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顧舞 你是誰?
清舞戴上鴨舌帽出門,在幾近漆黑的夜幕裏匆匆而行。
她先是回了趟醫院,打算跟爸爸匯報近日的情況。
病房裏,盧肅已經勉強能坐起身了,但從外表看,臉色清瘦了一整圈,垂著鬆弛的眼皮,在喝劉旭送來的溫湯。
清舞隔著玻璃望著,小拳頭自身體兩側握緊。
她“咚咚”敲響房門,劉絮前來開門,見到是她時,眸色微深幾分。
“你怎麽來了?”她壓低聲音,略顯不悅地問,“阿肅不是讓你好好待在顧宸深身邊麽?”
清舞輕踮著腳尖,往裏探看著爸爸,“今天他外出應酬,我難得有機會流出來。”
劉絮纖眉一鎖,把她往門外推,“開什麽玩笑?你就這樣大搖大擺地來醫院,也不怕被顧宸深的手下追蹤?”
清舞擔憂爸爸心切,皺眉擺脫開她的手,“劉阿姨,麻煩您別擋著我,我還有話想跟爸爸說。”
劉絮身子橫在門口,麵色閃過一絲蒼白緊張。四下打探幾分,目光警惕落在牆角泄露出的人影上。
劉絮一把捂住清舞的小嘴,指著不遠處的牆邊,低沉出聲,“你看那邊。”
順著劉絮纖細的手指望過去,清舞發現了幾分端倪,清眸底劃過一絲驚恐訝然——
當真有人在跟蹤她!
劉絮把她拖進旁邊的病房裏,迅速關上門,耳朵貼在門口,輕輕折開百葉窗的一條縫,便見那人影從牆邊閃出來,戴著墨鏡的彪形大漢,在走廊裏焦急地尋找。
清舞緊緊捂住嘴唇,一點聲都不敢出。
“這下你相信我了。”劉絮輕歎口氣,鬆開她的肩膀,麵色凝重地附在她耳垂處,輕聲西語地說了些什麽,“聽我的話,先回去,阿肅沒有叫你回來時,不要擅自過來。”
清舞臉色有點蒼白,手指抓住劉絮的衣袖,聲音破碎而難過,“為什麽要我當臥底,連爸爸的麵都不能見了?”
“清舞,”劉絮臉色嚴肅地捧住她的肩膀,“你還想不想你爸爸活命了?他跟顧宸深是注定的水火不容,以後必定會拚得你死我活。以顧宸深愈發壯實的勢力,你若再不做些什麽,阿肅就再無反擊之力了,明白嗎?”
她刻意壓低的嗓音有些聲嘶力竭,滿腔急切,
清舞這是第一次跟劉絮心平氣和地談話。她發現劉阿姨並不如外表那樣浮華膚淺,內心對爸爸的關心和疼愛,都真真切切地寫在臉上。
可清舞更覺奇怪,劉絮這個尋常婦人,又為什麽會有如此細微謹慎的觀察力?甚至都能通過牆角燈光的變化,察覺到她身後有人跟蹤。
清舞微眯起眼眸,認真看向劉絮,“劉阿姨,你是誰?”
劉絮正準備牽著她衝出去,聽到這句問,纖細眉心卻是一擰。
“什麽叫我是誰?”她望進女孩澄澈的眼底,心裏不由輕揪了下,有點躲閃地別過目光。
但很快,她又掌握了話語主動權,拉緊清舞的手,看不出是刻意在轉移話題,還是真的心裏著急,“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們沒時間了,按照我剛才說的,出去吧。”
清舞瞥一眼百葉窗外不斷浮動的人影,抿唇頷首。
病房門打開,劉絮扯著女孩的頭發,把她硬生生撞到牆角上,尖銳嗓音惡狠狠大罵,“說了多少遍不許再回來!要不是因為你,阿肅現在能躺在醫院一蹶不振?”
清舞腦袋重重磕在牆角,細白的皮膚頓時腫起一片青紫。
這邊的動靜立刻吸引到黑衣男的注意。
他一轉身,就眼見小女孩痛苦蜷縮在地上,而劉絮還作勢要用高跟鞋踹她,連忙飛撲過去,一把將女人推開。
“x,你瘋了!”
男子將顫抖不已的女孩抱起來,她低垂著眼簾,幾顆溫顫的淚滑落到掌心,看著令人心疼極了。
他墨色鏡片下是一對低沉慍怒的眼睛,死死盯著麵前臉色漲到通紅的柳絮。
“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
劉絮在見到黑衣男子時,表情明顯僵愕一下,但隨即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折身重重返回病房。
清舞蜷縮在男人懷中,無力地揚了揚唇,“謝謝。”
說著,她想從他身上下來,男人卻皺眉沒從,沙啞著聲音道,“盧小姐,我送你回去。”
清舞也無力掙紮,任身材精壯的男人抱著她往外走。
經過樓梯間時,一直安靜的女孩突然淡淡開口,“是顧先生派你來監視我的麽?”
男人步伐平穩地下樓,聽到她的話,也無比鎮靜,“是。”
清舞咬了下牙關,對男人冷漠的態度有些抗拒,“他憑什麽跟蹤我?”
男子視線浮沉著薄冰,淺淺掠過清舞皺起眉眼,
“盧小姐自己心裏明白。”
“……”
清舞刹那間被噎住,現在的保鏢說話都這麽狂?
她被保鏢抱回車上,躺在後座盯著窗外完全暗下的天色,霧沉沉的雲大團大團堆積在天邊,仿佛隨時會降一場傾盆大雨。
她雙手黯然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心裏空落落的。
摸了摸懷裏裝著的小玻璃瓶,裏麵裝著她偷偷折好的三隻千紙鶴。
爸爸喜歡她做手工,她有時會做玫瑰花,爸爸便將那紙做的小花用針線縫在警服上,直接去上班。他不介意形象奇怪,反而還會跟同事手下們炫耀,這是我女兒給我做的。
周末清舞常去警局玩,叔叔阿姨們會摸著她的腦袋,笑說清舞真能幹,你爸爸有你這麽個女兒太幸福了。
幸福,是啊,那時候的她是幸福的。
清舞心裏瑟縮著疼了下,輕輕蜷縮在角落裏、想著,念著跟爸爸在一起的曾經。
可如今的她,怎麽連見爸爸一麵都難了。
一不留神,鼻尖刺過一陣酸澀,眼眶紅了,幾滴淚順著鼻梁滑落。
好想爸爸,想見他……
她吸鼻子的聲音刻意方得很輕,還是被男人察覺到了。
等紅燈的間隙,駕駛座上平靜伸過來一張餐巾紙。
清舞抹了抹紅彤彤的眼睛,不接。
“盧小姐,我們正在去接顧先生的路上,”男人平靜無波的聲音裏,卻包含幾分懾人的威迫感。
清舞咬了下殷紅的唇角,濃重的鼻音問,“你要去跟顧宸深告發我麽?”
綠燈亮起,車子繼續往前開,男人沉吟半秒後又道,“我隻會盡到我工作的本分。”
清舞涼涼地笑,“那你盡管去告發便是,反正等他懷疑我,把我趕出去,我就可以回來見爸爸了。”
鏡子裏,他眉眼始終陰沉,就如這窗外的天氣般,惹人不悅。
清舞盯著外麵的風景,愈發暗沉,最後車子停在了一間玻璃帷幕的集團大廈門口。
外麵早已下起了大雨,轟隆隆的雷聲仿佛要劈斷天際。
“盧小姐,請等我一下。”
男人拿起副駕駛座上的傘,丟下這一句後,便開門下車。
雨簾傾注,且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車裏留了暖氣,清舞裹著衣服靠在車窗上。她從前是喜歡下雨天的,雨聲潺潺的天氣,窩在家裏床上捧一本書,就能躺整整一個下午。
而且每到下雨天,爸爸就一定會提早回家,拎一盒她最愛吃的台灣早味蛋糕。
可是現在,她卻恨透了這天氣,令她本就糟糕透頂的心情,更往煩躁的深淵遞進。
就這樣,聽了近半小時的雨聲,清舞實在等到了不耐煩,索性撐了把後座的備用傘,開門下車。
——
劉絮回到病房裏,輕輕開一盞床頭燈時,盧肅就醒來了。
他悶沉發出一聲歎,眨了眨晦暗的瞳眸,看向女人。
劉絮剛把窗簾拉開一個角,有點訝異地瞧向他,“把你吵醒了?”
盧肅抿著幹澀的唇,搖搖頭,翻了個身,“外麵動靜那麽大,想不醒都難。”
劉絮低垂下眼簾,一聲歎息。
病房陷入默契的一片沉默,許久,盧肅才想起什麽,輕輕發問,
“清舞走了?”
“嗯。”劉絮嗓音透著她的年紀不該有的老沉與凝重。
她燒了一壺茶,君山銀針獨有的濃香在屋子裏嫋嫋縈繞。
遞到盧肅手中,他有點吃力地撐起身,鼻尖輕嗅了嗅茶味,讚歎一聲,“你泡的茶是香。”
“茶就是茶,怎麽泡不都那個味。”
劉絮笑了聲,輕攏男人已半百的鬢角,微聲歎息。
“小舞可憐了,年紀還那麽小。”
盧肅聞言,正品著茶水的舌尖被燙了幾分,他笑著放下茶盞,“你不是不喜歡她麽,怕我分給她太多愛,從而冷落了小麓。”
“擔憂是一方麵。我隻是看著小舞,她明明隻和小麓一樣大,卻要經受這些。”
盧肅陷入沉寂,茶水飄出的溫度和香味潺潺上升。
“沒有辦法,我也不想這樣,”
他淡淡看向窗外,鬢角的紋路痕跡更深了些,“可顧宸深一日不除,洛城便一日不得安寧。”
劉絮雙手安靜揣在一起,聽他徐徐說著。
“其實我這做父親的挺混蛋,大女兒18歲,我把她送上顧宸深的床,最後死在顧宸深的槍下。現在清舞也18了,你瞧瞧這時間過得多快,我還是不吃以前的教訓,我就想賭一把。”
雖然他也知道,拿女兒的後半輩子當賭注,是喪失道德倫理的行為。
可若不去拚一把,等他老了無權無勢,顧宸深會毫不猶豫把他踩死,他跟清舞,將都沒有未來。
如果短暫的父女分離的痛楚,能換來後半生的幸福,他認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