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豔輕輕哦了一聲,轉頭看向荷露:“你說。”
“放丁青遙一條生路,哪怕是做最低賤的奴才,隻要她活著就好。”
荷露的性子軟綿綿的,很少有這樣激動的時刻,但在這樣關乎生死的時刻,她卻拿出了一萬分的勇氣。
一萬分的勇氣隻是為了換你一線生機。
她沒有別的願望,隻希望丁青遙能好好地活著。
崔豔低頭思量了片刻,這荷露是丁青遙身邊最親近的人,這件事情由她去辦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隻要事情辦成,丁青遙是生是死,還能由她說了算。
到時候,隻要給她說丁青遙還活著,但不知去了何方便可,諒她一個小小的婢女也不敢多說什麽。
“這件事情需要征得昭儀娘娘的同意,我一個人做不了主,至於丁青遙的生死,你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辦好了再說吧。”
崔豔抬眸,看向荷露,流露出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
荷露見狀,也隻好點點頭,她唯一的用處就是這個了,其餘的,可能連漪瀾殿裏的螞蟻都不如。
豫章苑中滿園枯黃,一地蕭瑟。
丁青遙輕步走進殿內,殿裏沒有伺候的宮人,隻有許娥一人坐在古琴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音。
青衣少女朝許娥微微行了一個禮,隨即便站在古琴邊,看著麵有戚色的許娥,心中不免一陣動容。
“聽說是你求太子殿下去救繪梨的?”
許娥雖然寡柔了一些,但有什麽話都會和丁青遙說清楚,不會讓彼此之間產生誤解。
她這是把丁青遙當成了自己人。
“是的,娘娘,奴婢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丁青遙怕她傷懷,趕忙解釋道。
許娥了然地點了點頭道:“本宮自是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也沒有半點怪罪你的意思,隻是繪梨不是沒有腦子的人,本宮怕她以後會成為大患。”
“娘娘,繞來繞去,奴婢還是那句話,太子登基,您是皇後,繪梨不足為患。”
丁青遙目光堅定,蘊藏著無盡的力量。
許娥就在這樣的目光中安定了下來。
無論出了什麽事,隻要想到有丁青遙在身邊,她就像漂浮在大海裏的人找到了一塊木板,憑借著這塊木板就可以泅渡到彼岸。
她開始依賴丁青遙,雖然這樣不好,但這樣的時刻卻是最安心,最舒服的。
“青遙,你好像長高了些。”
許娥眸子亮晶晶,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是嗎?”
丁青遙把手放到自己的頭頂,又看看自己的腳麵,好像真長高了一些。
“衣衫可還夠?馬上就要入冬了,掖庭該備冬衣和炭火了,本宮會吩咐掖庭裏的人給你做大一些的冬衣,好讓你過冬。”
許娥柔聲說道,帶著點點愛憐。
丁青遙心口一暖,感激地對許娥說道:“多謝太子妃娘娘。”
這邊青蔥少女一喜一憂,那邊繪梨帶上了麵紗,在映秀的攙扶下,急匆匆地往漪瀾殿中趕去。
劉奭此時正在正殿之中和傅瑤說話,聽得侍女的稟報,遂問傅瑤:“既然你有客來訪,朕也就不久留了,擺駕,去未央宮。”
劉奭說要走,傅瑤也不好攔著,忙起身送劉奭,一直走到漪瀾殿的門外。
“繪梨參見陛下,昭儀娘娘。”
繪梨站在門前,朝劉奭和傅瑤行禮。
“繪梨,”劉奭輕輕念道,隨即低眸看向繪梨:“你就是那日在太液湖中落水的那個宮女?”
繪梨微微抬頭,正要回答,傅瑤卻搶先道:“陛下,現在繪梨已經是太子宮裏的孺人了,不是什麽宮女了。”
劉奭了然地問道:“太子待你如何?”
劉奭看見繪梨遮著麵紗,想必是臉上有什麽東西,所以遮遮掩掩的。
若是真的有什麽問題,她是太子宮裏的人,太子定然是逃不了責任的。
繪梨彎著身子,明明深秋寒涼的天氣,後背上卻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她咬緊了牙關,思慮著要不要把實情告訴陛下。
若是告訴了陛下,陛下會相信她一個小小孺人的話嗎?
“太子殿下待妾身很好,多謝殿下掛心。”
繪梨猛地想起今日是來找傅瑤對質的,所以心裏很自然的偏到了劉驁那邊。
事實上,劉驁除了沒有碰過她之外,在其他方麵,可謂是無微不至。
傅瑤冷冷地掃了一眼繪梨,讓繪梨的身子禁不住的一縮,往後退了退,讓簇擁在宮婢中間的劉奭離去。
見劉奭走遠,傅瑤朝繪梨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帶著怒氣說道:“進來吧。”
映秀攙著早已經腿軟的繪梨,慢慢地往殿內走去。
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閉,偌大的正殿隻剩下繪梨和傅瑤二人。
四周安靜了下來,繪梨抬眸看向那端坐在上首的豔麗婦人,聲音悲婉:“繪梨今日前來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想問一問娘娘,繪梨對於娘娘來說,可還有用處?”
傅瑤低頭抿了一口茶水,連看都沒看一眼繪梨,冷然說道:“你可知本宮為了培養你花費了多少的心血,又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把你塞進椒房殿,從而讓你有機會接近太子殿下,本宮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就隻會站在這裏問本宮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嗎?”
繪梨被傅瑤訓的心口一顫,掀開自己的麵紗,麵紗下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因為病痛的折磨,顯得眼睛特別大。
“娘娘,這可是出自您之手?”
繪梨眼中含著滾燙的淚,在傅瑤驚愕的眼睛裏靜靜地墜落。
“你這是怎麽回事?”
傅瑤神情一怔,喃喃地問道。
“奴婢問過太醫了,太醫說,要好幾個月才可以恢複正常,所以在這幾個月裏,奴婢恐怕不能親近太子殿下,為娘娘打探情報了。”
繪梨不是傻子,從傅瑤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此事不是傅瑤所做。
“是誰做的,可查出了凶手?”
傅瑤緩了緩神,出聲問道。
繪梨搖了搖頭道:“本以為是娘娘要殺了奴婢滅口,可今日看來,是旁人所為。”
“你以為是誰?”
傅瑤皺著眉頭問道。
繪梨複又把麵紗遮住臉,抬眼看向傅瑤,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太子妃娘娘。”
“哈哈。”
傅瑤輕輕笑了起來,剛才凝重的神色頓時消失無形。
“此事像是太子妃做的,她嫉妒你受寵,所以對你定是除之而後快。”傅瑤斷然說道。
“那娘娘認為此事奴婢應該怎麽辦?”繪梨柔聲向傅瑤問道。
“太子妃好是好,就是和皇後娘娘一樣,不知道男人最需要什麽,你此時重病纏身,自然是要殿下對你因憐生愛才好。”
傅瑤循循善誘道。
繪梨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在繪梨走出漪瀾殿不到一刻,荼尾就把消息傳到了劉驁的耳朵裏。
劉驁把手中的書卷一擲,嗤笑道:“看來她真是個不簡單的眼線。”
出現了一點裂隙,就趕緊前去彌補,而彌補的結果就是繪梨把矛頭又對準了太子宮。
“莫非是殿下的離間計沒有起到作用,要不要……”
荼尾見劉驁麵色不悅,小心地問道。
劉驁擺擺手,這種計策使用一次就夠了,用多了,就會起到反作用。
“去查查繪梨吧,以前不查,是沒有把她放在心上,覺得無用,現在,不得不高看她了。”劉驁淡淡地吩咐道。
荼尾稱諾領命而去,隨後又倒轉了腳步,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殿下,卑職去了韓府盤問了一下韓公景,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也罷,他既然把全巷子裏的人都殺掉了,自然是不會留下什麽東西讓我們去追查,韓家是京中富戶,每年都給朝廷上貢不少錢財,惹惱了他,不會是什麽好事,把我們派去監視韓府的人都撤回來吧。”
少年的聲音很輕,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荼尾有點狐疑地看向劉驁,今天的太子殿下和以往不太一樣啊。
平時太子殿下不是最討厭這些奸商的,怎麽會態度這麽好?
合歡殿裏隱約傳來絲竹之聲,斷斷續續的,像是主人的心情。
劉興把小桌上的餅餌全都扔了出去,瞥了一眼站在他身邊,小心翼翼伺候的阿九,哀歎道:“阿遙怎麽還沒來啊!”
阿九顫著身子把地上的餅餌全都撿起來,放到小瓷盤裏,讓侍女拿了下去。
“殿下,您再等一等,丁姑娘說今天申時來,申時就一定會來的。”阿九討好著說道。
劉興撇了撇嘴巴,如今他不在床上躺著了,換到了門前的矮榻上麵。
天氣晴好的時候,可以把布簾掀開,看一看外麵的風光。
雖然,現在百花凋敝,沒有什麽可看的了,但也比悶在內間強太多了。
丁青遙不僅要處理書苑裏的事,還要幫著劉驁處理一些簡單的朝政之事,但丁青遙大多時間還是待在書苑裏給劉驁念奏折。
劉驁不喜歡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看奏折,偏偏讓丁青遙一個字一個字的給她念。
丁青遙無法,也隻好由著他。
不過,奏折的內容丁青遙都會抄寫一遍,然後再謄寫到自己的小冊子上,也算是有所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