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時日無多了…
陳楠在電線杆旁抽著煙,見我從車上下來,視線淡淡的落在我身上,我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他,如今這麽做,是不是也稱了他的心?這樣想著,我睨了眼他腳底下的煙頭,有些諷刺,真就稱了他的心嗎?
雖然我不懂他怎麽想的,光是看他現在一副心事重重抽煙的樣子,就知道,他也沒想象中的灑脫,我正想自己攔車回去,車窗卻徐徐滑下,身後傳來霍辰風暗沉的嗓音:“那天你不辭而別,我去找你也隻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全到家了!”
我擰了擰眉心,不明白他突然說起這個是什麽意思?指喬如斯嗎?
我沒回頭看他,身影在黑夜中僵了僵說:“我和你已經斷了,對他而言,我隻是無用之人,所以往後,你都不用再擔心他會對付我。”
語氣平靜的說完,我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過身時,車窗已經升了上去,但我還是向他說了一聲謝謝,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這聲疏離的謝謝,我和他的關係早到了這地步,就算強製修複好也有複發的一天。
我揉了揉酸澀的鼻子,抬頭望了眼一望無際的黑夜,陳楠掐滅手上的煙頭,從我身邊經過時,也沒多說什麽,我和他,倒的確沒有什麽可聊的,我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就徑直回去了,這一路卻不知霍辰風一直默默地跟在我攔的出租車後。
回到家,沈盡歡發了兩句牢騷,說我偷懶,倒垃圾也能倒大半個小時才回來。
我做賊心虛的笑笑,她一邊做著瑜伽一邊漫不經心的問我去哪了?我支支吾吾的說心情不好,在小區外麵逛了逛,她跟著電視裏麵的瑜伽操一二三四的做著,還不忘對我翻個白眼,大抵是想到了昨天霍辰風說的話,她覺得我是在自找罪受。
我媽在廚房喊了她幾聲去廚房洗菜,她也沒理,繼續做著她的孕婦瑜伽,還讓我別擋著她了,我無奈的讓開,轉身去廚房幫著我媽打下手。
從這次和霍辰風徹底的把話攤開說明白後,他也果然沒有再來找我,而我的生活假象似的又回到了最初的軌道,一天天過得不是在家看電視,就是幫著我媽收拾家裏的衛生,沈盡歡還一如既往的對我指手畫腳,我也跟個她丫鬟一樣連同著我媽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沒辦法,誰讓她肚子裏有個寶貝呢!
而我爸還是那樣,雖然他糊塗了,可在家裏唯一能治沈盡歡的還是老頭子,她要看綜藝,但我爸喜歡京劇,所以就算沈盡歡不喜歡咿咿呀呀的,也絲毫沒辦法。
不過我覺得挺好,隻要老頭子開心,一家人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對我來說就夠了,我這人最大的優點不是與世無爭,而是知足,然而在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過很久的時候,我媽病倒了……
那天她一如既往的在廚房煲湯,可忽然傳來一聲瓷碗摔在地上的劇烈響聲,我趕忙從客廳過去看,發現我媽臉色慘白的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瓷碗摔碎的碎片劃傷了她臉,剛煲好的湯汁燙紅了她胳膊,眼睛還翻著白。
我嚇得尖叫了一聲,慌裏慌張去把她扶起來,連忙叫沈盡歡打急救電話。
等我媽被送到醫院推進急救室,我整個人都還沒緩過神,直到醫生告訴我,要給老太太準備後事了,突然,好像天就塌了,我蹲在森冷的走廊上,捂著嘴抑製的哭了很久,哭完又不得不擦幹眼淚,站在ICU重症監護室外,看了眼我媽。
她灰白的臉色恍惚那麽一瞬回到了當年我誤闖醫院太平間的那年,像鉛筆一樣的臉色和那張我看見的臉幾乎沒什麽區別,渾身力氣仿佛在一瞬抽離我的身體,眼淚唰的一下又落下來,隻覺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幾乎沒有心理準備,隻以為我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和我們在一起。
那天,我麻木的坐在寒森森的走廊上坐了整整一夜,好像看全世界都是灰白的。
因為我身上沒有手機,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沈盡歡坐不住的就帶著我爸一起來了醫院看我媽,她來的時候我爸還在傻乎乎笑,看什麽都新奇,我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讓沈盡歡預料到了不好的征兆,但她沒有急著問,而是在等我親自告訴她。
我聲音哽咽了一下,啞著嗓子說:“姐,醫生說媽時日無多了,可能,可能就是最近的事了……”
沈盡歡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眉心深鎖的衝我說:“怎麽可能?沈盡歌,你在騙我對不對?這怎麽可能?媽她前兩天,這段時間不都一直…一直挺好的嗎?”
我站在她麵前說:“這種事情我有騙你的必要嗎?”
沈盡歡難以接受,僵硬的搖頭,身子不受控製的一點點往下蹲。
我伸手扶住她,將她扶在了凳子上坐著,她情緒有些激動,痛苦的捧著臉,嘴裏反複的說著這怎麽可能,明明前段時間都還好好的,不可能突然變成這樣。
她抓著我的手,與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沒什麽區別,我也不相信,可我們媽就躺在重症監護室病床上,我把沈盡歡抱在懷裏,想要安慰她,卻連說什麽都不知道,她抱著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父親卻在旁邊嗬嗬笑,平時沈盡歡總愛和父親搶電視看,想來,父親多半是看見她哭了,才笑的那麽開心吧!
糊塗了也好,若父親還醒著得知我們媽成了現在的樣子,也不知會成怎樣。
我淚流滿麵的望著醫院走廊的天花板,深呼了口氣,很久後沈盡歡才平靜,家裏七七八八的開始準備,但由於她懷著孩子,又要照顧我爸,再加上我們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就沒認真去準備,我和沈盡歡堅信著媽還能活著出院。
醫院這邊一直是我照顧著,前兩天我睡走廊上幾乎沒合過眼,一閉上眼,各種不好的事情就在我腦子裏不停的轉啊轉,根本無法入睡,沒過兩天,我媽被轉出了重症監護室,因為那時候,醫院有很多病人,醫生也覺得我媽沒必要再呆裏麵。
好在雖然是高峰期,我媽也分到了一間不錯的病房,我沒想到這在醫院一呆就呆了七八天,我媽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偶爾醒來她也都是迷迷糊糊的,我沒日沒夜的守在她病床前,有時連眼睛都不敢合上,我生怕我一醒來,她就沒了。
那天晚上,我如往常一樣在半夜驚醒,剛睜開眼就看見一位大出血的病人一臉痛苦,連五官都是扭曲猙獰的躺在手速推車上被醫生快速的推進了電梯,直接送往五樓手術室,車軲轆碾在冰冷地板磚上發出來的聲音很是刺耳,我看見那位病人隨行的家人滿臉滄桑,嘴邊都是胡茬,有那麽一瞬,腦中冒出個荒唐的想法…
隨著他們快速的路過,秋夜裏的冷風讓我不寒而栗,像一柄淩厲的刀子,割的皮膚疼,我擦了一下剛才噩夢中額頭的冷汗,起身往病房裏看了眼睡著的我媽,見她沒什麽異樣,我才鬆口氣,癱軟的靠在廊椅上。
偶爾病房裏會傳來幾聲病人痛苦的呻吟,生老病死在醫院最是見怪不怪,這世上生的希望在這裏,大多讓病魔纏身的人死也死在這裏。
隻有真正在鬼門關裏走過一遭的人才能切身體會,功名利祿,都是過往雲煙,健康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醒來後我就再睡不著,任何窸窣的聲音都像惡魔的詛咒縈繞在我腦海,那些聲音跟在我腦子裏生根發芽了一樣,無論我如何逃避,都避免不了,最後那位大出血的病人在天還沒亮,聽說搶救無效去世了,整個走廊,都是淒涼悲傷的氛圍。
那滿臉胡茬的男人哭的撕心裂肺,去世的人好像是他妻子,那女人臉色慘白,因為沒有病痛帶來的折磨,卻睡的一臉安詳,盡管她丈夫再肝腸寸斷,她也沒有半點反應,身邊還有兩個一臉無知,大概三四歲的孩子站在他們父親身旁。
之後我在醫院的晚上隻要一入睡,那張蒼白又猙獰麵孔總會跟著入夢,她冰冷的身體冒著寒氣,向我走近,像是一條蜿蜒的毒蛇吐著舌頭,纏在我的頸脖間。
每每被嚇醒我都會不由一個寒顫,外麵蒙蒙亮的天提醒我隻是夢,我才會擦著冷汗鬆口氣,可能還是源於小時候本身對醫院就很恐懼,所以承受力也弱了些。
在醫院的這些天,我媽偶爾會醒過來,不過每次都是十幾分鍾,就又累了,她醒來,我會趴在她床邊有的沒的跟她說上好多,時不時會聽到她應答,可她應答我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仿佛在不久後,她也會像那個女人一樣,永遠的沉睡。
無論我有多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有多麽害怕這裏的冰冷,她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抱著我說沒事,不用怕,我總是想著想著,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跑到外麵大哭一場,可哭完,我再崩潰,再沒辦法接受,卻也仍改變不了半點事實。
有時睡不著,我也在想,若是躺在病床上,失去呼吸全身冰涼的那人是我,他會不會和那男人一樣,為我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