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雨簾
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很多本地人不大喜歡去本地著名的旅遊景點玩。比如九江的人民不會閑著沒事爬廬山,山東淄博的人去蒲鬆齡故居看過的也不多,青島的大學生不屑於去海底世界,廣州的人民懶得去廣州塔,北京的人民懶得爬長城。
大概都是抱有“反正我們生活在這裏,這些東西不會離開我們,想去隨時都能去”的心態吧。得到了就不會珍惜,也許都是這樣。
所以如果我說我們從來沒有去戲台看過北京京劇,相信很多人也一定會理解。在那時的我看來,京劇永遠是老爺爺老奶奶享受的東西,因為在大街小巷裏麵聽到或者見到的那些依依呀呀唱著戲腔念著讓我聽不大懂的詞的人都是他們。
所以在距離我離開北京還有一天的時間裏,我在上午接到了許可邀我看戲的邀請。
“看戲?看什麽?人民大會堂有歌劇?”
“NONONO,當然不是。帶你看看京劇,主要是咱們從小到大都沒聽過那玩意,你這不就要離開祖國了,我帶你享受享受。”
我:“你爺爺又搬過去陪你住了?”
許可:“沒啊。怎麽。”
“那到底是什麽讓你頓時有了如此強大的宣傳中國傳統文化的動力的,我很想知道。”
“那……這個你說是吧,省的老外到時候在你自我介紹的那會聽你說到大北京帝國的名字時鼓動你唱兩句京腔你不會的時候尷尬。”
我被許可這句話繞的有點迷糊,但還清楚。
“嗯,那行。”
“行,到時候給你發短信,晚上集合。我帶著王映俞去,花櫻子那邊我想你肯定也會帶著。”
“哦好。怎麽不叫牧野。”
“昆哥,你變了。”電話那頭語氣一沉,像一隻剛從窗戶上被拍下來的蒼蠅。
“怎麽。”
“你變得不愛我了。”
“……”
“我怕牧野聽說我要帶他看京劇他能拿著他家那功率十足的電影院音響撂倒我家門口在午夜十二點循環播放《最炫民族風》。”末了還補上一句:“而且還是夢奇撕心裂肺版傾情演唱。”
我承認許可最近書讀了不少,口才真的是越來越好了。
“如果把《最炫民族風》改成一個京劇名的話,一定會讓你剛才的那些詞調更出彩。”
“京劇啊?嗯……《蘇打雞奸》是不是京劇的?”
但願他剛說的庸俗的戲名不是《蘇三起解》。
或許是這一年的釣魚島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各個城市都有遊行,許可正是因此深受啟發,所以積極響應愛國主義的號召,用當代中學生良好地素質理智的進行他的愛國行動。我在腦海中已經能夠想象到有無數個帶著軍綠貝雷帽的熱血許可扛著一麵字有“我很愛國“的小紅旗踢著小正步迎麵走來。(當然,口號喊得很蒼白,正步踢得像鼓掌)。
可是我不得不承認許可對於看戲這件事真的很積極——在我打電話準備要告訴花櫻子許可這個富有創造性的計劃時,被告知在一分鍾之前已被許可短信通知過了。
我相信他一定是短信群發給花櫻子和王映俞的,我知道他懶得轉發短信,那樣還要多按好幾個鍵,很麻煩。
牧野一整天沒有出過房間。如果你覺得他是打了一天的LOL,那麽我謝謝你,請不要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套用在牧野與許可和夢奇身上,對於他來說電腦遊戲跟他的早餐一樣,可吃可不吃——但是如果吃的話,那一定是超級豐盛的;如果你猜他是在上網淘寶,我就開始佩服你的想象力了,你覺得一個平時對於天天穿著ZARA的我們笑而不語的阿瑪尼少年可能會去網上淘東西麽?如果你覺得他是在百度視頻搜索時下正火的《愛情公寓》,不得不說你的想象力已經到了天馬星空的地步,在鞠躬之前我想悄悄告訴你如果讓牧野知道有人把那種情景喜劇與他聯係起來的話,我很難保證你能活著看到下個星期的“快樂大本營”。
任憑誰都不能想象到牧野竟然跟別人視頻了一整天,當大家看到這裏的時候一定都會猜到視頻裏的人是誰,對,是她——我的好鄰居溫瑋嘉。
雖然不知道牧野在視頻麵前是一種什麽狀態,但是跟他視頻一整天的溫瑋嘉總讓我感覺她不是因為感情不順很傷心就是因為許可沒有答應她的告白很傷心(……)。
此時的牧野輕按眉弓順時針揉著英氣的眉弓,顯然他已經累了。電腦的音箱開著,裏麵是溫瑋嘉的聲音:“怎麽,累了麽?”
“還好。”
“昨天你一晚沒睡,現在又到晚上了,你不困麽。”視頻裏的溫瑋嘉柔弱的讓人想衝進電腦裏擁抱她,這是她很少給人展現的一麵。
“還好。”
“昨天那麽晚才回你電話,真不好意思啊。”
“沒事。”他鬆開手,從指縫裏透出溫柔的餘暉,“我們為什麽不出去吃個飯。”
“哦對對,你看看,纏著你一天了,都忘了吃飯了。你一定餓了吧。”
“沒事,已經餓過去了。”牧野端起手邊那杯沏過好幾遍的茶唏噓地輕輕啄了一口。“出來吃飯談的更方便不是麽。”
“那就出來吃飯吧,越說越餓了呢。吃什麽呢?”
“隨你喜歡吧,我吃什麽都還好。”
視頻裏的溫瑋嘉把手托在下巴上衝視頻裏的牧野鼓著嘴做思考狀:“嗯……我想吃肉。”
“全聚德?”
“全聚德吃不飽。”視頻裏的少女托著腦袋搖搖頭。
“吃燒烤?”
“沒意思。”
“牛排。”
“西餐麻煩。”
“火鍋。”
“上火。”
“我們繼續視頻。”
溫瑋嘉:“……”
因為是明天中午的航班,所以我提早就把行李分類裝箱收拾好了。這次的遠途爸媽不會跟著,我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自信這麽肯定我不會在蘇黎世轉機的時候錯過航班。欣慰的是,他們還是答應了我會仁至義盡的送我去首都國際機場然後目送我過安檢。
“早點回來,明天你就走了。”這是我出門前他們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得不說許可這一次請我們看戲的確是之前有組織有預謀的,我們的位置是第一排,跟舞台近的也就一步之遙。不知不覺我開始期待喝著熱乎乎的蓋碗茶看著台上戲段子在北京度過的最後一夜了。
這個不大的場子場麵火爆異常,加上秋老虎來勢凶猛,黑壓壓的人頭與花花綠綠的汗衫像一種看的見的熱浪拍打著整個茶樓裏的每一寸氣息。空調冷氣開得根本不夠大——這是我們每個人的共同感受。
還好這裏並不是老年人的專場,甚至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裏年輕人占了大多數。當然他們的熱情也如同屋外的溫度一樣高。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十五分鍾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大聲叫嚷著節目馬上開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對於天氣的惱怒坐在離舞台不近的八仙桌旁激情而又無奈的等待。
花櫻子與溫瑋嘉一起去上廁所。我和許可留在桌子旁一邊忍受吵鬧的聲音一邊同他們一樣滿懷期待的焦急等待。
許可:“昆哥,這場麵過癮不?”
“蠻有氣氛的。”我點點頭。
“是吧,我說什麽來著,這可是國粹啊。”
“嗯。看了再說。”
“別的先不說,就看這場麵,有沒有好萊塢大片首映的FEEL?”
“沒有。”
“……”。
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這裏的氣氛,很融洽很歡樂。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下,我卻想起了夢奇昨天給我發的那條簡短而又疼痛的短信:“我恨你。”
在早上醒來發現它後,我有點不知所措。電話打過去永遠是關機。日誌也沒有被評論。
想到這裏,我再一次登陸了QQ空間,尋找那篇日誌是否有新的動態。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日誌沒有被回複。
留言板上卻多了一條新的留言:
我那麽相信你,
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不管你有怎樣的借口,騙我就是騙我。你覺得你說的那些都是善意的謊言,但是在我看來它們不是。不要再和我解釋什麽你和她的事在先,這些我不管。我不聽。
你要知道,我們之間,並不是我先離開,而是你自己先放棄了你自己。你變了,你變得不像我曾經認識的夏昆了。甭管是不是因為白羽琪把你變得麵目全非心機重重,你變了就是你變了。那個和我在一起十多年的發小是曾經的夏昆,而不是現在的你。
把日誌刪了吧,我不想看到你再提起我們之間的故事。真的,你越提我越難受,我難受是因為我再也看不到你原先的樣子了。
既然你知道你和她的異地注定沒有結果,你為什麽要這樣義無反顧的害她。你明知道我喜歡她,我才是視她為珍寶的人,你為什麽要下定決心開始走進傷害她的不歸路。算了,不用告訴我為什麽,我也不想知道。
現在,我很納悶自己怎麽會在一個討厭的人空間上留這麽多的言、浪費這麽多的字,可能我真的是閑的蛋疼了。
看清楚,我很討厭你。
我們到此為止吧,不要再聯係我了。我有我的底線,不尊重我的人連認識我的資格都沒有,這你懂。
不要再見,我曾認識的夏昆死了。
幕布被拉開,主持人麵帶微笑的踱到舞台中央,所有在這之前起哄的人就像著了魔一般聲音突然停止,大家滿心的抱怨被好奇心代替,安靜的等待節目的開始。
當眼眶的雨簾碎成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