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遙辭別了劉驁,又開始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雪地裏行走。
她發現,這皇宮這麽大,竟然沒有一處地方可以讓她安身立命。
萍水閣,她是不願意去的,因為那裏有太多的回憶,關於她和荷露的回憶。
她不再是太子宮裏掌管書苑的女官,所以書苑也是去不成的。
天地之大,獨餘她一人而已。
“青遙姑娘,您怎麽在這,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找到您,可把我急壞了。”
黃景小跑著追上丁青遙,氣喘籲籲地說道。
丁青遙眉頭一皺,脫口而出:“你找我幹什麽?”
黃景吃驚於剛才還醉得不成人樣的丁青遙,怎麽頃刻間跟個沒事人一樣,而見到丁青遙的衣衫更驚訝了,他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
“青遙姑娘,你的衣服…….”
丁青遙看了一眼自己濕漉漉的衣衫,還不停地滴著水,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她摸摸自己的鼻子道:“剛才不小心掉進雪水坑裏了,沒事,我回太子宮裏換一件就好了。”
“哎呀,您就別回什麽太子宮了,趕緊跟我回觀夢閣吧,姑姑煮好了醒酒湯,一眨眼就不見了姑娘,正著急著呢。”
黃景眼巴巴地說道。
丁青遙緊皺的眉頭一鬆,不自覺的問道:“殿下可還好?”
她模糊的記得,劉康好似也醉得不輕。
“殿下喝了醒酒湯已經睡了,姑娘快跟我回去吧,省得到時候姑姑擔心。”
北風淒厲,黃景手中還執著一盞破舊的紙燈籠,紙燈籠似乎是扛不住這淒厲的寒風,有點想要熄滅的感覺。
就是這盞燈籠給了丁青遙以溫暖和啟迪。
原來,在這座冰冷的皇宮裏,她也是有地方可去的,那裏,會亮著一盞燈籠,還會有溫熱的醒酒湯。
丁青遙輕舒了一口氣,對黃景笑道:“我們走吧。”
丁青遙和黃景回到觀夢閣的時候,楊宮人已經站在廊下等很久了,見丁青遙和黃景進了門來,這才鬆了一口氣,忙走上前去迎。
見到丁青遙渾身濕噠噠的,又長歎了一口氣,催著丁青遙把醒酒湯喝完,她又忙活著給丁青遙找衣服,熬薑湯。
夜已經很深了,楊宮人提議讓丁青遙和她睡在一個房間,丁青遙心口一熱,欣然答應了。
腥辣的薑湯似乎還停留在喉嚨間,丁青遙用被子蒙住頭,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黑暗中,楊宮人的聲音悠悠地響起:“還在想荷露的事情嗎?”
丁青遙無言地點了點頭,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我覺得我太失敗了,連一個朋友也留不住,隻能看著她靜靜地在我懷裏沒有了呼吸和心跳,而我,無能無力。”
楊宮人起身點亮了蠟燭,橘黃色的燈光照耀在丁青遙的臉上,為她蒼白的臉頰增添了一絲亮色。
“其實,說到底,我也有責任,我早就知道荷露對殿下有心,隻是沒放在心上,認為一個小小的婢女,不足掛齒。
那日,她深夜前來給殿下送藥粥,我為了讓殿下高興,就說那藥粥是你送的……”
電光火石間,丁青遙的腦海裏出現了一片空白,唯有那香甜可口的藥粥是她心裏唯一的色彩。
原來,不是她不告訴自己,而是自己太大意了。
“丁姑娘,你可會怪我?或許我應該讓她見一見殿下,說一說心裏話的。”
楊宮人握住丁青遙的手,頗為自責地說道。
丁青遙搖搖頭,這件事情,她誰都不怪,誰都不怨,這不是二十一世紀,很多事情,她也是做不了主的。
“我已經請求太子殿下,厚葬荷露。所以,姑姑,你也不要傷心難過了。”
丁青遙忍著心裏的傷,含笑安慰著說道。
楊宮人點點頭,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淚花,她沒有吹熄蠟燭,而是一直讓它燃燒到了天明,有這樣溫暖的光相伴一晚,再多的黑暗和寒冷,丁青遙都不再心慌了。
晨光熹微,下了一晚上的大雪也終於在黎明時分停了下來。
崔豔快步走進漪瀾殿正殿,傅瑤已經梳妝完畢,打算去拜見皇後,眼見崔豔來了,便讓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崔豔走進傅瑤,小聲地說道:“娘娘,昨天夜裏,荷露服毒自盡了,太子殿下念其在太子宮裏還算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準予厚葬。”
傅瑤冷笑了一聲,緩緩地說道:“也算是便宜她了,對了,皇後娘娘有沒有派人去查臨水閣?”
崔豔低下了頭,想了一會道:“沒有,素心要派人去查,可皇後娘娘不讓,娘娘您說,會不會皇後娘娘已經知道我們要拿薛翠雲開刀的意圖了?”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對於本宮,她可是像防賊似的防著呢,你也不想想,她坐穩後位這麽多年,要是沒什麽手段,這太子之位不早就是康兒的了嗎?”
傅瑤眼眉一挑,精致的麵容下是一顆不甘的心。
“那今日,娘娘還要去拜見皇後娘娘嗎?”
崔豔小心地問道。
“見,為何不見,搞得本宮怕了她似的,本宮不僅要笑逐顏開地去見她,還要看一看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傅瑤一甩衣袖,大步走出了殿門,隨後,便有無數的宮人跟上,簇擁著她往椒房殿的方向而去。
傅瑤未經宮人通傳,便走進了正殿之內,見王政君不知和孫夫人說了些什麽,一幅很高興的樣子。
傅瑤清了清喉嚨,王政君這才注意到傅瑤來了,遂收住了笑意,平聲問道:“妹妹怎麽來了,也不讓下人通傳一聲?”
“皇後姐姐莫怪,是妾身不讓他們進來通傳的,怕壞了姐姐的好興致。”
傅瑤盈盈笑道:“不知姐姐剛才在和孫姑姑說些什麽,這麽高興?”
“哦,本宮隻是想著臨近年關了,該商量著藉田、酎酒祭祀土地神和祖先的事情了,一說便收不住嘴了,妹妹不要在意。”
王政君不鹹不淡地回答道,隨後便讓人拿了個軟墊讓傅瑤坐下。
傅瑤看著王政君公事公辦的模樣,不由得斂去眉眼,裝作很傷心的樣子,出聲問道:“聽聞太子妃娘娘病了,如今可都全好了?”
聽傅瑤說出了此話,王政君心裏也明白了幾分,今日傅瑤不請自來,是為了試探自己的。
她何嚐不知道繪梨和薛翠雲的爭執來得有些蹊蹺,更蹊蹺的是,從繪梨的繪梨館中還搜不出任何東西,這讓王政君更加篤定這又是一個局,一個令親者痛,仇者快的局。
雖然,她還未從其中看出來這個薛翠雲究竟有何分量,但傅瑤要除掉的人,她能留一個就留一個,能保一個就保一個。總之,不能讓傅瑤得逞就對了。
“太子妃的身子已經無恙,多謝妹妹掛懷,改日,本宮定讓太子妃親自登門拜謝。”
王政君低頭抿了一口熱茶,讓那顆被權謀之術包裹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
“皇後姐姐客氣了,應是妾身這個做庶母的前去看望她的,隻是一直被瑣事纏身,未能成行。”
傅瑤低低笑道。
“無妨,隻是本宮想著過了這個年康兒也該十五了吧,也該給他找個知心人了,正好逢著年關,諸侯,大臣們入朝恭賀,不如,就由本宮這個嫡母給她挑一個吧?”
王政君的意圖很簡單,就是你在我兒媳的身上下黑手,那麽,你的兒媳也甭想安生。
後宮之中的女人就是這樣,你來我往之間,需要彼此製衡壓製才可以,不然,就會喪失了平衡,出現危機和動蕩。
當然,為後多年的王政君深諳此道,也一直用這個道理壓製著傅瑤。
隻是可惜,傅瑤一直都不明白,她能想到的,就是如何為自己兒子以及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一直到達那個她所設定的終極目標。
隻在乎眼前和自身,或許這就是她身受恩寵多年,卻始終被王政君壓了一頭的原因吧。
如今,王政君提出了這樣想法,她當然是要一口回絕的。
她的兒媳,自然是要經過千挑萬選且母家勢力強大的,最好,能強那個許家一大截。
“哎呦,以後可不能再說姐姐有個好記性了,康兒哪裏有十五歲,他還是個小孩子,姐姐就要給他挑媳婦,妾身光說說,就覺得害臊呢。”
傅瑤捂唇淺笑,眉眼間蕩漾著春意。
這麽多年了,王政君早就見慣了傅瑤指鹿為馬的本事,也不願與她多做計較,隻想著她趕緊離開了才好。
“本宮有些累了,妹妹改日再來吧。”
王政君下了逐客令。
傅瑤起身說道:“那妾身就告退了。”
說著,便由崔豔攙扶著走了出去。
布簾被人掀開,冷風吹了進來,不由得讓王政君打了一個哆嗦。
“去,把薛翠雲叫來,本宮有話要問她,記住,要隱蔽一點,不要讓人看見。”
王政君見傅瑤走遠,對孫夫人沉聲吩咐道。
孫夫人點頭稱諾,隨後,也退了出去。
就在孫夫人走出椒房殿正殿的一瞬間,躺在床上沉睡的許娥終於有了一點要蘇醒的跡象。
她手指微動,眉頭因為疼痛而緊緊地皺起,擰成了一個“川”字,豆大的汗珠自臉頰滑過,打濕了玉枕與錦被。
“劉太醫,娘娘這是快要好了嗎?”
素心一邊給許娥擦著汗,一邊詢問正在為許娥診脈的劉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