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複仇
一輪勾月高掛在橫關城頭，慘白的月光下，是一道挺拔的身影和一個方方正正的棺材。
“小王爺，老夫……也不複當年之勇了啊……”馮敬的語氣中滿是遺憾，“你出生之時，老夫也還在都城，先皇信任，老夫還親手抱過你呢……”
按照馮敬年輕時的脾氣，接到“隨時準備支援”這種指令，多半是那邊沒等打起來，他就已經帶著人趕到支援了。然而望炎季之時他一是想著守城戰不難打，二是因為紫劫又是葉麟暉的徒弟，應該不會出事，沒想到紫劫想打個計策卻被人家暗算了。
想到這裏，馮敬半眯的眼睛突然張開，心道不好。
“內奸！來人！”
一名士兵急忙跑過來拱手道：“總兵！有何吩咐？”
“把所有將官，都給我叫來！”馮敬眼中閃著精光。
“是！”
老總兵傳令，沒人敢不從。將官們有休息的有沒睡的，都在一刻之內就站到了馮敬麵前。
馮敬有神的雙目緩緩掃視著麵前的將官們，同時也有一種久經沙場的鐵血之氣流露，一些年輕的將軍甚至不一會兒就已經汗流浹背。
“雪幽王奇襲的路線，你等，都知道嗎？”
經過詢問，這些將官中有差不多三成的人知道那天雪幽王的路線，其餘人是不知道的。
馮敬說道：“雪幽王在奇襲的路上被人埋伏，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是什麽原因！若是私通夏國，雖不可原諒，然尚可以理解。畢竟同在望脈，難免有諸多瓜葛。而今外族入侵，仍有人去出賣我望脈，謀害豪傑！我等頭頂星神，腳踏望脈，怎可有此敗類！叛族之罪，雖無律法，然，十死無赦！今你若主動站出來，自刎於雪幽王靈前，本總兵可以做主，赦免你的家人！”
眾人也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這事定是有內奸作祟。但是在場將官麵麵相覷，好久也無人應答。
“沒人承認嗎！”
“稟……稟總兵……”一名小將開口了。
“你！”馮敬怒火滔天，就要拔劍。
“總兵且慢！”這小將見馮敬這架勢，說話卻頓時利索不少，“總兵，末將是想說，還有一人知道王爺的襲擊路線，他已經不在橫關。”
馮敬放下手來，道：“是誰？他人呢？”
小將回道：“是陳青偉將軍，已經趕往洛水城。”
“什麽？誰讓他走的！”馮敬怒道，“你們就沒人攔他？”
將官們說道：“總兵，他是三品領軍將軍，我們不比他大啊！”
馮敬深吸一口氣，說道：“他媽的！別再害了葉麟暉！來人，文房四寶！”
很快，馮敬便寫好了一封密信。
“飛鴿傳書，派人去送已經來不及了！”
不消片刻，一隻信鴿便從橫關飛出，徑直往南而去。
“麟暉，陳青偉是個叛徒，私通炎族，泄露了雪幽王的奇襲路線！萬萬小心！馮敬”
送出了書信，馮敬道：“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一定要給我打垮林雨落！”
夜空中，一隻白鴿不知疲倦地在山嶺中向南飛著。
突然，隻聽一陣衣袂破空之聲，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的山崖一躍而下，忽的張開淡紅色的雙翼，朝著這隻信鴿滑翔而來。
“死！”一隻飛鉤驟然出手，伴隨著一聲慘叫，那信鴿已經被穿死在飛鉤上，這人也緩緩滑落到地上。
“哼……果然是一隻信鴿。”這人翻開了書信，“蠢貨，這就被發現了，還好這鴿子落在本座手裏。計劃千萬不能出差錯，葉麟暉必須死！”
……
怎甘墟墓鏽傲骨，回首仍見來時路。
何故怒眸若當年，闔目難寂正征途。
白甲銀眉保河山，烏衣墨馬誌橫關。
昨夜樓頭輕聲歎，哪處鐵血不悲歡！
次日，早飯剛畢，橫關雙方便已大軍集結，準備一戰。
隻要不是遭遇戰，望脈的戰士在戰鬥之前必定會有一頓飽飯吃。夏國雪國打仗時在不影響局麵的情況下，戰士們會饒過自己兵刃下的老兵和未成年的小戰士。
在正麵的決戰時，如果一方已經出現潰逃，勝負已定，那麽勝方最多追擊百步，過了百步，不僅不會再追殺，有時勝方還會幫助敗方做戰後的工作。
正因如此，在外族入侵時，望脈兩國的軍民才會放下仇恨，同仇敵愾。不過高層人物的想法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不會顧及百姓怎麽想，想的隻是自己的利益。
經過幾個月的來回，炎族也已經知道了望脈的這個傳統，他們並不會去打擾望脈戰士們吃戰前的這一頓飯。即使是入侵，即使兩方正在打仗，炎族也保持著自己的道義。有人會說，你們已經入侵人家的地方，這不是假仁義嗎？但是，決定戰爭的是上層，戰士隻是在執行命令而已。
中軍處，眾人將想要趕往前軍的馮老總兵拉了下來。
“總兵，這裏還需要您老人家指揮全局啊！衝鋒的事情我們這裏有二十幾個先鋒官呢！”
“是啊總兵，您這麽大年紀了不宜再衝上去作戰啊！”
馮敬從馬上的得勝鉤摘大刀的手都被摁住了，怒發衝冠，大聲喝道：“老夫接到的命令是親手拿下林雨落的腦袋！你們在這裏攔住老夫是何道理？”
馮老將軍越說越生氣，連自稱都變了：“拿不回林雨落的人頭，你們給老子去朝廷複命啊？”
這時，隻聽對麵炎軍傳來一陣整齊而洪亮的擊鼓之聲。
“總兵！”一位將軍忙問道，“炎軍擊鼓了，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早已按捺不住的馮敬打斷：“他媽的就你們在這兒拖老子的時間！不然老子能讓他先擊鼓？給老子……”
然而總有還沒看清狀況卻有些小計謀的將領。
“總兵，既然我們沒有第一時間應戰，不如我們直接等他再鼓之時我們再進軍，士氣此消彼長之下……”
打仗時，一方擊鼓，另一方擊鼓予以回應，則兩方開始進軍，如若某一方不擊鼓，那麽擊鼓方不可以進攻。如果擊鼓方已經擊鼓三次，就不需要管對方是否擊鼓，直接進軍便是。
他話說了半句的時候，周圍熟悉馮敬的將領已經一口氣歎了出來。果然……
“你還嫌老子的臉丟的不夠嗎？啊？還敢打斷老子下命令？反了你小子了啊？給老子擊鼓！士氣正盛？沒氣勢的軍隊老子還不打呢！傳令先鋒官，都給老子像野狗一樣衝鋒！”
很快，這邊的戰鼓也響了起來，而站在第一線的先鋒官們也接到了命令。
“野狗一樣”
即使心情很緊張，有些先鋒官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兄弟們，隨我殺！”
暴躁的統帥，自然有和謹慎的統帥不一樣的人格魅力。同時，戰士們最想聽到的絕對不是“給我殺”，而就是野狗般的先鋒官們所喊的“隨我殺”。
十萬人，扯天連地。即使雙方此時投入戰場的還隻有前軍，場上也已經有五六萬人在交鋒了，場麵端的是混亂無比，而且血腥非常。
“方龍！柳辰！”馮敬喊出兩個名字。
“末將在！”這二人，正是常駐橫關的兩萬騎兵的將領。
“橫關的騎兵，是誰手裏出來的？”
方龍和柳辰二人對視一眼，答道：“稟總兵，這兩萬騎兵，均是葉元帥兩年前親手訓出！不過還沒有太多實戰經驗！”
馮敬摸摸胡子，喝道：“你二人帶領你們的騎兵團，由兩翼，給老夫奪了他們的旗幟金鼓！”
二人領命離開後，馮敬思索了兩秒，喊道：“劉靖涵！後軍交給你了！傳令中軍，隨我壓入戰場！”
隨後，方龍和柳辰一左一右，各自率領一萬騎兵向著炎軍兩翼的旗幟金鼓襲殺而去，中軍兩萬人跟著馮敬，緩緩靠近戰場。
沒過多久，馮敬看到炎軍右翼指揮台上的大旗和戰鼓突然倒下，頓時大喜，舉起大刀大聲喝道：“全軍聽令！隨老夫去宰了林雨落！”
馮敬一馬當先，絲毫不見老態，率領中軍便投入了戰場。後方的劉靖涵看到這般情況，生怕繼紫劫之後馮敬再出了什麽事，忙下令帶著後軍由右邊向著炎軍左翼衝去……
烽煙散盡。
“小子，本總兵說過，明天頭七，還要你的人頭給小王爺一個交代。”
“老家夥……咳……”林雨落身負重傷，委頓在地，“你若是敢殺了我，我林氏部族不會放過你的！”
馮敬聞言，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兔崽子，老夫莫非還怕了你這種毫無意義的威脅？你斬殺雪幽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雪國定不會放過你？”
言罷，馮敬沒有再給林雨落說話的機會，手起刀落，隨後血淋淋的人頭便掛在了腰間。
雖然馮敬的猛衝猛打成功地斬殺了林雨落，但是雪國沒想到的是風笑陽很快便悄悄來到了這裏。
他已經知道夏國皇帝此時是己方的盟友，也知道蕭銘那邊接收到的命令是固守彭州。而一聽說林雨落利用己方在敵軍內部的人員斬殺了雪國一位王爺，便知道北方要壞。在人家的國土範圍斬殺雪皇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雪皇若是不傾盡全力報這個仇，那這個皇帝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於是，風笑陽當即決定自己秘密前往北方。雖然因為交戰原因不能走夏國和雪國國內的路線而繞路，但在他的快馬加鞭之下，用了差不多十天，便已經趕到了橫關。
魔門穀仍然在源源不斷地輸送兵力，而橫關炎族這邊又有了比林雨落更加難纏的風笑陽做統帥，可以說，馮敬一場勝仗的意義，就是為雪國挽回了一些顏麵，僅此而已。
林雨落的死，讓身在洛水城的林雨飛和林雨空感受到了和前幾天的葉麟暉一樣的心情，誓殺葉麟暉，準備之後北上殺了馮敬為弟弟報仇。
因為這個原因，洛水城雙方很快便又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正麵碰撞，未分勝負。
而望炎季，已經漸漸走過了十個月。
有史記載，這種情況出現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是短不過十一個月，長不過一年。於是，炎族已經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成敗在此一舉的大決戰，內奸們的腦子也一刻不停地轉動起來。
葉珮此時，心情微微輕鬆了一些。
“望炎季就快結束了，父親應該可以平安歸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