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畸形的感情
沐舒從餐廳離開後,便去了樓頂的天台。
不得不說,這頓午餐吃的還真是壓抑。現在的她,急需找個地方透透氣,順便梳理梳理腦子裏的想法。
桐城的十月還算清涼,涼風簌簌的吹著,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輕輕飛舞旋轉,又不動聲色的將樹葉送回地麵,仿佛那些被風吹起的樹葉,隻是人們的幻覺。
站在天台上,沐舒重重的做著深呼吸,想要將腦子裏那些不討喜的話給屏蔽掉。可不管她怎麽努力,沈荊臨的話始終在她心頭縈繞,久久沒有消散。
他說:“玩不玩得起不用你考慮,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最好在今天之內和許禕君來個了斷,否則他威脅你的事情,明早就會傳得人盡皆知。”
說完,沈荊臨又像個沒事人一樣,滿臉淡然的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期間,還時不時的幫沐舒夾了幾次菜,叮囑她多吃一點,說她這幾天好像有些瘦了。
沐舒很想摔筷子走人,但一想到餐廳裏還有熟人,又不得不憋著火氣,和他扮演一對關係融洽的表兄妹。
好不容易等到沈荊臨放下筷子,沐舒忙不迭的就起身離開了,仿佛後麵跟著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頹然的靠在天台圍欄上,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流,沐舒不自覺的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來。
她記得,父母出事那天的夕陽似乎格外燦爛,就像一片殷紅的血鋪陳在天際,沉悶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仿佛冷風一吹,就能凝固空氣中刺鼻的鐵鏽味。
當她十三歲的她得到通知,火急火燎的趕到醫院太平間時,麵前再沒有了父母的音容笑貌。有的,隻是兩具冷冰冰,沉甸甸的屍體。
沐舒顫顫巍巍的揭開白布,才知道母親慈祥的笑臉已經被車禍折騰得麵目全非。就連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也沒了蹤影,隻剩兩個大窟窿,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駭人的冷意。大約是努力護住母親的緣故,父親的頭骨都被撞得變了形,深深的凹陷了進去……
就算沒有親眼目睹,沐舒也能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激烈了。所以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沐舒每晚都被噩夢折磨著。
夢裏,是一片不停翻湧的血海。
她的父母,就在這片血海中不停掙紮求救,求海邊的路人救救他們。可海邊嬉鬧的人群卻對他們的呼喊充耳不聞,仍然自顧自的玩鬧著,追逐著,嬉笑著。打排球的打排球,玩沙子的玩沙子,曬太陽的曬太陽。
當時,沐舒自己也站在海邊,小小的她穿著一條純白的棉布裙子,伸長了手臂想去抓母親的手,可不管她怎麽努力,都抓不到母親,隻能不停的朝海裏跑。
翻騰的血水將她白皙的小腳全數包裹,就像一隻嗜血的怪獸,張著血盆大口在吞噬生命一般吞噬著她。但無論沐舒怎麽哭鬧著奔跑,都跑不到父母麵前,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母的身子一點點被血海淹沒,發出絕望的哀嚎……
就算現在隻是回憶,沐舒也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被風一吹,隻覺得渾身發涼。抬手抹了抹額頭,沐舒不斷的搖晃著腦袋,想從這段回憶中掙脫出來。
可思緒不比風箏,飄得再遠手裏都還拽著根線。思緒這東西,一旦隱隱出現了點苗頭,就會朝著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
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她明知沈荊臨是害了他們的劊子手,還不管不顧的和他在一起,會氣成什麽樣……
對於沈荊臨,沐舒的感情很複雜。
她既恨沈荊臨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沒辦法控製自己心底的情愫。畢竟,在父母離開後,的確是沈家養育了她,為她減免了生活帶來的衝擊,也給了她陪伴與關愛,也給了她衣食無憂的生活。
所以,她既沒辦法繼續恨沈荊臨,也不敢不管不顧的繼續愛他,隻能把這份不該出現的感情深埋心底,然後不停的同他疏遠。
因而,許禕君的威脅出現的還算恰到好處,雖然被威脅這樣的方式並不怎麽討喜,可也算是解決了沐舒的尷尬處境。
但沈荊臨的警告就像一記重錘,狠狠捶在沐舒心上,將她原本還算堅定的想法錘了個稀巴爛。讓她既沒辦法回絕,又不知該怎樣跟許禕君開口。
不過她能確定的是,沈荊臨這個人向來言出必行。既然他剛才已經把話給撂下了,就說明他不會輕易失言。
沐舒沒辦法想象,如果她繼續堅持和許禕君領證的想法,沈荊臨又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來公布他們之前那段畸形的感情……
十月的天氣變化向來反複,中午還是和風朗日,下午就飄起了毛毛細雨。
晶瑩的雨絲自空中飄灑而下,輕巧的附著在鋥亮的玻璃上,留下盈盈水光,不動聲色的點綴著辦公室裏的煩悶。
沐舒捧著杯熱水坐著,一動不動的盯著辦公桌上綴著水珠的玫瑰發呆。上午,這裏擺放的還是木本夜來香,下午就換成了厄爾多瓜玫瑰。
沐舒從天台下來時,花就已經被換掉了。她也是問了助理才知道,這花竟是沈荊臨親自拿來換掉的。
那一刻,沐舒隻覺得一股煩躁直衝腦門,頃刻間就將她的理智全數淹沒。氣鼓鼓的皺著眉頭,她想也不想的就打算將花扔掉。
可沈荊臨卻像是能窺探她的想法似的,根本不等沐舒將花扔進垃圾桶,手機裏就收到了信息。
——或許你更喜歡我當著所有人來給你送花。
沒有冷言冷語的威脅,也沒有疾言厲色的恐嚇,但這話就是讓沐舒沒來由的手腳冰涼。
“瘋子!”低罵了一聲,沐舒咬著牙將花重新放回桌子上,氣得臉色煞白,可又沒有心思去同沈荊臨爭執。
因為她知道,沈荊臨的逼迫,就是為了刺激她,讓她沉不住氣的前去理論爭執。如此,他們之間的糾纏才會無休止的繼續下去。而不是像兩條看似親密的平行線那樣,毫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