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傷口

  我看著待在金燦燦的陽光裏的牧野,他這張毫無修飾的完美輪廓的臉在陽光下朦朧的透著一種少有的恬和感,沒有咄咄逼人,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但是即使是這樣,我依然在這暖洋洋的色調下壓抑的難受。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對於這種沐浴在陽光下的畫麵非常憧憬,這簡直就是一幅唯美而神聖的畫麵。可是自從遇到花櫻子之後,我開始逐漸改變這個觀念了,是因為從那以後我看到的每一個沐浴在陽光下的人都會讓我莫名其妙的產生一種生硬的卑微感,或許是那種光芒太過神聖,任憑誰都可以被神化被放大吧。


  “然後呢。”


  “嗬,夏昆。你不用做這種很有攻擊性的表情。”牧野笑了,但我沒有鬆懈,我不知道下一秒的他會不會從眼睛裏射出一把開刃的匕首。


  “嗯?”


  牧野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台邊上用手摸著我的君子蘭,那種憐憫而冷峻的表情好像從天而降的天神施舍給處在苦難中的人關愛一樣。但我並沒有理所當然的把我的君子蘭理所當然的當做我。


  “那天那個跟溫瑋嘉在一起的女的挺好看,夏昆你應該認識吧。”


  我看著他並沒有收回我的目光。“直說吧。”


  “我聽說夢奇也看上了。”他轉個身靠在窗台上,逆著光隻能看到他清晰的外輪廓漫不經心地扭了扭脖子。


  “嗯。”


  “你呢。”


  我沒有回答,依然用他口中的攻擊性眼神看著他。


  “嗯?”


  “難道我告訴你我喜歡她你會幫我提著刀幹掉夢奇不成。”


  我盤坐在床上看著他模糊的軀幹逆著光投下了一條長長的影子灑在我的腿上。他笑了,笑的很自嘲。


  此時的窗外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是此起彼伏的鳴笛狀態了。這是一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這座城市被突然匆忙的節奏裝飾出一幅虛偽的嘴臉,窗外兩排高挺的楊樹在夏天微涼的風中搖動出摩挲聲被淹沒在繁忙的街道中,卑微的幾乎拿放大鏡也不能發現它們心中那些筋疲力盡的呐喊,很無助,很掙紮。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許可被牧野訓斥的畫麵,在咖啡廳裏。我們三個這麽久以來都是這樣樂此不疲的被牧野強大的氣場所吞噬,他的話仿佛從我們認識他開始就帶著飽經風霜的滄桑感,也許是他那張撲克臉和他心狠手辣的辦事特點讓我們潛移默化的屈服於甚至追隨於他。


  可是現在,他建立起來的那些在我麵前全都崩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帶著那些每件都足以讓我崩潰的問題宅在家兩天讓我變得不知死活、無法無天,可是此時牧野那種引以為傲的氣場在我心中瞬間瓦解了。


  “很好笑是吧。”


  他正過臉收回笑聲對我說:“追就好了。沒我事。”


  我撇了撇腦袋讓他朝我的書桌看。


  “還追什麽,我就要出國了。”


  牧野走到書桌旁拿起簽證翻了翻用調侃的語氣對我說:“這可比你那本《文化苦旅》有意思多了。”


  我使勁歎了口氣,躺在床上閉著眼沒有說話。


  牧野說:“起碼沒有秒速五厘米乘以十三年的距離長。”


  簽證擱在桌子上的聲音。


  門被重新關上的聲音。


  手機短信的聲音:別忘了過幾天去青島,你,我,夢奇,許可。


  5CM/S×13年×365天×24小時×60分鍾×60秒=20498.4公裏。這是從南極到北極的距離。


  在這個時候我卻想起了白羽琪。當時跟白羽琪在一起的時候也跟現在的情況差不多,我一直是習慣於被動的。那次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與白羽琪坐了鄰桌,這個大眼睛白皮膚小臉的女生長得很俊氣,但也隻是一眼之間。我不喜歡用很多的次數去瞟一個人,與其這樣我倒更喜歡把這些次數的時間加起來全都用來注視她。我喜歡觀察,但絕對不是夢奇口中的偷窺癖。


  後來白羽琪來我們班找我了,當時我覺得她是一個很有魄力的女生,可是我也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她身上毫無安全感。我沒有立刻答應他,雖然當時我打心眼裏喜歡眼前這個鬼馬精靈的女生。但最後還是把電話留給她了。當然,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不乏像許可夢奇這種的起哄者,那時的場麵如果可以被記載下來一定可以上學校的周刊八卦頭條。


  後來我收到了她的短信,內容我還記得,是:“我等你答應我。”


  再後來她的消息開始少了,再後來也放假了。我以為是她變心了,我開始勸說自己像這樣的女生不要也罷,即使再喜歡有什麽用呢?在一起以後也許會讓自己更傷心。可是當時的我越勸說自己越不能控製自己。


  可我還在等,我也不知道等什麽。


  直到我生日那天,她送給我一條親手織的圍脖,這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圍脖,但是不難看,隻是上麵的線頭處理的不好。從那之前我就開始對於細節的追求近乎於一種苛刻的狀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的傷天賦。所以我也順其自然的發現了她破了的右手食指。她告訴我這是在用剪刀剪線頭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她說,這幾天沒有給我發短信就是想快點把這個織出來給我個驚喜。


  我被感動了。


  我們並不是從朋友做起,而是直接由陌生人變成的戀人,這讓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荒唐急了,可是那時的我曾天真的認為這就是一見鍾情,而且更天真的以為會是天長地久。


  多可笑的天長地久。


  盡管許可和夢奇當時就以一個高手的姿態告訴我已經拿到了主動權,在以後和她相處的日子裏可以呼風喚雨。


  可我是一個付不起情債的人,有人對我好我會加倍的對她好。所以後來我開始用更多的感情回報她。我能感覺得到她變得越來越無理取鬧,越來越不可理喻,可是當付出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改掉它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夢奇告訴我:人之初,性本賤。


  也許她變成現在這樣是我當初太寵溺她的緣故。


  而現在花櫻子與我的情節跟當初白羽琪與我的情節那麽相似,我起初放不下的是對於未來的變幻莫測。


  我不想再與曾經最親近的人形同陌路。


  更不想再一次徹底的失望。


  但是現在我最不想的,是留有遺憾。


  夢奇接到許可電話的時候正在洗澡,他嫌臉上的泡沫會沾到手機上於是就開了免提,整個揚聲器裏飽滿的播放著許可幹淨而故作天真的“喂?有人嘛?有沒有人呀?有人就說話呀~說話說話~哈嘍?夢奇~小夢夢~~~。”


  夢奇心裏想著你就繼續賣萌就行,我就這麽聽,反正浪費的是你電話費。


  “夢奇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撕心裂肺地給你唱《千年等一回》!”


  “我去!饒命!你贏了!”


  “你說這是何苦呢~何必讓我出絕招。”電話裏麵傳來許可洋洋得意的聲音。


  “我在洗澡啊,洗澡~少年。你能有點節操麽?你的節操去哪了?別跟我說你的節操早就被剁碎讓牧野卷煎餅著吃了。你不知道人家現在光溜溜的身上裹著沐浴乳的泡泡很羞澀麽,你說這要是視頻通話該多危險啊是吧~……你別給我整那個惡心的聲音,這麽下賤的笑聲你是跟誰學的?滾,我哪有這麽笑過!”


  電話那頭的許可早已笑的四仰八叉,“真的,你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銷魂麽?你不是自拍小王子麽,這下絕對可以自拍下來組成一個係列傳到網上,然後建個相冊名字叫做‘京城下的微笑’,或者‘王子的微笑’,哦,甚至你可以再文藝一點,叫‘愛在微笑時’~”


  夢奇搓了搓胸前的泡泡走到鏡子前偷偷的衝裏麵的自己笑了笑,嗯~確實挺銷魂。


  “嗯,好主意。”


  “對了,過幾天去青島的。”


  “啥時候?跟誰?”


  “咱四個。”


  “哦~行,應該沒問題,不過你的腿能行麽?要住著拐杖去?你媽……哦不,我不是罵你,你娘……哎呀,你老母的閉嘴!——你馬麻讓你去麽?哦,那就行……別吹了好麽?還打曲棍球?你打DOTA都費勁呢還打曲棍球……行,我肯定沒問題。嗯掛了……我?我洗澡是因為一會兒有事兒啊,……嗯~猜對了,嘿嘿,還是你了解我……嗯,是花櫻子……誰知道呢。就為了今天晚上的小約會我特意上午去屈臣氏買了瓶淩士~,就是陳冠希代言的那個……對,噴了之後一屋子的女的都來貼~……管他是不是廣告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這玩意信則靈不信則不靈……行~祝我好運~麽麽愛死你了~。”


  許可關了免提掛斷電話,轉過身對正在削蘋果給自己吃的我說:“夢奇那邊也哦了。”


  蘋果皮被一圈一圈的完整的削了下來,鋒利的小刀上蘸著幹淨的血滴,透過手指上翹起的傷口,可以看到裏麵若隱若現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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