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受傷的手指縫了三針
我從懷裏拿出那個火狐狸，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它柔軟的毛。我痛心地想：也許這個火狐狸再也送不出去了。我想象了無數遍的劉雅芝看到火狐狸時的驚喜樣子，瞬間化成了泡影。我一遍遍地撫摸著火狐狸的紅毛，每摸一下，我的心就刀剜著似的疼痛一次。
我在心裏苦苦地說：雅芝，我再也不能回到你的身邊了，我欺騙了你！我對不起你！
那天晚上，我整夜未眠，我把想劉雅芝的心弦割斷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把妹妹叫了起來，我要送她去上學。妹妹鐵了心，她死活不肯去。我急得心都要碎了，但還是耐心地勸說她。
妹妹對我說：“哥，昨晚我想了一夜，我不想去上學了。我能不能考上大學也不知道，要是我考不上大學，不是把你白白耽擱掉了嗎？”
我叫道：“你的成績這麽好，怎麽會考不上，你別糊思亂想了。”
妹妹又說：“哥，雅芝姐對你那麽好，你快回到她的身邊吧，你不該讓她傷心。”
我痛苦地說：“你別提她了好不好，我已經把她從我的心上抹掉了。”
“哥，對不起。”妹妹失聲痛哭起來。
看到妹妹磨磨蹭蹭地不去上學，媽急了，她叫道：“你，你怎麽還不去，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
媽的話還沒說完，她的心口突然疼痛起來，她用雙手緊緊地按著胸口。我和妹妹慌了，我們倆趕緊把媽攙扶到裏屋，讓她躺在床上。媽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心口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一些。
媽對妹妹說：“快去上學吧，千萬別辜負了你哥對你的期盼。”
妹妹含著眼淚說：“媽，哥，你們放心，我會努力的，我這就走。”
這段時間，媽老是喊心口痛，我帶她去鎮衛生院做了檢查，也沒查出什麽毛病，便給她買了幾副中草藥，讓她慢慢地調理。同時，不斷地開導她，勸她想開一些。媽身體不舒服，我就沒讓她下地。我一個人走進自家的田地裏，打理那些早已荒蕪了的莊稼，收拾那個讓人心酸的殘局。
這兩天，最要緊的活計就是把地裏的玉米收回來。別的人家早就收回去了，都開始小春備耕了，我家的玉米還掛在田地裏。再不收回來，天一下雨，那些玉米就會爛在田地裏。
我戴著草帽，挑著籮筐走進了我家那塊長滿雜草的玉米地。那些雜草長得太茂盛了，把玉米杆都要遮蓋起來了。我先用鐮刀把茂密的雜草割掉，再把玉米棒子從玉米杆上割下來。爸在世的時候，爸媽很少讓我幹這麽重的活計。如今，爸不在了，媽也幹不動重活，我不得不把這副重擔挑到了肩上。我笨拙地揮舞著鐮刀，把那些玉米棒子割得七零八落。
天太熱了，不大一會兒，我就渾身汗濕了。那些從玉米杆上和雜草叢裏飛起來的小毛毛，鑽到我的衣服裏，把我刺得難受極了。我巴不得脫掉衣服，讓那些可惡的小毛毛無處躲藏。但我不敢那麽做，如此毒辣的太陽，會把身上的皮膚曬爛掉。
扳了一個下午的玉米，我累極了，連喘口氣的力氣都快沒了。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把鐮刀丟到一邊，一堆泥似的癱在割倒在地的玉米杆上。幹農活太辛苦了，我真的不知道這多十年來爸媽是怎麽熬過來的。
歇了一會兒，我把扳下來的玉米棒子裝到籮筐裏，我要把它們挑回家。
那些玉米太沉了，把我的腰杆都壓彎了。我使勁挺直腰杆，那些玉米的重量便壓到我單薄的肩膀上，我的肩膀頓時撕裂了似的痛。我咬緊牙關死死地撐著，萬分艱難地往村子裏挪去。
才走了幾十米長的路，我的雙腿就斷了似的疼。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沉重，我再也邁不動步子了，不得不放下擔子，坐在田埂上休息。田野裏一絲風也沒有，我熱得渾身汗如雨下。
回家的路上要穿過一條河，河上也沒有橋。來的時候，我挑著空籮筐非常輕鬆的就過來了，我甚至還在清涼的河水裏洗了一把臉。現在，挑著重擔就難過去了，河水嘩嘩地衝撞著我細瘦的腳杆，我一步步艱難地往河對岸挪去。
走到河中間的時候，水流變湍急了，我搖搖晃晃地在河水中穿行。突然，我腳下一滑，整個人連同那兩筐玉米一下子就跌倒在河水裏了。我趕緊從河水裏爬起來，飛快地去抓那兩筐玉米。籮筐倒是抓到了，但筐裏的玉米被河水衝走了一大半，我急得沿河去找。
河水太急了，它們卷起層層浪花把那些玉米吞噬掉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玉米在湍急的河水裏一點點消失。
我挑著剩下的玉米，萬分沮喪地朝家裏摸去。我的衣服褲子全濕了，濕透了的衣服褲子用膠水塗過似的緊緊地粘在身上，難受極了。我跑了四五趟，終於在天黑前把扳下來的玉米全部挑回了家。
夜裏，躺在床上，我怎麽也睡不著。我的肩膀磨破了，好像有千萬條蟲子啃咬著似的火辣辣地疼，直疼到心底。我疼得實在忍受不了了，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也不敢讓媽知道，我悄悄地燒了一鍋水，用熱毛巾捂在磨破了的肩膀上。剛把熱毛巾捂到肩膀上的時候，我感到有千萬根針狠狠地紮著破爛的肩膀，疼得鑽心，疼得要命。慢慢的，我疼麻木掉了，原本劇烈的疼痛感也減輕了一些。
折騰了大半夜，我才沉沉地睡去。
接連幾天，我都在那塊玉米地裏奔忙。我像一隻不知疲倦的螞蟻，一趟接一趟地把地裏的玉米搬運回來。
扳最後一片玉米的時候，天變了，烏雲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把天都染黑了。
眼看著馬上就要下雨了，我慌了起來，不得不加快了速度。我飛快地揮舞著鐮刀，唰的一下，就把一根玉米棒子割下來了，唰的一下，又把另一根玉米棒子割了下來。我像一架高速運轉著的機器，不大一會兒，就割倒了一大片玉米。
扳最後幾根玉米棒子的時候，卻出了意外。那把鋒利的鐮刀，不但把粗壯的玉米杆割斷了，還把我左手的中指也割開了，劇烈的疼痛瞬間電流似的傳遍了我的全身。傷指上的肉翻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鮮紅的血液汩汩地冒出來，一下子就把我的手掌染紅了。
我一陣暈眩，差點摔倒在玉米地裏。我連忙把翻起來的肉緊緊地按在手指上，死死地按著，一刻也不敢鬆勁。好一會兒後，那些嘩嘩流淌的血液才漸漸止住了。
這個時候，狂風呼呼地刮起來，暴雨也劈裏啪啦地落下來，我趕緊捂著手指跑到地邊的灌木叢中去躲雨。轉眼之間，天地間就黑掉了，到處是嘩嘩的風雨聲。
這麽大的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我打算冒雨趕回去。手指上的傷口不能再耽擱了，必須馬上找醫生處理，要不然，引起破傷風什麽的就麻煩了。
我也管不了滿地的玉米棒子了，連忙捧著割傷的手指朝村子裏奔去。
風太大了，嘩的一下就把我的草帽吹飛了。我想把被風吹飛的草帽撿回來，但狂風早把那頂草帽吹到對麵的山崗上去了。我隻能任由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一步三滑地往村子裏跑去。
那天的雨實在太大了，好像撫仙湖裏的水被風吹到天上又落下來似的，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雨。跑到家裏時，我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幹的，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我的手指傷得太嚴重了，鄉村醫生縫了三針，才把我割傷的手指縫合起來。
媽捧著我受傷的手指，萬分心疼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別的人家都把小春播種下去了，媽慌了起來，也要去田地裏幫忙。媽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我不讓她去。我對媽說：“媽，你在家裏收拾收拾就行，田地裏的活計我會幹的。”
媽唉聲歎氣地說：“唉，讓你受苦了，媽人老不中用了。”
我勸道：“媽，你別這麽想，你把我和妹妹養大成人已經不容易了。”
媽盯著我問：“誌國，我不讓你上學，你不會抱怨我吧？”
我說：“媽，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你，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我們誰也左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