上流,夫妻打架不記仇嘛。”
王鬆說著嘿嘿地笑,關海南也跟著笑了。王鬆將酒交給肉球,交代就近放在他房裏吃,還得準備幾斤米酒。
吃晚飯時,劉承祖以及趙明東、向建標、仇學軍、唐立勤幾個王鬆約好的先後來了,徐運清幾個年輕單身漢,聽說有酒喝,好像螞蟥聽到水響,不請自來。吃晚飯的老師打好飯,三三兩兩地走了,王敏之來的時候,趙青山房裏已經擺開席,劉承祖喊他一起吃。王敏之雖然答應,打好飯卻匆匆走了。?
“老夫子怪得很,從來不吃別人的東西。”仇學軍說。
啞炮徐運清接口說:“不吃別人的也免得招待別人,大凡吝嗇鬼都是這樣。”
“各人的性格和生活習慣不同,有人喜歡吃吃喝喝的熱鬧,有人不喜歡,這有什麽奇怪?”劉承祖瞪了徐運清一眼。
開始吃飯了,王鬆就將鴨的翹尾選給關海南,這是他的嗜好,沒吃到會生氣的。關海南一口一個,打起包口吃得咕咕響,一連吃了兩個。還有一個?王鬆將幾個碗翻遍了,還沒找到。大家一齊動手翻尋,筷子在碗裏打架。關海南咽著唾沫,鼓圓圓的眼睛跟著一雙雙筷子轉動著。隻有趙青山沒有動,他說:“別找了,我以為沒人吃,把一個翹尾丟到瓦背上去了,幸好有人告訴我,是校長的愛味,剩下的才沒有丟。”
關海南一聽,連說“可惜”,站起來走了出去。大家不知校長要幹什麽,也跟著出來。隻見關海南找來一架木梯,架在屋簷上,在柴垛裏抽了根竹棍,爬上去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問:“肉球,你記得丟在什麽方向?”肉球一會兒指這邊,一會兒指那邊,關海南爬上爬下的,梯子移了好幾個地方,折騰得汗流浹背。
“肉球,到底在什麽地方?”關海南有些生氣了。趙青山說,他就這麽揚手一甩,至於落在什麽地方,也搞不清,說著把腦殼一拍:“剛才屋背上有隻大花貓,別是被貓吃了吧?”王鬆盯著趙青山說:“是你這隻饞嘴的胖花貓吃了吧?”趙青山的臉一下就紅了。大家這才想起,鴨翹翹也是肉球的愛味。關海南下來,沮喪地丟了棍子。
回到房裏重新坐下,王鬆端起酒杯笑容可掬地站起來說:“今天,畢業班挑大梁的精英都來了,明年新寨中學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各位身上,我代表學校先敬大家一杯酒,預祝明年各位捷報頻傳。”
大家都站起來,所有的杯子碰在一起。幹了酒,落座後,趙明東給各位斟上酒,端著酒杯站起來說:“我代表畢業班老師敬各位領導一杯,感謝領導對畢業班工作的關心和支持,我們一定盡心盡職,把這屆畢業班搞上去。”
大家幹了杯,然後開懷暢飲,比劃吆喝,熱鬧非凡。可惜酒也少了,菜也不足,大家很不盡興。
散席後,王鬆邀關海南打麻將。關海南說:“我有點事,你們玩吧。”王鬆、劉承祖、趙明東、徐運清四個搓起麻將。向建標幾個旁觀了一會,感到沒趣,相邀“鋸椽皮”(打字牌)去了。關海南站在走廊上,望著遠山黑黝黝的連綿暗影,眼前總有那麽一雙媚眼在晃。俗話說:“母狗不調屁股,公狗不會提前腿。”關海南這樣的采花高手,一個女人花不花心,隻要對她的眸子盯上一眼就心明肚亮。
關海南按奈不住了,往樓下走去。樓梯很黑,他找到路燈的拉線拉了幾下,燈不亮,又接連拉了幾下,線斷了。關海南氣惱地扔掉拉線,忍不住罵起後勤主任的娘來。他用手摸著光滑的水泥攔板,一步一步摸索著往下走。走了兩個“之”字,走廊邊的花圃裏,美人蕉厚實的暗影聳在麵前。關海南以為沒有台階了,鬆了摸欄板的手,放放心心踏下去。誰知一腳踏空,身體向前傾倒,摔了個狗啃屎。原來還有兩級台階沒走完,也怪他太心切了。
關海南爬起來,吐著嘴裏的泥沙,感到有一股鹹腥腥的味道,幾顆門牙鬆動動的發痛。他走到吊井旁,提了一桶水洗手,兩個手掌被水一浸,針刺似的。他忍住痛,捧水把口洗漱幹淨,又恨恨地罵後勤主任。這時,要尿了,就往廁所去。可是,站在廁所門口卻不敢往裏麵走,裏麵黑咕隆咚的,熏人的惡臭逼麵而來。關海南四處張望,沒看到人,就急急地走到操場裏一棵苦楝樹下尿去。尿柱強勁地衝在沙地上,在寂靜的校園中發出很響的嘩嘩聲。這是很危險的,如果別人看到校長亂拉尿,成何體統?他就將烏龍輕輕搖動,尿兒便散成雨點落下,微微的沙沙聲聽起來真還有點詩意。關海南正在痛快,冷不防一束雪白的手電光掃了過來,他大吃一驚,緊急關了閘門,將褲襠一拉。這時,手電光正好掃在他的身上。
“校長,觀夜景吧?”?
“房裏悶熱,出來透透氣。”?
“這天氣真是的,隻怕要下雨……”?
楊菲菲進了女廁所。關海南站在那裏,隱約地覺得尿道膀胱脹脹的難受,一股尿硬生生堵在裏麵,那滋味!但他望著廁所的黑門洞發呆,直到楊菲菲從廁所出來,才靈機一動,借了楊菲菲的手電進廁所去。他把烏龍掏出來,發現內褲尿濕了一大塊。可是,烏龍卻尿不出來,大概是剛才受了驚嚇還在發懵吧?他不斷地搖晃著,終於尿了出來,淅淅瀝瀝的一瀉,蛤蟆拉尿似的,身子頓時輕鬆了。?
關海南給楊菲菲送電筒來。楊菲菲正在房裏給兒子小毛洗澡,見校長來了,忙給小毛抹幹身子穿上衣服,從床底下扒出一個西瓜來。關海南掃視了一下,隻見房裏的陳設和其他老師的沒有多少差別,學校配置的一個簡易木床,一個辦公木桌,一把木椅。此外有一個紅漆小方桌,四把小椅子,靠牆有把舊的長沙發,沙發對麵的牆角有個矮櫃,櫃頂擱一台黑白電視機。這些就是楊菲菲的全部家當。
關海南將電筒放在小方桌上,在沙發上坐下,掏出煙卷來抽。楊菲菲將西瓜剖了,好紅的瓜瓤,胭脂一樣。楊菲菲挑了一塊叫小毛送給伯伯吃。小毛雙手捧了瓜瓤送到關海南麵前道:“伯伯吃西瓜。”關海南丟了煙卷,接過西瓜說:“小毛真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十元鈔票塞到小毛手裏。小毛拿著鈔票很高興,看到媽媽朝他使眼色,很懂事的把錢退給關海南,不管關海南如何邊勸邊塞,小毛就是不肯收下。關海南放下西瓜,拉著小毛的手說:“伯伯帶你去買糖。”楊菲菲來不及阻止,關海南拉著小毛走了。?
離商店還有二十幾步遠,關海南叫小毛站著不要動,他自己獨個走進商店。薛正新正在清點鈔票,一抽屜的零碎票子,見校長來了,趕緊關了抽屜拿煙給關海南抽。?
“老鐵,有什麽好副食?”?
“自個吃,還是做人情?”?
“自個吃,三兩米常吃不飽,到了這個時候就餓得慌。”?
“買朱古力甜薄脆吧,這種餅好吃。”?
“那就買一箱。多少錢?”?
“你老人家要,拿去吃吧,數什麽錢。”?
“這可要不得,許多人瞎嘀咕,說我關某得了你老鐵多少好處。”說著瞟了薛正新的胖老婆一眼。胖女人紅了臉,忙轉過身,低頭去和麵灰。
“那就照進價,數二十塊錢。”
關海南數了錢,拿起那盒餅正要走,小毛走進來,叫道:“伯伯,伯伯,我來拿。”伸出兩隻小手去接餅盒子。關海南遲疑一下,手不覺就抬高了許多,對小毛微微一笑,走了出去。小毛突然受到冷落,眼圈一紅,要哭了。薛正新拿了顆紙包糖給小毛,小毛沒有接,低著頭走了出去。關海南在外麵暗處等著,見小毛來了,就去拉小毛。小毛用力一掙,跑掉了。
關海南加快腳步,緊跟著小毛走進楊菲菲的房間,把餅盒送到小毛麵前說:“小毛,給你。”小毛沒有接,走到媽媽身邊坐下,咬著手指頭,十分茫然地望著關海南。“小毛,還不謝謝伯伯。”小毛把嘴嘟起,很不情願地接過了。楊菲菲朝沙發另一端挪了挪讓出一個空位,關海南緊靠著小毛坐下,幫小毛打開盒子,拿出兩塊餅幹給小毛。
“校長,你的手怎麽了?”關海南這才看清自己的手掌,蹭去了好幾塊皮,紅肉絲絲的。“我這裏有紅藥水。”楊菲菲給關海南塗藥水時,身上的濃鬱脂粉香味熱烘烘的把關海南熏暈了。他餓虎似的盯著楊菲菲,楊菲菲一雙杏眼正波光蕩漾的朝他淹過來。關海南恨不得一下把楊菲菲的嬌軀攬入懷中,但看到小毛正奇怪地盯著他們,隻好霸蠻按捺住。楊菲菲收好藥水,打開電視機,然後給關海南端來西瓜,順勢坐在關海南身邊。關海南邊吃西瓜邊找些話來說,他告訴楊菲菲,何林的工資照發,其他的補貼等放了假再說,免得別人抵觸。楊菲菲千恩萬謝,感激不盡,一雙眼睛閹雞似的直往關海南的臉上撩。關海南毛焦火躁的,手一滑,像捉蟆蟈似的把楊菲菲擱在沙發上的一隻手握住。兩隻濡濕的手摩挲著,糾纏著,像兩條正在交尾的蛇。?
好一會兒,楊菲菲把手抽出來,催小毛睡覺,哄他說,放晚間新聞,沒有好節目。可是小毛堅決不肯睡,纏著楊菲菲講小狗乖乖。楊菲菲不耐煩地說:“不講,太晚了。”說著站起來,走到床沿上坐了,胸口在明顯地起伏,兩眼火辣辣的盯著關海南。關海南被這目光罩住,全身的血液如萬馬奔騰一般。但礙著小毛,隻能死死挺住。“小毛,伯伯給你講小狗乖乖。”小毛把身子湊過來,將畫報攤開。《小狗乖乖》隻有圖形,沒有說明文字,關海南隻好胡說八道。講著講著,小毛就打起哈欠,很快爬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關海南丟了畫報,猴急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楊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