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奭見王政君手中握著個杯子,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遂側臉問道:“皇後,你覺得此法可行的通?”
王政君回神,放下手裏早已經涼透了的茶杯,漠然笑道:“陛下,朝政之事是驁兒在幫忙處理,二殿下身體不好,就不必操勞了吧,傅昭儀還是想個別的獎勵吧。”
劉奭低眸思量了一會,緩緩地對傅瑤道:“皇後此言有理,愛妃就想個別的吧。”
被劉奭拒絕,傅瑤心中惱怒,但臉上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硬生生地擠出一個微笑,對王政君說道:“不知皇後娘娘認為,什麽樣的獎勵才算得上是合乎情理的?”
王政君和傅瑤一同服侍劉奭這麽多年,對於傅瑤的脾性她是一清二楚的。
見她又把燙手的芋頭扔給了自己,索性也不躲著,伸手接了過去:“二殿下風光霽月,自然是與眾皇子不同,二殿下想要什麽獎勵,就讓二殿下在勝利的時刻自己講出來,陛下再滿足,陛下,您看如何?”
“好,皇後此言甚妙,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
劉奭眼中流露出一絲激賞,看待王政君的眼神更加的柔和了起來。
傅瑤死死地揉搓著自己的衣袖,“母儀天下”這四個字是真的刺激到她了。
為什麽她比這個年老色衰的皇後得寵,還是要屈居在她之下?
她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崔豔立在傅瑤的身後,怕傅瑤再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忙俯身,趴在傅瑤的耳朵上,小聲道:“陛下還沒說比試的內容,娘娘可以選擇殿下最擅長的,定可以一舉擊潰太子殿下。”
傅瑤緊握的雙手鬆開,看了一眼崔豔,清了清嗓子,向劉奭問道:“陛下可想到要比試什麽了嗎?”
劉奭見傅瑤這麽問,臉上閃現出一絲難色。
他看向王政君,王政君低眉不語,不管傅瑤出什麽主意,她隻管看著就行了,何必要和她一般計較,免得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愛妃,你說比試什麽好?”
劉奭愛憐地看向傅瑤,靜靜地等待著她說出下文。
傅瑤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金步搖,笑道:“不如就比試《詩經》如何?”
此言一出,王政君猛地抬起了頭,誰不知道這《詩經》是劉驁的軟肋,因為說不出來其中的意思,不知道被劉奭責罵了多少遍。
“陛下,此舉不可。”
王政君話語裏帶著絲絲焦急,希望劉奭不要答應傅瑤的提議。
劉奭卻不以為然,他安撫了一下王政君道:“你既然說驁兒最近進步很大,那麽《詩經》自然也是學了個透徹,無妨,就算他這次輸了,朕也不怪他。這樣吧,十日之後,在文景閣舉行《詩經》比試,朕倒要看看,這兩個兒子,誰更加出色一些。”
輸給你最喜歡的兒子,你自然不會生氣,反而會更加高興。
王政君壓下心中的苦澀之氣,微微眯了眯眼睛。
罷了,聽天由命吧。
傅瑤見王政君萬事皆空的模樣,嘴角得意地揚起。
在這個世上,她可以輸給任何人,就是不能輸給王政君他們母子二人。
還未到午時,雪就停了,薄薄的一層,勉強可以掩蓋出枯黃的草根。
丁青遙想到劉興喜歡武戲,就又在梁祝的基礎上加了趙子龍單騎救主、草船借箭、武鬆打虎這幾個經典有趣的故事。
等這些寫完的時候,丁青遙感覺到一陣頭暈眼花,饑餓感襲上腦門。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寫戲本子,竟忘記了吃午飯。
少女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雪後初晴的天空,伸了一個懶腰,打算出門去找些吃的。
劉驁和劉康要比試《詩經》的事情在傅瑤前腳離開椒房殿,後腳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過往的宮人全都停了下來,三三五五聚在一起,開始討論誰輸誰贏,甚至一些太監們還悄悄地押起了賭注。
在眾多的小太監中,丁青遙一眼就瞅見了機靈跳脫的阿九。
這個阿九,不好好的在合歡殿裏照顧劉興,竟然跑到這裏押注。
丁青遙平生最看不慣這種自甘墮落的行為,忙走了過去,揪住了阿九的耳朵,把他從人群中扯了出來,大聲道:“阿九,你又偷懶耍滑。”
阿九疼地整張臉都扭曲了,對丁青遙哭爹喊娘道:“丁姑娘,快鬆手啊,阿九再也不敢了。”
丁青遙鬆開手,阿九跌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止不住地吸著冷氣。
“你家殿下如何了?”
丁青遙蹲下身去,和阿九做到平視。
阿九揉揉耳朵,呲牙道:“奴才是看三殿下吃了藥睡著了,這才出來玩一玩的,丁姑娘你看,二殿下院子裏的黃景還在呢。”
丁青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了東張西望的黃景,但人家黃景隻是站在人群邊上看了一看,沒有下注,待了一會就走了。
丁青遙想著黃景應該是為劉康打探外麵的情況,哪像這個油滑的像泥鰍一樣的阿九,直接把錢幣壓在了小桌上。
“算了,賭博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幹涉,隻是輸了錢,可不許哭。”
丁青遙懶懶地說道,慢慢地站起身來。
阿九也快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朝丁青遙急急地問道:“丁姑娘,你讀的書多,你說,這次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比試,誰能贏?”
丁青遙瞥了他一眼,阿九立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有些緊張地搓著自己已經通紅的雙手。
丁青遙站在這熱鬧的皇家後院之中,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淒楚,好像這裏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這雪,這陽光,都是虛無一片的。
過了好久,在阿九漸漸冷卻的目光中,丁青遙輕聲道:“不管這次比試是誰贏,最後成為這天下之主的都是太子殿下,別人做再多都是無用之功,徒增煩惱而已。”
阿九看著麵色凝重的丁青遙,撓了撓頭,原諒他沒讀過書,丁青遙的話太深奧了,他有點聽不懂。
丁青遙也不會管他聽得懂聽不懂,反正她快要餓死了,趕緊找點吃得才是正道。
在食物麵前,管你是宮人還是殿下,都是一樣的。
豫章苑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許娥正裝裹身,一身貴氣,非旁人所能比擬。
“奴婢素心參見太子妃娘娘,多謝太子妃娘娘。”
素心滿懷感激地跪在許娥的腳下。
劉興被刺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許娥便找了個由頭,又讓素心回來了,畢竟是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婢女,知根知底的總歸是方便些。
“快起來,因為青遙的事,害你受苦了。”
許娥忙俯身拉起跪在地上的素心,殷切地說道。
素心點點頭,從地上站了起來,笑道:“能再次回到娘娘的身邊,是奴婢的福分。”
許娥看著秀氣的素心,靜默了一會道:“外間的事情你可都聽說了?”
素心想了想,瞬間明白了許娥說的是哪一件事,頷首道:“娘娘,您可有什麽妙計?”
許娥歎了一口氣,眉頭輕皺道:“能有什麽妙計,看來,此事還是要囑托青遙了。”
“那可要奴婢去傳召青遙姑娘?”
素心說著,腳步就要往外走。
許娥攔住了她道:“此事不急。”
隨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接著道:“想必青遙現在正在合歡殿裏陪著興弟,還是等她有時間了,再從長計議吧。”
消息傳到劉驁耳朵裏的時候,身著暗紅色錦袍的少年正在繪梨館中,陪繪梨飲茶。
聽完了荼尾的稟報,少年淡淡一笑,把用雪水煮好的茶遞給繪梨道:“你覺得此次比試是本殿下會贏,還是康弟會贏?”
繪梨接過劉驁遞過來的茶杯,把蒙臉的麵紗掀開,淺淺地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自然是太子殿下贏,殿下是一國儲君,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劉驁直勾勾地看了繪梨片刻,輕聲笑道:“此言可是你的真心話,本殿下可不是那麽好哄的。”
繪梨此時心裏也是複雜的很,要是太子殿下贏,她作為太子的孺人,自然麵上也有光彩,跟了這麽一個有本事的男人。
但傅瑤一定會生氣,甚至有可憐遷怒到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要是二殿下贏,太子殿下就是徒有虛名,陛下一直不是很喜歡太子殿下,對太子殿下也苛待的很,一國的儲君輸給了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皇子。
陛下一怒之下,有可能會……
繪梨的底細早就被荼尾查了個一清二楚,劉驁自然也是知道繪梨心中的糾結與煩亂,就算是今天繪梨不請他來,他也是要來的。
他總要從繪梨嘴裏問出來什麽,或是讓繪梨倒戈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
劉驁適時地握住繪梨的手,溫柔笑道:“本殿下已經封了你做孺人,想著也要賞你家裏人一些東西,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需要什麽,盡管跟本殿下說,本殿下看著你生病的份上,一定會厚待你的家人。”
繪梨抬眸看向麵前俊秀異常的男子,一顆心砰砰亂跳。
隨即又安定了下來,自己的家人都在傅瑤的手裏,劉驁能拿什麽去賞賜他們?
“怎麽了,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我本是夫妻,夫妻一體,要是有什麽難事,定然要和本殿下說,能幫的一定會幫你,不過,你要是不願意說的話,本殿下自是不會強迫著你說的,隻是,莫要從此你我生疏了才好。”
劉驁繼續布著自己溫柔的陷阱,隻等著獵物乖乖入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