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離開醫院之後，李雪顏沒有馬上回家裏。一個人坐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屋，點了一杯曼特寧，看著街道上滿眼的紅色，心裏有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李雪顏以前幾乎不會喝咖啡，是跟肖君林在一起了之後，才會偶爾喝一點。曼特寧是肖君林喜歡喝的，味道偏苦，多是男人比較喜歡這樣的味道，女人還是更喜歡卡布奇諾這樣的咖啡。可是現在這樣的心境，李雪顏覺得，喝曼特寧，才最適合。她剛剛下定的決心，在見到劉爺爺劉奶奶之後，又被動搖了。
她本來覺得，以後，就算他們沒有孩子，到最後也不會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她有弟弟妹妹，有這麽多愛她的人，等到以後，這些人也會依然在她的左右。可是，見到了劉爺爺和劉奶奶，她才意識到。在以後的日子裏，程允言和程雪漫也會有自己的家庭，根本無暇顧及她。弟弟妹妹也始終不是自己的伴侶，不可能一輩子陪伴著她的。她跟肖君林，在以後會像劉爺爺劉奶奶這樣，兩個人相依為命。如果有一個人生病了，那麽另外一個人，肯定會很辛苦的。要是一個人先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麽另外一個人，大概就會變成那種最近新聞裏經常會出現的，居委會的人逢年過節的拜訪的孤寡老人。她不希望她跟肖君林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變成這個樣子。
李雪顏又很清楚地知道，在這個時候，她是不可能跟肖君林說分手的。肖君林到馬爾代夫去找她的時候，就是帶著那個非她不娶的心情的。他甚至說出了“孤獨終老”這樣嚴重的話來。他說就算她離開了，他也不會找別的女人。他情願一輩子一個人，孤獨終老。以李雪顏對肖君林的了解，他是真的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他是個很固執的人，好像固執是所有男人的通病，許多男人，都是很固執的。而肖君林，固執得讓李雪顏又愛又恨。如果他真的因為她的離開，而一個人生活的話，那她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她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孤單地生活呢？她最想要的，就是他能夠幸福。
現在的李雪顏，進退兩難。她不想離開肖君林，不管是因為肖君林對她的執著，還是她對肖君林的執著，都讓她舍不得離開。可是，如果她不離開，他們的結局，也不見得會好。在中國，沒有孩子的家庭，好像注定不會有好的結果，不會長久。她不想看到她跟肖君林，最終成為怨偶。或者像劉爺爺劉奶奶這樣，到老了，也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她看到劉奶奶喂劉爺爺吃飯的時候，看到劉爺爺抓著她的手，喊“麗麗”的時候，心裏陣陣發酸。
天空又飄起了雪，城市的天空，好像總是能通人性的。在她心裏糾結，難過，壓抑的時候，天空也收起了它的光芒，變得跟她的心情一樣，昏昏暗暗的。雪花飄落到地上，李雪顏癡癡地盯著那一小朵雪花看。但是很快，那樣好看的雪花，就融化在了道路上，和那些積雪化成的汙水混為一體，再也看不見了。李雪顏突然覺得，她跟肖君林的感情，就好像這朵雪花一樣。雖然晶瑩剔透的，很是好看，但也不過就是那麽短暫的時間，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他們或許真的注定不能在一起了。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不顧一切地跟肖君林在一起的時候。又讓她看到了劉爺爺劉奶奶現在的狀況。這不正是老天爺給她的一個警示嗎？老天爺都在告訴她，不能跟肖君林在一起。跟肖君林在一起之後，她們也會像劉爺爺劉奶奶那樣的。晚年淒涼，難道就是她愛肖君林的方式嗎？愛一個人，不是隻要他開心就好了嗎？為什麽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拖累他呢？
李雪顏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經冷了。剛才侍應生端咖啡過來的時候，還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燙。”而現在咖啡都已經冷了。會燙嘴的咖啡，都能這樣冰冷。更何況是人的感情呢？也很容易變冷的。現在他們正是相愛的時候，肖君林愛他愛得要死，所以為了她，可以拋棄一切，不管不顧。那如果有一天，他們之間的愛情消失了，那些相愛的激素都已經用完了，他們該怎麽辦？
好像是感受到了李雪顏現在的猶豫，肖君林就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意氣風發的，一接通，就聽見他風騷地喊了聲“媳婦兒”。李雪顏“嗯”了一聲，她不想讓肖君林聽出她現在的情緒。要是肖君林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肯定會不由分說，離開跑到北京來的。她不想再像在馬爾代夫那樣了。現在是過年，好歹也要過了年，再處理她跟肖君林的事情。她不希望在過年的時候，還讓家裏人為了她跟肖君林的事情擔心。
肖君林笑嘻嘻地說：“媳婦兒，我剛剛跟以前的老同學吃過飯，你呢，吃飯了吧？”李雪顏“嗯”了一聲，其實從醫院出來之後，她就在咖啡屋坐下了，並沒有吃午飯。她現在這樣的心情，什麽東西都吃不下。想拿起手邊的咖啡來喝，手一觸摸上杯子，就是徹骨的冰涼，凍得她收回了手。咖啡的香味，也早就在空氣中飄散開來，聞不到了。現在她能聞到的，就隻有咖啡屋裏擺放著的一些花束的味道。咖啡屋的吧台上，擺放著一束玫瑰，大概是咖啡屋主人的男朋友送來的，那位漂亮的女店主，總是有意無意地會抬頭看一眼那束花，然後笑得十分甜蜜。李雪顏以前一直以為，談戀愛應該是和這位女店主一樣，總是會想起對方，然後嘴角掛起甜蜜的笑容。戀愛，不是該讓人享受的嗎？可為什麽她的兩次戀愛，她都沒怎麽享受到，反而是那些接二連三的意外事情，總是會發生，讓她整個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李雪顏突然跟肖君林說：“肖寶貝，你送我一束花吧！我要一束紅玫瑰。”她喜歡的是香水百合，肖君林知道，所以送花的時候，都是送百合的。但今天，李雪顏突然很想要一束玫瑰。她突然意識到了，為什麽戀人之間都要送玫瑰。其實，是因為玫瑰比百合更像愛情。百合太平和了，溫和的香味，柔軟的花瓣，而玫瑰，香味濃烈，顏色豔麗，就像是愛情一樣，一旦來臨了，就讓整個人處於亢奮的階段。但同時，它也有刺，在你得意忘形的時候，就刺得你手心一痛。刺紮進皮膚裏，要拿出來會很痛。或許有的人會選擇忍受，就那樣讓刺留在體內，不願意去承受挑出來的收獲，那種鑽心的疼。但作為醫生，通常還是建議把刺挑出來，忍受那一下的劇烈疼痛。但傷口會很快好的，疼痛也很快就會過去。
肖君林正好走過一家花店，聽到李雪顏說的話，就走進去。因為現在是過年的氣氛，店裏最多的不是玫瑰花，反而是富貴竹之類的，比較喜慶的植物。肖君林徑直走到擺放玫瑰花的架子那邊，低聲問李雪顏：“怎麽突然想要玫瑰花了？你不是喜歡香水百合的嗎？”李雪顏招手，讓侍應生把冰冷的咖啡端走，又重新要了一杯，對肖君林說：“突然覺得玫瑰很漂亮。那種張揚濃烈的大紅色，突然很招我喜歡。”同樣是紅色，玫瑰的紅，和現在大街小巷，到處張貼著的紅色又有很大的區別。玫瑰的紅，就像是擦在安吉麗娜朱莉嘴上的口紅，而“福”字，春聯的紅，更像是擦在宋丹丹嘴上的口紅。雖然是一樣的顏色，但感覺卻是大相徑庭的。李雪顏不討厭春聯和“福”字喜慶的顏色，那樣喜慶的顏色，是中國人的傳統文化。就像在春節是時候，大家還是想看趙本山和宋丹丹的白雲黑土一樣。但如果安吉麗娜朱莉出現在春晚的舞台上，想必會更加轟動。
李雪顏不是個喜歡張揚的人，但這個時候，她很想用一些誇張的，張揚的東西，來讓自己的世界混亂起來。讓她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想那些惱人的事情。她跟肖君林是否分手，這個問題，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糾纏著她。她不想再去想這樣的問題了，她找不到答案的，她想放棄了。這個時候的她，也軟弱了，想逃避了。李雪顏有些遺憾，她沒能交到一兩個交心的朋友，所以，遇到這樣的問題，她隻能一個人抗，連傾訴，都沒有對象。
肖君林走出了花店，說：“好哇，媳婦兒有要求，我當然要辦到的啦！把地址發給我，晚上之前，保證你看到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李雪顏輕輕“嗯”了一聲。肖君林又跟李雪顏說了一些話，無非就是跟她說他想她了之類的肉麻的話。情侶之間，總是能把肉麻當飯吃。李雪顏這樣酷的人，在麵對肖君林的甜言蜜語的時候，也是嘴角噙笑，毫無招架之力的。
果然，李雪顏回去沒多久，就有傭人領了個送花的人來。一大束的紅玫瑰，嬌豔欲滴，晃得人眼暈。李雪顏簽收了，抱著花去找花瓶插上。宋珺翊搖搖頭，說：“肖寶貝那小子怎麽回事啊，不知道你喜歡香水百合嗎？”趙子墨就說：“玫瑰也挺好的，情侶之間嘛，當然要送玫瑰啦！”李雪顏點頭，對宋珺翊說：“香水百合是二叔送的呀，玫瑰就讓他送嘛！”
看著眼前的這束玫瑰花，雖然花莖上的刺都已經被剪掉了，但李雪顏還是看出了，這花朵的危險。就像現在，她深深地了解到了愛情的傷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