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劉家老宅離薄氏不遠,夏望故意降低了車速,想將這段行程拖長。
在他看到那些資料時,說實話他是高興的。他自小生活的環境裏情感淡薄,甚至所有人都告訴他感情隻是累贅,一旦擁有那就等於在自己胸前放了一把刀。
他不清楚這種叫親情的感情是什麽,但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知道顧傾城十分珍視。因此那份資料必然成為橫在薄祁深和顧傾城之間的一把利刃。
用好它,那麽他就有更大的機會得到顧傾城,
這是他看著後視鏡裏從知曉的那一刻就變得平靜無比的女人,他無法再高興起來,不自覺的放慢了車速。
“還有件事,我或許應該現在告訴你。”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顧傾城抬眸,望向前方的夏望,“……”
“昨天在我們到瓦房之前,有人去過那裏。我派人查了……”
他看向前方,欲言又止。
“是薄祁深。”
女人放在腿上的手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謝謝。到了。”
夏望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女人已經頭也不回的下車了。
他看著女人和昨日一樣的背影,突然覺得那灰藍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襯得她格外的冷。
顧傾城一路無阻的到了頂樓總裁辦公室,走到門前她卻停住了腳步。
身旁跟著她的秘書見她隻是盯著門不動,他主動湊上去為女人打開了門。
顧傾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秘書心中竊喜不已。
門已經打開,她沒有猶豫的機會了。
她可以看到男人坐在辦公桌上,一手按壓著自己的額頭,一手還在翻看文件,似乎沒發現有人進入。
女人緩步走向他,眼神在他刀削般的容顏上遊走。這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也許從來都沒有弄清楚過。
“自己去人事部辭職,我說過我未經允許誰也不能進來。”男人聲音平淡,但其中威勢無人能抵抗。
“我也不能進來嗎?”
男人手上的動作一頓,這聲音……
“不是說要多玩兩天嗎?”他看向女人,語氣不知比剛剛柔和了多少倍。
“我昨天見到了劉叔。”顧傾城直接說到,不打算拐彎抹角。
“誰?”
“劉正清,我爸的秘書。”
男人本準備收拾文件的手瞬間靜止,他眉頭一皺。
“什麽時候?”
“昨天你見過他之後。”女人眼睛一直盯著男人。
“哦……”
“你不打算跟我說些什麽嗎?”
她已經說得如此明白,男人卻一個“哦”字就打發了她。
“說什麽?你爸的事很快就有答案了,你再等等。”男人的臉色明顯不再像剛才那樣柔和,顧傾城甚至從他的表情中感覺到了惱怒。
他有什麽資格生氣?
“等?嗬,等你把證據都消滅,等你給我編造一個新故事?”
男人沒有出聲,眼簾微闔,看不清他內裏的情緒。
他這是默認了吧。
“說你把劉叔帶哪裏去了?我要帶他走。”
“走?走哪裏去?”男人用眼神鎖住女人,不願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隻要是離開你就行。”她不能想象,如果她再待在薄祁深身邊她會做出什麽事。
“你敢。”男人猛的站起來,帶動著座椅發出厚重的聲響。
她一路上都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在麵對薄祁深這樣一句話時,她再也沒辦法像在外麵一樣平靜。
“嗬!”她冷笑到。
“薄祁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很好騙?所以才敢把我放在你身邊這麽多年。”
“我沒有騙過你。”
他隻是隱瞞,隻是不解釋,但是絕對沒有騙過她。
“嗬。”
“我們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她側過身,不再看他。
“薄祁深,我們離婚吧。”
她心裏一陣陣的顫痛,才結婚幾天,她卻又沒有辦法站在他身邊了。
“你說什麽?”
她怎麽敢,怎敢再一次的說出這樣的話。
三年前也是在這裏,她因為慕安然和他爭吵,他不能說出真相,他叫她要相信他。
吵到後來,越演越烈,他為了迷惑外人,甚至說出他從未愛過她,他隻是需要她待在妻子這個位置上。
他還記得,顧傾城聽到這話後,洶湧的淚水突然停滯。她看著他居然笑了起來,那樣的笑聲震得他心口酸痛。
他很想去抱抱她,但是他忍住了,快了,安然的事很快就要結束了。他告訴自己。
“薄祁深,我們離婚吧。”
她那樣說到,和如今一模一樣的語調。
“我們離婚吧。”女人再次重複到。
“顧傾城!”男人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抓過女人的手臂,一字一句的喊著。
“我說過,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女人的手臂被捏得生疼,她平視著傾身靠近的他,“在你身邊,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女人眼神微眯,一股不屬於她的狠厲迸發出來。
薄祁深愣住,即使是在她誤會他與慕安然時,她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究竟發生了什麽?”男人直視著女人的眼睛,語氣軟了下來。
顧傾城甩開他的手,她把一直緊拿在手上的資料扔在男人的麵前。
男人看著熟悉的資料,身形一頓,“你怎麽拿到的?”
“怎麽不打算繼續騙騙我了?”她臉上掛著笑,聲音是極少見的尖銳。
薄氏的確找過顧長雲談項目,想借他手中的權利拿些便利,多次未果,但這些事薄祁深也是在顧長雲出事之後才知道的,薄氏總裁並不會接觸所有項目,更別說是一些沒有談攏的項目。
至於他出事後為什麽薄氏又在其政敵那裏拿到多個大項目的批準,薄祁深看過文件都是正常手續。
他沒法解釋,因為這都是事實。
“我爸的入獄,自殺,你敢說你們薄氏沒有出一份力?”
“我正在查。”男人擰眉。
“算了吧,薄祁深,我已經受夠了。”
“你不用在費勁心思的騙我,你累,我也累。”女人無力的說到。
“我現在沒有能力對你們薄氏做什麽。隻求你看在我家破人亡的份上,放過我,離婚吧。”
“不可能。就算是死,你也必須是我薄祁深的妻子。”
上一次他答應她離婚,他想這樣慕安然的事會更快結束,那麽他就能更早跟她解釋。離婚而已,再複一次很簡單。這是他對她的愛的篤定。
可是,那一次離婚,就讓她消失了三年,他不可能再次忍受她的離開。
“薄祁深,我爸已經死了四年,我早已經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你何必非要把我綁在你身邊。”
男人沒有答話,他從一側走到女人的身邊。
顧傾城見他過來,不斷後退,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男人見狀,拉住她的手腕,“不要離開我。”
顧傾城受不了男人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好像是她拋棄了他一樣。女人別過頭。
“我沒辦法和殺父仇人共處一室。”
“不離可以。”
剛被前一句話塞住胸腔的男人,這時眼裏開始泛起殷切的光。
“我搬出去住,或者你不要回瀾灣。我不想再見你。”
光亮瞬間湮滅,男人鬆開拉住她的手,輕輕的說,“好。”
隻要她不離開。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可以查出來。
女人似乎不願再和他多待一分鍾,達到目的後,轉身離開。
“我會查出來的。”他放在身側的手緊握。
查出來?
嗬!
事到如今還想為自己狡辯。
她無力再和他爭辯,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薄祁深拿起桌上女人留下的資料,看到最後幾頁他眉頭緊皺,菲薄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這幾頁上是幾張照片,還專門做的高質量的彩打。
一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在市政廳的舉報箱前投遞舉報信,信封是深藍色。其它的照片則顯示一個信息,當年舉報顧長雲貪汙的人正是照片裏的這個男人。
而男人的這張臉,薄祁深無比熟悉。
許晏,跟在薄祁深身邊十年的男人,直到三年前他因家事辭職,男人身邊的人才換成林深。
顧傾城不是白癡,她那麽篤定是他害死了他父親,不僅僅是因為薄氏和顧長雲的項目分歧,而是因為許晏的舉報。
男人身邊多年的心腹,除了男人還有誰能派遣得了他去做事。就連薄祁深自己都快要覺得是他一手操控的顧長雲的貪汙案了。
薄祁深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他來得及查出來嗎?
顧傾城終於走出薄氏,一直繃著的神經在男人默認的那一刻斷裂。
大雪初融,每吸一口氣都無比冰涼。但這時的她心裏的溫度卻絲毫不比這空氣遜色。
她看著這個熟悉的城市,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何方。
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娶她是因為她父親的權利。
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可能從來都沒有愛過她。所以他才會為了一個青梅竹馬狠狠的傷害她,所以他才會在三年前同意離婚。
如今怕隻是因為複婚不過幾天便再次離婚,如果被媒體知道,薄氏的形象會受重創。他最愛的原來是薄氏呀,女人在他眼裏不過是薄氏的奠基石。
顧傾城的心裏止不住冷笑,笑她自己居然整整傻了十年。
這樣的想法在她腦海裏盤旋,衝蕩。
顧傾城亂晃蕩不知到了什麽地方,她靠著牆角蹲了下來,雙手緊緊抱著自己,頭深深的埋在兩膝之間。
夏望找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蹲著,身體微微的顫動。
“傾城。”他蹲下。
女人輕輕的抬起頭,滿臉淚痕,看著他,眼裏竟是茫然和空洞。
“傾城?”
“你在叫我嗎?”女人歪著頭,用手指著自己的臉。
夏望一怔,“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什麽名字?”女人輕輕的重複的問到,秀眉緊緊的皺在起來。
“對呀,我叫什麽名字?”她戳了戳自己的腦袋。
“我叫夏望,你還記得我嗎?”夏望輕聲問著,生怕驚擾了她。
顧傾城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什麽?”
女人皺著眉,低頭奮力的回想。
“我身邊是不是有人去世了?”她突然抓住夏望的胳臂,神情激動。
男人沒有理解到她的問題,下意識的回答到,“據我所知沒有。”
“可是我腦子裏隻剩這個了。”女人麵色開始發白,她痛苦的晃著腦袋。
她失憶了?怎麽會突然這樣?她離開薄氏大門後,夏望看她神情漠然,臉色蒼白的站著望向天空,然後向一旁走去。
他想這時她可能更需要一個人待著,所以他沒有直接上前,隻是驅車慢慢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她漫無目的的亂走,然後走進了一個轉角,夏望開車無法進入,隻好找地方停好車之後再去那方找她。
幸好,她沒有走遠,就在離轉角不遠的地方蹲著。
沒想到的是,等她再一次看向他的時候,她把什麽都忘記了。
“醫生,她怎麽樣?”
“你是病人家屬?”
醫生看著坐在眼前這個麵目俊朗的男人,又看了看一旁茫然的女人,心中有點疑惑。
“是她的朋友。她隻有一個哥哥,現在在國外,你告訴我就可以了。”夏望自動忽略了顧傾城還有一位家屬的事實。
醫生低頭看著病例說到,“沒有生理上的創傷,隻記得身邊有什麽人去世了,但是身邊並沒有人去世,對嗎?”
“嗯,不過她今天得知了一些關於四年前她父親去世的事。”
“那就對了,應該是解離性失憶症。”
“解離性失憶症?”一旁一直安靜著的顧傾城發問到。
“對。?解離性失憶症通常來得突然,但也去得突然。其發生常常緊接在重大事故、心理創傷之後或者在遇到會勾起過去嚴重創傷之記憶的情境之後,患者因無法承受那重大創傷的心理折磨,在潛意識裏以喪失記憶來保護自己,暫時脫離該痛苦事件。”
“顧小姐的情況正是第三種原因導致。四年前父親的去世對她造成了重大打擊,今天這件事又被勾起,她再次心理受到了重創,身體自我保護的機製啟動,她選擇了忘記。”
“此病最常見的是對個人身份失憶,但對一般資訊的記憶則是完整的。”
……
從醫院出來,顧傾城就一直沒有說話,她安靜的走在夏望身旁,拉著他的衣角。
她現在隻認識他一個人,因此對他表現出了小孩子般的依賴。
“你想恢複記憶嗎?”夏望心忐忑的跳動著。
“不想。”顧傾城毫不猶豫的回答到。
“為什麽?”
“能夠讓人重創到失憶這個地步的回憶,不需要恢複。而且醫生也說了,是我自己選擇的忘記。”女人故意停頓,眼睛望向遠方正在下落的紅日。
“我想尊重我自己的選擇。”她的聲音低低的,堅定異常。夏望聽在耳裏,突然覺得這句話格外的好聽,比他聽過的任何話都要好聽百倍。
夏望嘴角勾起一抹笑,修長的手指直接牽住了女人拉著他衣角的手。
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女人左手輕輕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而後突然掙開男人的手,“啪!”雙手拍在一起。
“這應該算是新的人生吧,我要換個名字。”
女人眼睛的餘光掃向男人的手,沒有再動,她安下心來,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的排斥被他接觸。
“換成什麽?”夏望很樂意讓她再換個名字,如果不想再想起,那就得徹底改頭換麵。
她閉上眼,咬著下唇。“那就叫……葉黎夏吧。”
“顧字旁邊有個‘葉’,黎明就是新的開始,夏字就當是謝謝你吧。”女人笑著。
“謝謝我?”
顧傾城給他說過很多次謝謝,隻有這一次的謝謝,他不太明白,畢竟把他的姓氏放進名字這種行為很特別,是個重謝。
“對呀。謝謝你在街角撿到我。更重要的是……”
哪裏是撿的,他一直都認識她。
“既然你撿了我,你就要負責,從此以後我就跟著你了,哥哥。”
女人仰頭望著他,背後夕陽的餘暉輕輕的落在她的肩和發梢,她的身邊帶著淡淡的金黃色光芒,她的笑聲輕輕的,嘴角和眼睛彎彎的,像極男人18歲那年遇見的那個她。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顧傾城疑惑的看了看夏望。
夏望輕笑,靠近她,女人不自在後退。他伸手朝向她的腰,她立刻躲閃。
夏望垂眸,眉頭輕挑了兩下。
她不想他碰她?
男人的手猝不及防的轉向她的臂膀,女人閃躲不及,被抓了個正著,身體在這一瞬間僵硬住。
夏望直接感受到她的僵硬,他鬆開手安撫到,“我拿手機。”
男人另一隻手拿著剛剛從她兜裏掏出的手機,雖然不會忘掉生活常識,但顯然女人忘記了自己手機的鈴聲。
夏望看了看顯示——瀾灣。
“接嗎?”他示意女人。
女人搖了搖頭。拿過男人手中的手機,看也不看按下關機鍵,取下卡,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哥,我們去買卡。”
哥?
夏望的心沉了沉。
算了,先就這樣。慢慢來,這是老天給他創造的機會,他要好好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