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愛你直到時光盡頭
蘇南枝呼吸一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腳下甲板深處,突然爆出一聲巨響。
“轟——”震得整艘船隻都不穩地晃動了兩下,在風波不淺的海裏極其危險。
蘇南枝勉強扶住一根柱子,衝著陸雲那張癲狂到扭曲的臉大聲嘶吼,“你做了什麽!住手!”
陸雲仰頭長笑一聲,悲戚的黑眸慢慢合攏,“我說過,我死你們也不會苟活!不如就一起下地獄!”
“轟——”又是另一聲巨響,船上照明設備全部熄滅。樓下大堂裏傳來幾百號人恐慌的攢動聲。
蘇南枝呼吸一滯,艱難向後看去,一對漆黑眼眸被燃燒著的大片火光照亮。
船身燃起熊熊烈火,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下沉。
——
“大家不要慌張!拿出座椅下的救生衣穿好後到大廳集合,老人女人和孩子先上救生船離開……”
廣播裏正播放著船隻工作人員沉冷穩健的聲音。
蘇南枝扶著扶梯,提著裙擺一路往下,她魚尾式的禮裙非常難跑,加上船身晃蕩厲害,賓客數量太多,騷動起來根本無法控製。
船體被一陣衝擊撞得搖搖晃晃,她一下踩到裙擺,腳下打滑一陣,要看就要摔下去時,一隻手臂穩穩將她接住。
——
救生艇一艘一艘安寧離開渡輪,靳南站在甲板頂著強烈的颶風,顫抖聲音衝寧禦城大吼,
“150個老人兒童和婦女的救生船隻裏沒有看到蘇南枝的影子!寧禦城!”
聲音就這樣被沉沒在風裏,他猛然再回頭,方才還在身後的男人,卻忽然消失不見。
風聲與海波響奏著悲切的奏鳴曲,陸雲站在甲板圍欄處,望著船身下匆忙倉促離開的救生船隻,猩紅著眼,垂眸對著對講機那頭低聲要開口,準備引爆最後一波炸彈時,突然一陣遒勁的風從眼前刮過。
她嚇了一跳,手腕痛得抬不起來,對講機被風卷著掉入海裏。
寧禦城攥拳站在陰冷的風裏,冷黑色天空偶爾閃過的電光火石,照亮男人陰鶩如冰的臉。
“寧禦城?”她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咬牙吼著問。
男人徐徐走近,手掌帶著沉厚力道狠狠掐住她的脖頸,抵壓在欄杆之上。
手指上戒指磨得陸雲很痛,呼吸被扼製得快昏厥時,她突然仰頭大笑了幾聲,手指慢慢撫摸上男人的臉,“沒用的!這艘船已經快沉沒了,你和我,都將葬身於此。”
男人咬牙,陰沉得滴出水的臉頰閃過一抹殺機,手掌稍微用力,將女人狠狠砸進身後的黑色汪洋裏。
一襲白裙瞬間被海洋淹沒。
寧禦城喘著深沉的氣息,她臨死前也沒有掙紮,大概早已做好與這艘船同生共死的準備。
他回過神迅速邁開長腿往後跑。海水卻沒過了甲板,卷著漩渦朝他狠狠襲湧而來。
靳南在黑暗的船隻裏飛快奔跑著,承頂著風雨和晃蕩,用力嘶吼寧禦城的名字。
“靳先生!船要沉了!快點上來!”海上救援直升機上傳來救援隊拚命的嘶吼聲,向他投下一條繩索。
靳南咬牙衝他們大聲吼,“寧禦城!寧禦城他還在船上!”
風聲大到瞬間淹沒了他的聲音,兩位救援人員從繩索上利落而降,用力逮住靳南的肩膀。
他反抗得厲害,拚命要往那被海洋吞沒的半邊船奔去,“別碰我!還有人在船上啊!!放開——”
“砰”後頸傳來一陣劇痛,他整個人昏厥了過去。
“很抱歉靳先生!海上漩渦太深,我們直升機待不了多久,必須要離開了!”
救援人員咬牙將他扛起。
他們很明白,若繼續去搜尋船上僅剩的一人,或許整架直升機都有被卷進颶風裏的危險。
慢慢順著繩索上移,將昏厥的男人放下後,抹一把臉上雨水,“全員救援完畢,開走吧!”
——
蘇南枝從上了救生船後就一直心懷不安。最後船隻抵達的是一處陌生城市的碼頭,幾百號人坐在休息室裏,被海水浸泡過的他們凍得瑟瑟發抖。
蘇南枝是最後一批到達,脫下救生服,回想起當時抱住她的那個身影,她抬頭看去竟然是薄鬱。
他淺扶住她的腰,低沉開口,“有了孩子走路得小心著,寧太太。”
“薄鬱?你果然也來了。”
她驚喜,被他一路護送著上了救援船。
“謝謝你。”船隻離開前,她揚起頭對他道了聲謝。
薄鬱站在狂烈風裏,不羈臉上笑意斐然,“新婚快樂。”
說著,轉過高大身影,繼續回到船隻裏協助救援。
她回過神來,咬牙脫下救生衣,攥拳走入休息室,撥開一張又一張臉,尋找著。
她總是覺得不安,心裏什麽隱隱被壓著,痛感太明晰。
“怎麽了,南枝?”肩膀突然被披上一張薄毯,盧清舞關切的聲音在她耳畔。
“清舞,你有沒有見到禦城?”她咬著顫抖的聲音問,眼眶有點發酸,自己卻並不知道想哭是因為什麽。
盧清舞被她眼淚嚇了一跳,連忙抓住她的手,“沒有。不過你放心,他肯定是在協助救援的隊伍裏,他們很快就到了,”
話音沒落,身後的簾子就被掀起來,帶進一群沉冷的風。
顧宸深脫了救生衣搓著手,籲歎一聲好冷。打著哆嗦走進來,對盧清舞淡淡勾笑,那笑意是看到彼此安定後放心的寬慰。
可蘇南枝卻提不起精神,“看到寧禦城了嗎?”
“他不在我這艘船裏。聽說最後還來了直升機,應該在那。”顧宸深一邊脫下能擠出水的外套,一邊低聲說,“放心吧,他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大多數男士都已經陸續上岸,蘇南枝仔細觀察每一波人,卻都沒見到寧禦城的影子,直到門外,終於有直升機響起。
那是最後一波船上的人,最後的希望,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衝了出去。
直升機衝下來的是靳南陰沉的身影,好像根本沒看到她,兀自往屋子裏走。
救援人員連連跟在他身後道歉,“真的很抱歉,靳先生,我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種情況下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尋找寧先生……”
“你少他媽跟我廢話!”向來溫雅的靳南突然爆粗,回過臉時,眼眶微紅,視線寒涼而深刻地瞪著男人的臉,“他是我兄弟!”
蘇南枝呼吸一緊,剛才好像有聽到寧禦城的名字。
“寧禦城怎麽了?!”她臉色一凜,蒼白地轉身摳住靳南的肩膀,低沉問。
靳南麵對著蘇南枝,驟然愣住,眼眸空洞處蓄著一抹淺淚。
他咬緊牙齒別過頭去,剛剛還努力控製住的眼淚,此刻又徹底噴薄而出,痛苦地攪亂心房。
他是最害怕麵對南枝的,方才在直升機裏痛哭時他便在想她該怎麽辦。在被狂浪吞噬的海裏寧禦城怎麽能活,可南枝才懷上二胎,他們夫妻的美好生活才剛要開始……
他恨恨一拳砸在牆壁上,手背血肉模糊。
蘇南枝不穩地往後退了一步,細白發抖的手用力捂住嘴。
從靳南臉上努力隱忍的悲痛,她讀懂了。
大腦驟然間陷入空白一片。
雙腳後退,拚命後退,顫抖如篩糠,拚命搖著頭,蒼白唇齒喃喃低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今天才給了她一場盛世大婚的男人,那個說著會一輩子愛著她的男人,他明明強大到令人無法企及,怎麽可能就這樣……
她陰冷地擠出一抹笑,眼淚橫流下嬌小顫抖的臉,可憐又瘦弱的身子在風裏,被吹得骨頭都要碎了,斷了。
“你在騙我,靳南,你騙我,他不可能死,他還活著對不對?你不要騙我,這一點都不好笑,靳南?靳南!!”
她用力撕扯男人的衣服,痛苦大吼著他的名字,“靳南你為什麽不說話!你說!說他沒有死!!”
她終於明白自從下了救生船以來的焦慮,究竟是從何而來。
靳南忍著哽咽,那張堅毅的臉再也控製不住痛楚,含淚抱住她瘦弱顫抖的肩膀,“對不起,南枝,對不起……”
她身子狠狠一震,神經觸痛,“轟”一片蒼白,眼前開始發黑,上翻,膝蓋發軟,昏死在他懷中。
——
她睡了將近一天一夜了,生死線前後徘徊過的她,剛醒來時無力地動著手指,聽醫生跟盧清舞匯報,說暫時孩子無事。
孩子……
她閉了閉眼,睫毛顫動兩下。
下一秒,像是驟然間想起什麽,尖銳觸痛感紮在心頭。
瞳孔狠狠一縮,從床上一躍而起,嚇了盧清舞一跳。
“南枝,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盧清舞回過身的時候,蘇南枝注意到了她一身沉重的黑色,胸襟別著一朵白色小花。
她張口才覺得喉嚨有多麽沙啞,多說一個字都是疲勞不堪。
“他呢?”
盧清舞臉色一僵,隨即隱壓去眼底的不舍,抱住她的肩膀,隨著她顫抖的力道顫抖。
“寧禦城呢?他人呢?”蘇南枝捂緊嘴哭出聲來,那麽真實的痛感在告訴她,一切都不是夢。
他不在,他沒來,若知道她昏厥,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
他死了。
死在那片大海裏。
“南枝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海上公安局還在找,沉船已經撈上來了,還在找,我們還在等答案……”
盧清舞哽咽著安慰她,害怕說到重話觸碰到她的某處情緒。
但一切至此,她卻哭都哭不出來了,扯著幾乎是撕裂的嗓子,絕望入塵埃一般,
她毅然推開清舞朝門外走去,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一下又一下像刀子剜著心口。
“南枝你要去哪!”
盧清舞擔心地跑上前,卻見等候在門口的顧宸深,緩緩脫下外套擁住了女人。
他對盧清舞動了動薄唇,意思是“交給我”。
她憂心忡忡地點頭,心疼得有如被撕扯。
這一對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相愛的這一刻,可如今,卻是一個生死不明,一個痛不欲生。
顧宸深帶她上車,望著縮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
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靠在坐墊角落裏,可憐的身子纖瘦脆弱,就好像撐著最後一口氣,快崩潰了。
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目光空洞地念著,“寶寶我們不怕,媽媽帶你一起去找爸爸,爸爸活著的,媽媽知道,沒事,會沒事的……”
說著說著眼淚不斷往下掉,狠狠燙灼著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