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雪顏和肖君林好像按了一個按鈕，把那天的爭吵，以及孩子的事情，又給隱藏起來了。他們都沒再提起那個問題，現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情確實是有些早了。或者，他們可以在真的要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再來說。現在，李雪顏和肖君林都隻想和對方好好地在一起，開開心心的，誰都不想再發生那天晚上那樣的爭執了。


  隻是，有一根刺紮在肉裏的時候，就算你刻意地選擇遺忘，不去想它。但這根刺也總是會時不時地讓你痛一下，提醒你它的存在。李雪顏跟肖君林的那個問題，就是刺在他們心頭的刺，很深，拔不出來。


  劉奶奶打電話給李雪顏，劉爺爺在前一天的晚上，去世了。劉奶奶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劉爺爺的身體已經僵硬，冰冷了。劉奶奶他們把李雪顏當做自己的孫女，這次打電話過來，就是想叫李雪顏去北京參加葬禮的。李雪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劉爺爺去世了，劉奶奶該怎麽辦？兩個老人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的。現在劉爺爺先離開了，留下劉奶奶一個人，要怎麽辦？

  李雪顏一直沒跟肖君林說起過劉爺爺和劉奶奶，接到這個電話之後，李雪顏請了半天假，去了肖君林的事務所。這是她第一次去事務所找肖君林，肖君林的同事看到李雪顏的時候，都有些驚訝。李雪顏現在情緒很低落，沒心情去關心別人是怎麽看她的，隻是問了一句：“我找肖君林，請問他的辦公室在哪裏？”門口的前台小姐楞了一下，才指著裏麵，說：“裏麵直走，門上有名牌的。”李雪顏說了聲“謝謝”，就往裏麵走了。


  進去之後，李雪顏很順利地找到了肖君林的辦公室。她敲了敲門，肖君林沒想到李雪顏會來找他，所以隻是說了聲ein”，依舊很專心地在看案子的卷宗。李雪顏推開門，輕聲喚了一句“肖寶貝”。肖君林一驚，趕緊抬頭，李雪顏就站在門口，臉色不怎麽好。肖君林忙站起來，拉著她問：“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李雪顏投入肖君林的懷抱，哽咽著說：“肖寶貝，劉爺爺去世了！”肖君林揉著她的背，問她：“劉爺爺是誰？”李雪顏垂著腦袋，情緒很是低落，答：“我在馬爾代夫認識的一對老夫妻。他們夫妻兩個沒有孩子，相依為命很多年了。昨天晚上，他在家裏去世了。肖寶貝，我好難過，以後就剩下劉奶奶一個人了，該怎麽辦！”現在最讓李雪顏傷心的，不是劉爺爺的突然辭世，而是他離開之後，留下劉奶奶一個人，要怎麽繼續生活。


  李雪顏把在馬爾代夫遇到劉爺爺劉奶奶的事情跟肖君林說了一遍，肖君林心裏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去北京之後，李雪顏的情緒突然出現了轉變，想來也是因為去見了劉爺爺劉奶奶。她會那麽堅持孩子的事情，大概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吧？


  肖君林揉著李雪顏的背，低聲哄著，說：“我陪你去北京，好不好？”李雪顏點頭，說：“我來這裏，就是想讓你陪我去的。”這次劉爺爺突然辭世，讓她好不容易暫時放下的心事，又被提了起來。她想帶肖君林去見見劉奶奶，去看看，他們將來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也許這樣，肖君林就能夠理解她的堅持了。


  肖君林陪著李雪顏到北京之後，把行李放到酒店，就立刻去了劉爺爺舉辦葬禮的地方。房間裏有不少的人，大家安靜地坐在，來送劉爺爺最後一程。可是，跪在劉爺爺靈位前的，隻有劉奶奶一個人。真正送劉爺爺走的，隻有劉奶奶一個人而已。再多的人坐在這裏，對劉爺爺劉奶奶來說，都不過是過客罷了。看到這樣的情景，李雪顏的心裏一陣苦澀。她心疼那個獨自跪在丈夫靈位前的老太太。肖君林握住李雪顏的手，想給她力量。李雪顏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劉奶奶看到李雪顏，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李雪顏拉著劉奶奶的手，低聲說：“奶奶，節哀順變。”劉奶奶點點頭，說：“老頭子走得很安詳，是睡著的時候離開的，應該沒有痛苦的。”李雪顏點點頭，劉爺爺離開的時候沒有痛苦，可是劉奶奶現在的心裏，肯定是苦死了。丈夫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她怎麽可能不難過。但這個時候，除了“節哀順變”這四個字，李雪顏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肖君林陪著李雪顏在靈堂裏坐著，一直坐到最後，人都走光了。李雪顏走到劉奶奶身邊，扶著劉奶奶，準備離開這裏。劉奶奶苦笑著說：“老頭子還有我來送他，等我走的那一天，連送我的人都沒有。”李雪顏心頭一痛，看著劉奶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劉奶奶拍了拍李雪顏的手，說：“我也不過是發發牢騷，雪顏，你不必放在心上。”李雪顏就說：“奶奶，走的時候，我來送您，好不好？”雖然說這話有點不吉利，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雪顏真的想為劉奶奶做點什麽，讓她在痛心的時候，有一點慰藉，也表達一下自己對她的關心。


  劉奶奶看著李雪顏笑了，拍拍她的手，說：“雪顏，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謝謝你的好意。”李雪顏就說：“奶奶，我給您當幹孫女，好不好？”劉奶奶點點頭，說：“好，等辦完了老頭子的事情，我收你當幹孫女。”


  那天晚上，李雪顏陪著劉奶奶說了一晚上的話，兩個人像在馬爾代夫的時候那樣，坐在劉奶奶家陽台的沙發上，裹著一條毛毯，說著話。李雪顏問劉奶奶：“奶奶，您後悔過嗎？當初沒生個孩子，您後悔嗎？”劉奶奶看著李雪顏，搖搖頭，說：“我不後悔。能跟老頭子一起過這麽多年，雖然沒有孩子，但依然很幸福，我很知足了。有得必有失，沒有誰的人生是真正完美，沒有一點缺陷的。有老頭子陪著我這麽多年，已經是我最大的福氣了。”


  李雪顏看著劉奶奶，頭發已經花白了，剛剛失去了自己的愛人，但對生活，她依然沒有一點抱怨，也沒有後悔，這樣的人，是值得尊重的。劉奶奶繼續說：“雪顏，今天陪你來的那個男孩子，奶奶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你也很喜歡他。人這一輩子，能碰到一個喜歡你，你也喜歡他的人，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要好好珍惜你們的緣分。任何事情，都不能成為讓你們分開的原因。”劉奶奶是知道李雪顏的情況的，她也知道，李雪顏在她和老頭子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未來的生活。劉奶奶在以一個過來人的心態，跟李雪顏說一些經驗之談。也許有人會覺得，愛情不過是抽象的東西，不一定需要的。但一直到現在，劉奶奶還是覺得，愛情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世界上很多物質的東西，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是愛情，是在你出生的時候沒有，但是離開的時候，會陪伴著你的。跟另一個人相愛，是你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珍貴的足跡。


  李雪顏看著劉奶奶，點點頭，她知道，劉奶奶是在寬慰她。她也沒有打算跟肖君林分開，從馬爾代夫回來之後，她就沒打算過跟肖君林再分開了。劉奶奶看著遠處的天空，喃喃地說：“我跟老頭子剛剛知道老頭子不能生育的時候，也確實經曆過一段黑暗的日子。老頭子差點跟我離婚了。不過，我很清楚，沒有東西比老頭子重要。沒有孩子也沒關係的。這麽多年來，跟老頭子做了幾十年的夫妻，我是真的很開心，沒有遺憾了。就算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也依然不會跟老頭子分開的。”


  劉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一抹恬淡幸福的笑容，她大概是又想到了劉爺爺。這樣的愛情，經曆了幾十年，依然很濃烈，好像美酒一樣，經過了歲月的洗禮，隻會越來越香醇。李雪顏想，這份愛情，是真的讓人動容的。如果劉爺爺劉奶奶是高調的人，他們的事情，大概可以被選進“感動中國”吧？


  李雪顏看著劉奶奶，心裏有很多感觸。愛情，確實是很偉大的東西。雖然帶給人很多痛苦，讓你有時候，會恨不得失去記憶，不要再去愛了。但依然能讓你在想起來的時候，帶上笑容，心裏流露出絲絲的甜蜜。就像是一瓶紅酒，剛剛入口的時候，可能有點苦，有點澀，但細細品味之後，那股香甜甘醇，還是讓你口齒留香，回味無窮。李雪顏想，愛情，大概是真的可以戰勝一切的，包括那個愛情的結晶品，也比不上愛情本身。


  北京的天空依然沒太多星星，但李雪顏，好像在北京上空，看到了許多閃爍著的星星點點，帶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