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特赦

  看到卓青姚饒恕了自己,鍾無良的老婆擦幹眼淚,就朝碼頭的方向走去了。


  蕭賾看著他們灰溜溜的樣子,心裏麵頓時是百感交集。


  建康城外有一個非常茂密的桃樹林。桃樹林裏麵的桃花,紛紛落下,結起了非常風滿的果實。


  他想到當初這裏剛剛開墾的時候,還是一片什麽都沒有的荒地。果農們就將自己的果樹,紛紛帶到這個地方來,好像是要製作什麽高級的東西。


  他們趾高氣昂,好像桃花也會為自己昂首挺胸一樣。


  那個時候,那些桃花,也不知道是哪一些。


  到了後來,蕭賾下令擴展桃園,桃園的位置就不斷地拉伸了。皇家園林的那些果農已經不夠人手用來完成這樣的工作了,他們隻能去請外援。


  那些外麵請來的人,就沒有皇家的果農那麽神氣,都隻能老老實實地挖坑種樹,然後老老實實地給那些果樹挖坑,中暑,然後澆水,施肥。


  果農的首領姓劉,蕭賾突然想到一首詩: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再聯想到鍾無良,他當初是多麽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可是現在,卻又灰溜溜地去。


  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得到保障。


  看來,世界上的東西,總是免不了要被別人代替的,但是如果你會明哲保身,或許生活的時間可能會長一點。


  如果你能夠給後人留下口碑,或者以後不在的日子會過得更有尊嚴一點。


  可是,這都隻能如果,隻能是假設。


  這個假設好像不太容易成立,這樣的假設,好像需要很多很多這樣那樣的條件。


  卓青姚看看茂盛的桃花林,想想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大將軍王。


  大將軍王自然要跟別人計較,要找身邊的人來來回回打架。


  可是,他要打的人,應該是國家的敵人,是公眾的敵人。


  要是跟這個女人或者孩子計較,那就有損他的形象了。


  卓青姚想了半天,最後登上了現在的稱職。


  車子走回皇宮的時候,卓青姚看到蕭賾一臉的寂寞。


  他知道,雖然殺了鍾無良那是大快人心。可是,這隻能對旁觀者而言的。


  因為作為一國之君,他比誰都知道,鍾無良的地位很重要。殺了一個人,就等於少了一個助手。


  退一步說,這個鍾無良能夠身居高位,還不是因為自己一手提拔的嗎?

  自己提拔的人,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要怪別人?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


  從這個角度上麵來說,這個蕭賾,身上又擔負著一個好像是不忠不孝的罪名,遇人不淑,不懂用人。


  這樣的罪名,說話來好像很大很嚴重。畢竟自己也是這個國家的一把手。


  但是,這些東西又不能隨便說,就算臣民私下底說,也隻能讓他們私下底說。因為自己對於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自己說出去的。


  想著想著,蕭賾就更加無地自容了。


  他看著天上的太陽,感覺這個太陽都能照亮地麵上的所有角落,隻有自己不行。


  當年自己,不也是好像那些太陽一樣,掃蕩了所有的黑暗,並且讓很多人都記住了自己的宮豐功偉績。


  這樣做,或許才不會愧對於自己所為皇帝的稱號。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想了。一個個人都在離開自己而去,好像自己已經沒有當初那種呼風喚雨的勇氣了。


  蕭賾想著想著,世界上所有的職業,都可以找師傅,問長輩,隻有這個皇帝不可以。


  因為他就是最大的師父,因為他就是天下人的長輩。


  別說自己的地位是那樣高高在上擺在那裏,就算是自己放下|身段,去請教身邊的人,身邊的人給他們說話,都不敢亂說的了。


  想著想著,就回到了皇宮。


  皇宮裏麵是那樣高大輝煌,卓青姚走下馬車,徑直走向冷宮。


  蕭賾問道:“你幹嘛?”


  如今的冷宮,裏麵隻藏著一個娘娘。人們都已經忘記她叫做劉貴妃了,都稱他為“冷宮娘娘”。


  一個人朝著冷宮走去,除了冷宮娘娘,還能做什麽?

  卓青姚微微一笑,沒有直接作答。


  但是蕭賾知道了,笑著說:“你要去探望她?”


  卓青姚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他對蕭賾說:“剛才,那個婦人求我原諒她,我覺得就算殺了她對我也沒有實際的好處,不如就這麽放了她。然後我就放了她。不知道萬歲您怎麽看……”


  “好,朕今天就放了劉貴妃!”


  “且慢!”蕭逸朗阻止道。


  “怎麽了,朗兒,你平時不是最大方的嗎,對人都最寬宏大量的,怎麽今天不讓我赦免別人了?”


  蕭逸朗搖搖頭,對蕭賾說:“不是孩兒不讓您赦免別人。而是,孩兒覺得,如此赦免一個人,好像是徇私枉法,別人會以為,隻要得到父皇您的支持,做錯什麽事情都可以得到赦免。”


  蕭賾點點頭:“那你說應該怎麽辦?”


  蕭逸朗說:“我覺得應該大赦天下,然後趁著這個大赦天下的名聲,把母妃給放了出來,這也名正言順了。”


  蕭賾點點頭,看來這個蕭逸朗真的長大了,就連是赦免別人的事情,也做得好像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


  果然,一個人是不斷長大的。


  於是,蕭賾就下令,大赦天下,並且將劉貴妃貶為庶民,永不錄用。


  可是,消息傳到冷宮裏麵的時候,劉貴妃因為平時太過心情壓抑,加上最近營養不好,還有冷宮終日見不到太陽。


  她的身體很差很差,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心情非常激動,然後想要從床上站起來。


  結果,剛剛站起來,就撲通一聲,倒在地麵上了。


  旁邊的宮女月桂看到這劉貴妃這樣突然跌倒,心裏麵隱隱感覺到可能會凶多吉少,於是就不斷地搖晃這個劉貴妃的身體。


  可是劉貴妃的身體,就好像是包裹著的棉被,一點點的力量都沒有了,一點點的彈性都沒有了。


  頓時冷宮裏麵傳來一陣悲傷的哭聲。


  蕭賾聽到哭聲,就走進去。


  看到劉貴妃這樣蒼白的臉色,還有無精打采的眼神,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冷宮裏麵冷冷的,一個人都沒有,一點光線也照不進來。


  蕭賾感覺好像進入了一個沒有人的境界,自己不能再顧忌自己萬民之上的那種身份,就俯下|身自,蹲在這個劉貴妃麵前,嚎啕大哭。


  雖然,後來她做過很多缺德的事情,但是畢竟生前他們是夫妻。


  他們有過好像其他夫妻那樣的歡樂,曾經相依相伴那麽長的日子。


  但是沒有想到,夫妻之間的關係,有的時候,竟然不能比過這樣簡單的利益。


  有的人,竟然為了所謂的利益,弄得自己一點點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他還指望著,什麽時候給她來一個嚴厲的審判,數落一下當初給自己帶來的眾多不好。


  但是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來審判了。再也沒有機會跟她吵架了。


  一個人,命運或許就是這麽短暫,命運裏麵充滿了各種笑話,還有各種玩笑。


  都是不合情理的那種玩笑。


  所以,在命運的大潮裏麵,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隻能隨波逐流。


  能夠在大風大浪中得到自保,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更不要幻想自己能夠在這個浪潮當中獲勝。


  蕭逸朗看到父親如此痛心疾首的樣子,隻能在後麵,拍拍父親的肩膀。


  蕭賾看著劉貴妃的屍體,又看著旁邊的人,帶著壽衣給她換上。


  換上壽衣的劉貴妃,顯得非常端莊高貴。就好像被冊封成為貴妃的那一天一樣。


  但是,因為壽衣是禮服,那種沒有什麽個性沒有什麽樣子的禮服,看上去,也就跟別的人一樣沒有區別了。


  蕭賾想到當初討厭劉貴妃的原因,主要就是因為她有的時候太過恃才放曠,有的時候,做事總是憑著自己的性子。


  但是,這就好像那些宮裏麵的妃嬪。生前都穿著各自喜歡的衣服,就好像是野地裏麵各自盛開的鮮花。


  但是,到了死了的時候,就全部都穿上代表自己品味的禮服了。


  然後,入土的時候,自己的墳前隻有一個石碑,上麵的名字,表達出她們生前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出來。


  這是多麽悲哀的事實啊,可是,這畢竟是真的事實啊。


  要是當初,自己不要對劉貴妃這樣吹毛求疵,對劉貴妃的任性容忍,個性包容,這樣下去,或許不會有任何的傷感。


  但是,一切發生到現在都已經很晚了,沒有任何的效益了。


  他看著劉貴妃的身體被人抬走,自己就摘下手裏麵的一個玉扳指,放在了那個貴妃的身邊,算是將來用作陪葬用的東西了。


  然後他擦幹眼淚,希望能夠看得清楚一些,看清楚這個劉貴妃停放在什麽地方,看清楚劉貴妃的最後一程。


  但是,劉貴妃被蓋上了蓋子,已經再也看不清她的臉了。


  整個皇宮頓時陷入了一個非常非常的悲哀還有恐懼當中。


  劉貴妃剛剛收到特赦令,就一命嗚呼了。


  看來,這也隻能是命中注定,注定她這一輩子,就要以罪犯還有冷宮這樣的身份結束。


  這樣的結束,對於別人來說或許不是很好,但是對於自己來說,也許那就是一個最好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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