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顧舞 初見那場雨
雨簾持續吞噬著整座洛城。
清舞撐著那把和她身形不太相宜的傘,踩著坑坑窪窪的雨水,艱難抵達大廈門口時,身上都濕透了。
門口有保安將她攔住,蹙眉問,“哪來的?”
“我進去找人。”清舞抹了把濕透的發。
“找誰?”
保安打量這個瘦弱的小女孩,麵色不耐。
“找剛才進去的那個男人。”清舞有些心虛,聲音微弱。
保安肥碩的身軀倚靠在牆角,衝她揮手,“去去去,小孩一邊玩去,這裏沒有工作證是不能隨意進的。”
“……”
清舞撐著傘,隻好從正門離開,偷偷溜到大廈的背麵,發現一道小門,隻可惜鎖住了。
她站在小門口的雨棚裏躲了會,蹲下身凝視著這場傾盆之雨。
忽然之間,她腦海中回想起跟顧先生的第一場見麵。
那時的她在雨棚中,他在雨簾裏。
不過一場無意間的相遇,怎麽都沒想到會牽扯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正閉眼凝神,忽然聽見身邊那扇小門傳來開門動靜。清舞立刻一骨碌爬起來,透著雨棚的一條小縫望過去。
是個打掃衛生的阿姨,拎著兩大袋黑垃圾袋出來。
趁現在!
清舞一下衝出雨棚,腳步輕敏快捷地鑽入小門之中,不留任何痕跡與聲音。
走廊裏空空蕩蕩,清舞迷糊摸著黑,也不知道自己上到了幾樓。
好不容易尋到了一絲光亮,她貓著腰,貼著牆壁縫慢慢走近,隔著半攏的門,聽見裏麵的聲音,是那個不知名的男人,在跟誰說著話。
“顧先生要的那批貨,什麽時候到?”男人逆著光而立,身子修長挺拔,嗓音也粗濃沉穩。
而跟他說著話的,是個短發麵色冷硬的女人,古銅色皮膚,抹胸迷彩上衣,性感裏又狂野颯爽味道。
“顧先生都沒急,你這下人著急什麽?”女人冷笑了聲,低頭塗著指甲油,“顧先生和我家主子那麽多年了,就你戒備多。”
男人便沉默著,不說話了。
“再說,兩個人在屋裏熱火朝天著呢,沒空談正事。”
男人抿唇安靜立了會,然後深吸一口氣,壓沉嗓子,“你塗大紅色不好看。”
“要你管。”
她嗤笑,冷硬眼底劃過幾分女人的嬌俏,手在男人胸口摸了把,“長這麽漂亮一張嘴,不會說點好話。”
男人適時把控住了她的手腕,麵色毫無波動。
“知道了,不碰你。”
女人挑挑眉,靈敏地跳下桌台,對著鏡子理了理短發,“知道x在你心裏的地位,我知道沒人能及。”
聽起來輕鬆的口氣,悄然包裹住一抹酸楚。
“不過啊,時爺,x早就走了,離你很多年了。”女人淡淡歎出一聲,淺澀地笑。
時爺。
清舞聽說過這個名字,可具體在哪聽到的,卻又忘了。
“她已跟那男人結成連理,你明白我意思?”
男人眼底隱忍著什麽,深痛,或沉重或心碎。
但終究化作唇角一抹漫不經心的弧度,“明白。”
“你不明白,承衍。”
這次,女人喊了他的名字,時承衍。
啊,時承衍。
清舞猛地一拍腦袋,在爸爸的案卷裏見過這個名字,安城著名黑手黨首領,但在五年前,為心愛的妻子而隱退社會,過上柴米油鹽的生活。
時承衍的妻子,應該是這女人口中叫“x”的人。
所以,如此身手不凡,又深居功名的男人,怎會心甘情願當顧宸深的手下?
“承衍,你根本不懂。不然,你也不會還住在那筒子樓裏,不會還用著bb傳呼機,你分明就是在等她,等她聯係你,等她回來找你。”
時承衍聽著她的話,眉頭蹙成濃烈一團,“徐子螢。”
“時承衍。”
女人毫不客氣地接上他的名字,清澈如小狼狗的眼睛,無比認真。
從小隻知舞刀弄槍的女孩子,心思比一般女孩單純得多,那雙眼,便尤其地澄澈。
麵對感情時,更是在戰場上一樣,一往無前。
“時承衍,反正我就是喜歡你!”
她臉沒什麽紅,耳根子卻是燙的,“我見你一次,就要提醒你一次,x早就離開你了,你該向前看……”
“向前看,也看不到你這裏。”
時承衍輕描淡寫一句話,徹底擊碎了女人心裏最後的念想。
慘色燈光下,她身影輕晃兩下,空氣僵怔了幾秒。
清舞抿了下唇角,沒再看下去,貓著腰離開。
她不喜歡看悲劇。更何況,她其實對那叫徐子螢的小女人挺有好感的,更不忍看她接下來會有多痛苦。
清舞躡手躡腳地,溜進旁邊一扇裝飾精致又豪華的門,雕花刻飾,精美複雜地盤旋在門麵上,真是上等的藝術品。
清舞輕輕推開那門一條縫,腳步才往前走了些許。
男人女人的輕喘聲,混雜傳來。
空氣裏混著怪異的味道,和床板承受不住震動的“咯吱咯吱”聲。
清舞雙腳當即僵立在原地。
窗外昏暗的夜色下,男人赤著上身,肌理線條嚴密緊實,雙臂摟著女人纖細的腰肢,正埋首忘情吻著她的鎖骨。
女人身形如玉,在他懷裏像水蛇一樣扭著纖腰,紅唇如酒,女人味醇香濃鬱。
清舞看著,愣著,雙手雙腳忍不住顫栗幾分。
那女人長得很美,表情卻看起來痛苦,發出聲音又矛盾地細柔。
在做什麽?
顧先生在折磨那女人麽?
清舞扒著門縫,不敢細看,可也不想這麽快地離開。
能多看點顧宸深的秘密,她就多一點能向爸爸匯報的東西。
她雙瞳認真湛黑,自心裏默默記錄下男人的一舉一動。
看著看著,身體某處竟有點發熱。
她摸著胸口,心裏麵的位置傳遞來一股陌生的滾燙。
怎麽了?
她呼哧呼哧喘了兩聲,退出房間,不安地往樓下跑。
衝進雨簾裏,女孩仰起頭,好好洗了把臉。
身子突如其來的燥熱,是從何而來?
她半睜著被雨水衝刷不停的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都浸濕透了,才覺清爽許多。
剛要折身回去,想繼續看。
一轉頭,腦袋就磕上一堵硬邦邦的牆,沉重如硬鐵,磕得她整張臉都疼。
她揉著腦袋,一抬頭,就傻眼了。
“顧,顧先生……”
他衣服穿得一絲不苟,冷硬的西服筆挺、頎長,漆黑發簾上沾了幾粒雨珠,順著俊美的臉頰緩緩下滴,滴在清舞的頭發絲裏。
清舞抬眼所及之處是他的胸口,盯著看許久,忽然腦海裏閃過剛才這男人在暗光裏,起伏影綽的胸肌,透著健碩色澤。
她臉又開始紅,身子某處便是熟悉的燥熱感。
連忙轉身避開他的傘,轉身又想跑進雨裏,衝一衝小臉。
男人濃眉一擰,伸手把她撈到自己身邊,
他不悅問,銳利眸光落在她渾身濕透的小身板,可憐兮兮地發著抖。
可她卻臉色潮紅得厲害,仿佛感受不到冰冷。
男人二話不言,直接脫了西服外衣,輕搭在她細瘦肩膀上,單手攬入胸口,兩人就著一把傘,往車旁走去。
清舞被他這樣抱著走,大腦懵得迷糊。
唯一清晰的是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盡管已經很努力男士香水掩蓋,清舞屬小狗的,還是能聞出來些許。
證明剛才不是她看花眼,也不是她看錯,顧先生確確實實在折磨一個女人。
至於那女孩是誰,非常有待考究了。
嗯。
顧宸深自從上車,就覺得這丫頭今天神神叨叨,若不是他及時出現,她怕是要在雨裏淋成發燒不可。
他安靜倚在車座上,臉色籠罩著一層淡淡疏離感,雙手優雅交疊放在膝骨上。
半晌後,低沉出聲,“白天去哪了?”
清舞愣了下,頓時有點心虛,下意識看向開車的時承衍。
“我,我在家的啊。”生怕時承衍泄露,她忙出聲回答,卻被顧宸深一隻手掌停住。
“阿衍,你說。”
清舞心裏不安感頓時更濃,緊張兮兮地看向時承衍。
他卻微抿唇角,眼神若有若無透過鏡子,擦拭過清舞的眼,短暫停留或許連一秒鍾都沒有。
多一點點都會被顧宸深察覺到。
“清舞小姐今天很聽話,在家裏溫習了功課後,就跟隨我來接您了。”
時承衍一番匯報說得流暢自然,聽不出半分破綻。
“是麽。”
顧宸深回過眼簾,輕淺眼紋夾著笑,輕揉了下清舞的發絲。
“清舞,他說的是真的?”
男人嗓音字字清晰。
清舞哪敢說不,連忙用力點頭。
心裏是無比慶幸又感激的,沒想到時先生會幫她隱瞞去醫院找爸爸的事情。
她正期待地看著男人,眼瞳深切而清湛。
“清舞。”
顧宸深卻緩而一笑,眼底淬著令人膽寒的冰刃。
手指修長溫雅,緩慢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銀晃晃的東西,對準了時承衍的肩胛骨。
“嘭——”
消音器處理過的槍響,依舊刺破了女孩的耳膜。
血滴,幾顆沾透在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她瞳孔受到驚恐縮得厲害,呆滯看著眼前的場景。
時承衍的肩膀,被顧宸深的槍射穿了。
那片狠戾的殺氣,濃鬱在男人化不開的憤然瞳孔之中。
清舞忽然好像回到初見的那場雨裏。
她在雨棚裏,他在雨簾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