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鄉親們的恩情永難忘
我叫喊著驚醒過來。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渾身上下汗淋淋的，原來是做了個惡夢。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窗外，窗外漆黑一片。我睡過頭了，天早已黑掉了。
我餓極了，便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麵包啃起來。我邊啃麵包邊回想著那個可怕的夢：爸會遊泳，他怎麽會沉到水裏去啊？這個夢怎麽如此怪異？
天黑了，各家各戶的燈光星星似的亮了起來。我拿著手電筒，穿過黑漆漆的村巷，朝舅舅家摸去。
我摸進舅舅家的時候，舅舅和舅媽還在吃著晚飯。他們忙碌了一天，疲憊的影子像一層霧似的籠罩在他們身上。
舅舅問我：“你爸的病好些了嗎？”
我的心一沉，憂傷地說道：“不太好，我爸的病加重了。”
舅舅和舅媽愣住了，他倆盯著我問：“不是做手術了嗎？”
我說：“腸道上的病是治好了，但癌細胞轉移到肺上去了。”
舅舅驚叫道：“怎麽會這樣？還能不能治呀？”
我苦著臉說：“手術是做不了了，隻能打化療試試看。”
舅舅哀歎道：“唉！你爸的命太苦了，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福都沒享過一天啊。”
舅媽問我：“你媽還打算治嗎？”
我說：“治呀，我和我媽商量好了，隻要還有一點希望，我們就要醫治下去。”
舅媽勸我：“你們可要想好了，這種病是很難治好的，別到時候弄個人財兩空。”
我說：“我想好了，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我爸治病。”
舅舅也勸道：“你舅媽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你們家已經欠下了那麽多的錢，你們也盡心了，別再拿錢打水漂了。”
舅舅和舅媽一個勁地勸我，但我絲毫也不動搖，我已經發過誓了，隻要爸還有一口氣，我就要醫治下去。我對他們說：“舅舅，舅媽，你們別勸我了，我是不會放棄的。我今天趕回來，就是來借錢的，我和我媽手頭上都沒錢了，你們再借點給我吧。”
舅舅剛要開口，卻被舅媽給堵住了。舅媽沉著臉說：“我和你舅舅知道你們家的難處，你爸去看病的時候也借了八千塊給你媽，我們哪裏還有什麽錢呀。這兩年，我們家也困難，你那兩個表弟上初中也需要很多的錢。”
舅媽這麽一說，舅舅就不敢談借錢的事了，他對我說：“你和你媽再好好地商量一下，借那麽多的錢，你們以後怎麽還呀？”
我苦苦地說：“舅舅，我真的不想這麽放棄呀……”
出了舅舅家，我又去找另外的親戚。那幾個親戚前次也借了些錢給我媽，他們除了安慰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借不到錢，我慌了起來，沒想到情況會這樣，我的心瞬間亂成了一團麻。沒有錢，怎麽給爸治病呀？我心慌意亂地朝村口摸去，幾隻狗在我身後瘋狂地叫著。
走到村口，我關掉手電筒，把自己藏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裏，我把心門打開，任憑冷風嗖嗖地吹著我單薄瘦弱的身體。
我凝望著玉溪的方向，雙手合在胸前，默默地為爸祈禱。
想了好一會兒，心都要想爛了，我不得不又朝村子裏走去。為了救爸，我打算挨家挨戶向全村人借錢。
老田頭都七十多歲了，知道我家的困境後，他硬是把自己準備買棺材的九百塊錢借給了我。拿著那疊滿是老田頭體溫的錢，我的雙眼瞬間就熱淚盈眶了。
張學明家八歲的小孩，把自己積攢起來的五十塊壓歲錢借給了我。我強忍著，硬是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孫躍進的媳婦借給我五百塊。
趙興旺借給我三百塊。
……
那天夜裏，全村人翻箱倒櫃，硬是把積攢了多年的錢借給了我。我含著眼淚寫下了欠條。每借一筆錢，我都要寫兩份欠條，一份讓借錢給我的人家保管，另一份我小心翼翼地裝進內衣口袋裏。
第二天一大早，我懷揣著向村裏人借來的三萬多塊錢，趕回玉溪去救爸。
走到村口的時候，我看到舅舅站在村口的榕樹下等著我。我連忙朝他奔了過去。
舅舅把一千多塊錢遞給我，他滿懷愧疚地對我說：“你舅舅我沒本事，這點錢，你拿去給你爸治病吧。”
舅舅家也不容易，我就沒有接他的錢。我對他說道：“舅舅，你們家也困難，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舅舅急促地說：“快點拿著，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我不得不對他說：“你把家裏的錢拿出來借我，回頭舅媽要埋怨你的。”
舅舅抖抖地說：“這錢不是家裏的。昨晚，我到湖邊拿了一些抗浪魚，剛才賣給了魚販子，這錢不用還的。”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舅舅渾身濕露露的，他冷得瑟瑟發抖。
我驚叫道：“昨晚你去湖裏打魚？”
舅舅說：“你爸患了重病，我什麽忙也幫不上，挺過意不去的，我就去湖裏碰碰運氣。”
舅舅的雙眼裏布滿了血絲，我的心針紮著似的痛。夜裏風大，湖裏的浪挺大的，夜裏打魚非常危險，也不知道舅舅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把舅舅給的錢揣進懷裏，飛快地朝鎮上趕去。爸還等著錢救治，我一刻也不能耽擱了。
舅舅在我身後叫道：“過幾天，等把活計忙完一些，我來看你爸。”
“舅舅，你忙你的，我爸我們會照顧好的。”我頭也不回地說。我實在不敢回頭去看他，我早已淚流滿麵了。
我把從水美村借來的錢交給醫院，醫生們忙著給我爸做化療。
化療太傷人了，才做了兩個療程，爸的頭發就往下掉了。開始幾天，爸的頭發掉得不多，一家人都沒有在意。慢慢的，爸的頭發越掉越多，我和媽害怕極了，我們老是擔心爸會知道他的病情。
一天，妹妹看到爸的頭發有點亂，就給他梳頭發。妹妹把木梳插進爸的頭發裏，才梳了兩三下，就看到幾根頭發隨著木梳掉了下來。妹妹感到很奇怪，她又把木梳小心地插到爸的頭發上，輕輕地梳，還是有頭發往下掉。妹妹嚇壞了，她丟掉木梳驚叫起來：“這是什麽破木梳呀，梳個頭都掉那麽多頭發。”
爸也感到不可思議，他發覺這幾天他的頭發掉得很厲害。爸滿是疑惑地望著媽。媽慌了，她連忙把頭低了下去。
爸問我：“你們有什麽事瞞著我嗎？是不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我慌忙說道：“爸，你恢複得很好，你別糊思亂想了。”
爸說：“既然恢複得好，為什麽還不讓我出院？住一天院要花好多錢，我們家哪有那麽多錢來糟蹋呀。”
媽對爸說：“錢的事，你不用操心，你隻管安安心心地養病。”
爸抱怨道：“早知道這病這麽難治，當初就不治了，又費錢又折磨人。”
媽不滿地說：“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有病不治行嗎？”
我說：“爸，你別想那麽多了，治療這種病關鍵是看病人的心情，你心情好了，病痛會減輕一些，身體也容易恢複。”
爸叫道：“唉，我不想不行呀，住了院以來，你們就整天整天地守著我，害得你們書也讀不成，田地裏的活計也荒廢……”
話沒說完，爸突然疼痛起來。他的臉色瞬間變黃了，豆大的汗珠滾滿他的額頭。我們一家人慌極了，媽和妹妹趕緊攙扶著爸，我飛快地跑去叫醫生。
醫生們趕了過來，他們立即給爸注射了度冷丁。針水打下去後，爸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一些，他喃喃自語：“真是生不能，死不得呀……”
做了一段時間的化療，爸的頭發幾乎要掉光了。
那天，爸拿著鏡子仔細地照看著。鏡子裏的他，早已幹瘦得沒個形了，幾根稀稀拉拉的頭發，枯草似的在他頭上漂浮著。
爸緩緩地放下鏡子，他陰著臉說：“你們別瞞我了，我這病越治越糟糕了。”
到了這個時候，再隱瞞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媽難過極了，她縮在一邊低低地哭泣。妹妹不知道爸的病情惡化掉了，她萬分驚奇地看著哭成了淚人的媽。
我把心一沉，便苦著臉對爸說：“爸，你腸道上的病是治好了，但癌細胞轉移到你的肺上去了，王醫生他們正想方設法為你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