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吹打著那用紅木所雕刻而成的窗欞,發出錚鳴之聲。
劉驁站在窗前,眉頭緊鎖,心情煩亂。
荼尾站在門前,思量了片刻,才推門進去。
走到離劉驁不遠的地方,微微地躬下了身子。
“卑職已經查到了,丁青遙的確是被人陷害的,隻是這個陷害她的人……”
荼尾止住了話語,抬眸小心翼翼地望向劉驁,心中也在嘀咕,接下來的話要不要說。
劉驁見他停了下來,篤定著說道:“是傅昭儀,本殿下就知道是她,除了她,還有誰能想出這樣惡毒的方法。”
荼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些不安地說道:“是荷露。”
劉驁猛地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看向荼尾:“你說得可是真的?”
荼尾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荷露被傅昭儀收買,從中陷害丁青遙,不過現在,這個荷露不見了,卑職已經派出大批的暗衛去查,但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她就像在皇宮裏蒸發了一樣,尋不到半點蹤跡。”
荷露是和丁青遙最親近的人,丁青遙被自己最親近的人出賣,心中一定寒涼無比。
劉驁撫了撫額,沉聲道:“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荷露給本殿下找出來。”
此等忘恩負義之徒,實在是不合適生存在天地之間。
“對了,去把康弟還有興弟一起叫過來,看看他們可有了什麽線索。”
劉驁淡淡的吩咐道。
荼尾離去的腳步一頓,看向焦頭爛額的劉驁道:“殿下,卑職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但今日,卑職思慮良久,覺得還是說出來為好。
丁青遙隻是一個卑賤的宮女,不值得三位殿下為她如此來回奔波,要是因為她而使得太子宮染上麻煩,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還望殿下三思。”
劉驁見他這麽苦口婆心,苦笑了一聲道:“本殿下何嚐不想看著她自生自滅,可是荼尾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太子宮中真的出現了巫蠱,那麽,我們太子宮以後還怎麽在陛下那裏立足,既然她是被冤枉的,就應該沉冤昭雪,而不是命喪九泉。”
劉驁在曆史上雖不是個好皇帝,但不可否認他人性中善良的一麵。
人之初,性本善,劉驁就是太嘴硬了,不肯把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
所以,也一直讓丁青遙誤會他。
但他,卻無怨無悔。
荼尾和丁青遙相處時間不長,但丁青遙的品性他還是有所了解的,要是丁青遙真的死了.……
黑衣少年驀地搖了搖頭,說實話,他還真沒有想像過丁青遙死去的樣子,好似丁青遙的死亡對他而言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荼尾把腦海中不好的想法甩掉,又整理了一下腰間所佩戴的寶劍,這才滿意地往劉康所居住的觀夢閣中走去。
可惜的是,劉康不在觀夢閣中。
劉驁他們三兄弟為了找丁青遙清白的證據,打算分頭行動。
劉驁負責找人證,劉康和不太穩重的劉興找物證。
此刻,劉康和劉興正窩在未央宮的一座小樓閣中。
他們查到,從書苑中搜出來的巫蠱之物就被放置在了這個樓閣之中。
樓閣雜亂無章,好像很久都沒有打掃的樣子,一動,就會有大把的灰塵灑落,嗆得劉興直打噴嚏。
劉康倒是毫不在意,白衣少年顧不得髒亂,來回翻找著,隻希望能快點找到,以此,從物證中找到一些線索。
畢竟,現在任何的線索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救命的良藥。
這邊劉康和劉興在費力的尋找,而未央宮正殿的最深處,劉太醫跪在劉奭的腳下,渾身都在顫抖著。
要是不及時製止的話,他這把老骨頭可真就保不住了。
“劉太醫,你已經給朕把了好幾次的脈了,可否得出結論來了,朕這病了可有得治?”
劉奭又咳嗽了一聲,聲音飄忽,無一點氣力。
劉太醫微微抬頭,唉了一聲,拱手朝劉奭說道:“陛下,微臣早就說了,讓您恩準微臣辭官回鄉養老,可您偏偏留住微臣,您這不是讓微臣為難嘛。”
劉奭見他這麽說,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眯起眼睛,手指輕扣著梨花木的桌麵,平聲道:“甘遂,朕把你當做此生摯友,所以你就不要瞞朕了,朕的身體朕很清楚,朕今日找你來,隻是想問一問朕還有幾年可活?”
劉太醫家中世代從醫,到了他這一輩,這才進宮做了太醫。
因為醫術精湛,救了那時還是太子的劉奭,再加上兩人誌趣相投,便做了摯友。
劉奭登基之後,為了表示自己對友人的誠意,賜國姓“劉”,這之後人人都稱其為劉太醫,而忘了他的本名-——甘遂。
今日劉奭直呼他的本名,就是放下了自己的皇帝架子,以一個朋友的姿態詢問自己何時歸西。
劉太醫長歎了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陛下想聽實話?”
“若你還當朕是朋友,就不要隱瞞朕,算朕求你了。”
劉奭眼眸帶著水光,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劉太醫眉頭輕皺,平緩地說道:“老夫比陛下年長十幾歲,鬥膽稱是陛下的莫逆之交,如今老夫也是一大把歲數了,早就看淡了生死,隻求能回歸本家,也算是葉落歸根了,可陛下不一樣,陛下是大漢的天子,對待性命不該如此操勞和消極。”
“這些朕都知道。”
劉奭哀歎了一聲,喃喃地說道。
劉太醫看著劉奭,想著他還是那個青蔥的少年,自己也不過是個剛進宮的青年太醫,沒有什麽資曆,在太醫院中備受排擠和嘲笑。
要不是上天給了一個可以給太子看病的機會,或許現在,他還是甘遂,甘家的第十五代孫而已。
“陛下若是好好調理的話,還有四五年可活。”
劉太醫收回思緒,好似事不關己地說道。
隨後又突然跪在劉奭的麵前,懇求道:“請求陛下恩準老臣回鄉養老。”
劉奭猛地大聲咳了一聲,笑容虛無而又縹緲:“四五年,還能活四五年,看來朕是不得不放你回鄉了。”
話畢,劉奭一拍桌麵,驚到了在外麵守著的弘恭。
弘恭趕忙走進來,問劉奭:“陛下有何吩咐?”
劉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劉太醫,朗聲道:“傳朕的旨意,劉太醫年老體邁,特準其歸鄉養老,念其忠心耿耿,為我大漢王朝盡心盡力,賜錢一千五百萬,穀二萬斛,人參鹿茸兩箱,派精兵侍衛送其返鄉,不得有誤。”
字字句句,可見其內心對劉太醫的看重以及不得不讓其離去的複雜心理。
“微臣謝陛下隆恩。”
劉太醫滿臉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眼中有熱淚湧出。
劉奭扶起劉太醫,略微傷感地說道:“你這一走,朕覺得身邊沒一個朋友了。”
“陛下以仁孝治國,天下人都是陛下的朋友。”
劉太醫安慰著說道。
“但願如此吧,劉太醫好走,朕身體不適,要去歇著了。”
劉奭伸出手,弘恭便前去扶著搖搖欲墜的劉奭。
病弱的皇帝和年邁的劉太醫擦身而過,沒有半絲的留戀。
劉太醫轉身慢慢地走出未央宮正殿,外麵飄著細密的小雪,雪花飛舞,好似因為調皮而被打下來的精靈。
那些精靈落在老人花白的發須上,漸漸地融化開來。
這樣的情景不由得讓老人想起了多年以前,那穿著暗紅色太子服的少年,滿臉淚水地朝他跑來,扯住他的衣袖大聲問道:“甘遂,你的醫術這麽厲害,連我的病都能治好,那你能不能讓我的母親活過來呢?”
他放下搗藥的藥杵,擦了擦少年臉上的淚水,溫和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算是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是無能為力,不過,太子殿下,皇後娘娘從未離去,她一直活在您的心裏,既然未死,又何談複活呢?”
少年的抽噎聲止住,眸子裏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繁星。
這日,是許皇後的忌日。
歲月彈指過,一晃那麽多年都過去,那思念母親的孩子早已經隨著流逝的時光變得蒼白淡薄了,可脾氣秉性一點都沒有變。
可如今,他要走在自己的前麵,由自己去哀悼了。
劉太醫抬頭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抹去了臉龐處的兩行清淚。
“康哥哥,找到了沒有?”
劉興找得累了,便蹲在地上休息,看著劉康忙來忙去的,不由得出聲問道。
“快找到了,興弟,再等一等。”
劉康回頭,安撫劉興道。
劉興撇了撇嘴巴,站起身來,卻因為腳麻不得不扶住身邊的那麵高大的銅鏡。
可誰知那銅鏡支撐不住劉興全身的重量,“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摔得體無完膚。
“誰,誰在裏麵?”
守門的士兵聽見閣樓裏有了響動,忙拔劍喝問道。
劉興看了一眼劉康,他們是好不容易撬開窗戶跳進來的,不僅沒找到東西還被人發現了,這可如何是好?
劉康定了定心神,朝已然呆住的劉興道:“跳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