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季節
我回過頭很耐心地等他繼續說下去。夢奇瘦瘦的身體迎著樓道裏投射的光被照得淒涼,
“算了,”他咬咬嘴唇把頭轉到到一邊,“過幾天再說吧。”
我沒有追問夢奇,輕輕點了下頭轉回身走進靜候片刻的電梯裏。
清涼的數字平靜的上升著,門外麵沒有聲音。我不害怕,我隻是孤單。
家裏黑暗空蕩的屋子裏沒有人。今天父母都是夜班,我打開燈看到廚房的餐桌上擺著新買的麵包微笑著對我說:早睡早起。給花櫻子發過短信後走進浴室,滾燙的水流很快就朦朧了這裏。
我總在這個時候想起白羽琪。
多想造一個密不透風的透明容器,把那些想要哭喊的事情全部丟進去,一定要讓我看的見碰不到它們。隻有這樣,我才會聽不到想不到察覺不到你不愛我了。即使你的表情在流露,我也會很好的勸說我自己。
——我想做一個聾子,那樣我看到的一切就都是美好的。
沒曾想過有一天會與白羽琪鬧到這種地步,更讓我難以置信的是我竟然會對一個女人出手,而這個女人還是我以前視為寶貝的初戀。我討厭現實催化我們成長,我討厭利益扭曲我們的內心,我討厭命運帶給我們的悲歡離合。一定要弄成這樣麽?我曾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甚至在我看到白羽琪甩下一句“後會有期”轉身離開後還在無能為力的問自己:一定要這樣結束麽。
本應該快樂的季節為什麽要下雨。
——突然電箱跳閘了。
我沒有把我們四個人一起去青島的事告訴花櫻子,我隻是說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她在電話那頭說了句“注意安全”就沒有再問什麽。也許她是體諒被亂七八糟的事搞的一團糟的我,也許她和我一樣深知彼此都是行動派的領頭羊。我與花櫻子之間雖然在一起不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但是卻有一種已經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的感覺,莫名其妙而且很美好。
更或者是,我在跟另一個我談戀愛。
這種感覺是從今天半夜三點開始存在的。
昨晚洗完澡後,雖然很早的就躺在床上,但是輾轉很久依然不能入睡。我看著天花板任憑時間肆無忌憚的流逝,直至三點左右接到了花櫻子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花櫻子溫柔的問候聲。
“你怎麽沒睡呢?”
聽筒微笑著告訴我“我知道你沒有睡,所以我也睡不著。”
“是麽?你怎麽知道的。”
“感覺啊。”
我笑了,心裏一下子踏實很多:“我現在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發呆。”
“為什麽不下地拉開窗戶看看星星呢?”
“因為我夜盲,經常看不見星星。”我自嘲的笑笑“可能以後陪你肩並肩看星星這種小浪漫玩不了了呢。”
“嗯……我會在你家天花板上貼很多熒光片躺在床上陪你看。”她小聲笑了笑“天上的星星跟那個感覺差不多,沒準還沒那個效果好呢。”
——這便是能讓我安然入睡的理由。
夜空的瞳孔是暖暖的黃,留著漆黑透明的眼淚,你看不見。
在我們三個人拿到四張後天前往青島的D字頭車票時,夢奇開心地說:“我去,頭文字D!”然後甩了甩他手裏那張“頭文字D車票”問我:“為什麽許可不跟著咱一起來拿。”
“你就行行好放過他吧,他一瘸一拐的不累我看著都累。”
“哦,那你說為啥不坐飛機去?帝都的機場肯定有飛青島的航班啊。”在夢奇的意識裏,天朝的帝都是萬能的,帝都就應該什麽都有,哪個國家那個犄角旮旯都會有帝都直達那裏的航班。
“有是有,但是不知道許可的拐杖需不需要托運。我沒坐過那個。”
夢奇想了想說:“也是,那麽大個的家夥,看上去像個凶器。”他探探頭看了耳朵裏麵插著耳機的牧野一眼又鬼鬼祟祟地把頭湊過來偷偷對我說:“雖然什麽東西在牧野手裏都是凶器。”
我憂心忡忡的瞄了牧野一眼,然後又悄悄告訴夢奇:“牧野好像隻插著一個耳機。”
他尷尬的笑了笑把手插進口袋裏假裝沒事的用《誰不說俺家鄉好》的調調唱著“誰不說俺單身好~單身好~風景舊曾諳~飛流直下三千尺~病樹前頭萬木春~。”
我說:“請用唯物辯證法舉例說明單身哪裏好。”(這是我之前做高考政治題經常遇到的題目,現在要出國了,想想當時一個勁兒的做天朝高考試卷有個毛線用)
夢奇懵了:“唯物辯證法什麽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舉例子。”
“比如?”
“流量和話費突然之間又用不完了。”
“額…然後呢?”
“對麵的美女可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
“繼續,還有麽?”
“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學習!”
我:“……”
牧野:“……?”
我開始擔心去了沒有博大精深的漢語文化做支撐的荷蘭會不會因此讓我喪失千萬個笑點,比如沒有人用《神廚小福貴》裏小李子公公的聲音給我們講新聞聯播裏麵的故事;也沒有人用東北音給我們唱《愛情買賣》,更沒有人去挖掘那些諧音詞所帶來的內涵語義。
甚至我有了一種到時候要教會夢奇許可荷蘭語的衝動。
但是一想到他們連語文都經常險些擦邊80分(滿分150)就打消了這個恐怖的念頭。
意外收到了北大荒老人的博客回信,他告訴我在國外要注意自己的行為和舉止,要努力加油。老人是第一個知道我要出國的人,當時我很迷惘、很糾結,那一陣子每當我在玩“三國殺online”的時候聽到周瑜的那句:“掙紮吧,在血和暗的深淵裏”都會默默的關掉遊戲窗口。
老人告訴我:
“孩子,很多事情是沒有選擇的。既然你無法改變現狀,那麽就要用一個積極的心態去麵對將要經受的挑戰。作為一個男孩子甚至一個男子漢,要具備無論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的信心。若留在北京,你的資源在那裏,那麽你日後的成功是理所應當。遠赴荷蘭,你的能力在身上,那麽你日後的成功便是一座辛苦堆砌的城堡——這座城堡是巨大的。
不要總是遺憾或者後悔什麽,也不要總是糾結什麽。年輕的季節就是要拿出一股闖勁兒不怕犯錯地往前奔跑。
試想如果有一天你的人生被壓縮成為僅剩的幾秒,你會想到什麽?也許你會想到沒有跟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白,也許你會遺憾沒有給家人做一頓晚餐,也許你會後悔沒有跟吵過架的朋友道歉重歸於好。但是你絕對不會拘泥於你現在所有的不順和事與願違,因為這些東西在你生命的長河中太渺小了。
別為徒勞的後悔而後悔,別為虛渺的明天而明天。
這些是我作為長輩給你的一點忠告,希望可以對你受益。
我的小老友。”
——別為虛渺的明天而明天。
窗外一席略帶秋意的涼風從我的指縫中穿過,吹動手中沒有表情的粉紅色車票。
跟前書桌上的簽證躺在原來的地方一塵不染,牆壁的掛鍾悠揚響起第五個鍾聲。
“喏,給你。”夢奇手腕一甩把車票飛到許可麵前打在他的眼眶上。
“我去,你敢不敢溫柔點。”他揉了揉被命中的地方很怨念的看著衝他眉飛色舞的夢奇。
“話說你的腿好點沒?青島可是個有海的地方。”
許可吹起劉海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你這話說的跟‘塔克拉瑪幹全是沙子’一樣沒營養。”
“不對啊,我記得沙漠裏麵不全是沙子的。”夢奇很認真的說。
“那還有啥?”
“陽光,沙子,仙人掌,還有老船長。”夢奇很認真的點點頭。
“別賣萌了好麽,那是《外婆的澎湖灣》。”
“亂了亂了。”
“從這一點上看的出來我的智商還是比你高點的。起碼我現在充分理解為什麽黑洞是個球但不叫黑球的原因了。”
“啊?黑洞是個球?它不是個洞麽?不是說被吸進去就出不來了麽?”
“昆子告訴我它是個球,好像是因為密度小質量高所以吸引力才大。”
夢奇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密度小還質量好,嗯….物美價廉當然很有吸引力。”
許可:“……”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怪怪的。”
“哎對,你今天咋沒去聊騷你的女神?不是說你倆現在成為好友了?光明正大的叫出來玩也不是問題了嘛。”許可爬到床頭櫃邊上挑了包“呀土豆”撕開準備聽夢奇講故事。
“哎……這是一段……”
許可一抬手:“打住,跳過情聖獨白。直奔主題講重點。”
“這突然之間你叫我講重點我也講不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那就講六七八九十,講講你們那天吃飯的詳細內容。”
“詳細內容?”夢奇撓撓鼻子伸出手說“給我一把‘呀土豆’……我去,別這麽摳門好不好,你天天吃這個吃不膩啊。”
“講完再說。”
夢奇往前湊了湊,“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事,那天我問花櫻子她喜不喜歡夏昆來著。”
“然後呢?她說啥?”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