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冷冰冰的心
窗外月華如練,樹影斑駁,夜影闌珊,風輕輕地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偶爾有幾聲蟲鳴,好一個美麗的夜色。
阮千尋此時心卻如刀絞一般,細細的針紮在血管裏,輸液瓶裏那一滴一滴冰冷的液體,流進血液裏,在血液裏蔓延,涼透全身,那刺鼻的藥水味夾雜著死亡的氣息,阮千尋流淚了,落在手上,刺骨的涼,涼在手上,涼在心上,心和聲音都在顫抖著,沒有掙紮,空蕩的屋子裏隻有自己淺淺的低吟,還有那眸子裏閃出的糾結與痛苦。
藥水很快就要被輸完了,她沒有叫門外的張嫂,隻是自己拔下了針頭,然後一個人對著天花板發呆。她不知道邱夫人到底會如何處理她,是不是與很多電影小說裏的情節一樣,給她一筆錢,然後讓她帶著一筆錢銷聲匿跡,這件事從此石沉大海。阮千尋怕,真的怕,怕她會給她一筆錢打發她,那真的是在侮辱她,踐踏她的尊嚴,她是貧窮,是需要錢,但是這錢算什麽呢,她賣身的錢嗎?這會讓她覺得她與那些娼妓無異。
阮千尋很感激上次那個用錢解救她出危難的女人,可是這一次如果她給她一筆錢,她隻會覺得自己卑賤,這比讓她下地獄還痛苦。阮千尋對邱夫人已經很感激了,這是她兒子闖的禍,可她卻能夠放下大小事物,這樣陪著她,她真的覺得夠了,她不會恨她,也不會恨怨她,在她心裏邱夫人依舊是那個女神一樣的人物,她敬仰她,膜拜她。而這場劫真的是一場孽緣。
窗外燈火闌珊,阮千尋想走到窗前去看看風景,天黑了,她想到了妹妹和爺爺,她還沒有給家裏打電話,他們一定都在擔心她呢?
起了身,“啊……”下體的那種鑽心的疼痛席卷全身,如同被撕裂的一番,不禁痛聲喊了一聲,可是她仍然咬著牙努力地站了起來,慢慢地向前小步地踱著,她覺得走路的姿勢都扭曲了,臉憋得通紅,可是她沒有放棄,仍是不停地朝窗戶邊走去,屋子裏汙濁的氣息她已經受不了,她想要去尋找一點新鮮的空氣,不然她覺得她隨時會窒息。
腳下的每一步都是極其的痛苦,短短的十幾步,阮千尋卻走了整整五分鍾,風緩緩地拂過,微涼,阮千尋緊了緊身上的棉質睡衣,雙臂環抱著自己。她的白襯衫和淺綠色長裙早就被撕成了碎片,身上的衣服是張嫂給她換上的,上麵還散發著一股幽幽的香氣。
張嫂突然推了門進來,看見站在窗邊的阮千尋,緊張地問道,“小姐,你怎麽下床了,快回床上躺著呀,夫人吩咐我,要好好照顧你的。”
阮千尋轉過頭,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沒事,張嫂,不過,我想,我想回去了……”
張嫂聽了微微一怔,“回去……,這個,這個我做不了主啊,夫人剛剛有事出去了,你等會跟夫人說吧。”張嫂很無措,麵對阮千尋突如其來的請求她不知道怎麽辦。
阮千尋很平靜,呆呆地看了看張嫂,頓了一會說道,”張嫂,你讓我走吧。我……不要告訴夫人……”
張嫂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姑娘,發如錦,眉如畫,幹淨的真的讓人心疼,無疑她是個驕傲聰明的姑娘,她想要依靠最後一點尊嚴存存活下去。對於上流社會的人來說,錢永遠都是解決事情的最好方法,可是阮千尋不願意,錢隻會讓她覺得肮髒,覺得褻瀆了自己。她明白,邱夫人終究無法給她一個交代,也無法還她一個名節的,就算她再喜歡她,憐惜她,同情她,最終也隻能用錢來打發她。
張嫂沉默了片刻,長歎了一聲,“好吧,要不,我找人送你把,小姐?”
阮千尋淡淡地搖了搖頭,笑笑說道,“不用了,我沒事的。”說完便推開了門,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
夜色清冷,就像是冰冷的眸子,洞悉著人間的是是非非,悲歡離散。阮千尋走在早上來的那條青石板路上,恍如隔世般,淚水禁不住再次噴湧而出,如斷線的珠簾般,大滴大滴地滑落。她後悔,她痛苦,她憤怒,可是她更恨自己為什麽這麽固執。世上沒有如果,遇上邱夫人也許既是她的緣緣,也是她的劫,冥冥之中注定了吧,那就讓這一切都到此為止……
忘了吧,她現在隻想趕快逃離這裏,逃離這黑暗陰霾的記憶,她想抹去所有的罪惡與肮髒。她知道她不可能因此了斷自己,她必須翻開嶄新的一章,重新開始,這一切本就與她無關……
阮千尋直了直脊背,長吸一口氣打了一輛車。上車的那一刻,阮千尋回過頭再次看了一眼夕紫荷汀,高檔的住宅區,美的如詩如畫,可是於她,這裏卻是一場可怕的夢,她永遠永遠也不想再踏上這裏,想起這裏,轉身便是訣別。
出租車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漸行漸遠,而那裏卻依舊是燈火闌珊……
黑色夜空裏彌漫著氤氳的濕氣,七彩琉璃放佛點點繁星,點綴著夜的寂寥,這座城市的夜本就是繁華的,一路的五彩斑斕的燈光,晃了她的眼,也更加襯托著她那顆凋零的心。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出租車到了阮千尋住的公寓的樓下,阮千尋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此時已經十一點了。
阮千尋推門進入,甩開包,便衝進了浴室,阮千尋在浴缸裏放滿了溫水,水滴在浴缸裏,也灑在了她心裏,她的心又揪起來得疼。阮千尋將身子全都浸在了浴缸裏,溫水包圍著她的,猛然她將頭和身子完全埋在水裏,溺在其中,過了好一會兒,阮千尋從水裏將頭探了出來,她用手拭去眼睛上的水,大口的喘著粗氣,然後便失聲痛哭起來……
抓起浴缸邊的肥皂拚命地搓著,她想搓去這些肮髒,搓去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一邊搓,一邊哭著,眼淚滴在了浴缸裏,蕩起了一點一點的漣漪,搓著搓著她就惱怒了,奮力地扔掉肥皂,雙手抱著頭,牙齒緊咬著嘴唇。
洗不掉,這一切怎麽可能洗掉呢。她也忘不了,對她來說,這太難,太痛苦了,翻開嶄新的一頁,說的容易,可是那屈辱的一幕幕就像刻在她心裏一樣,與她如影隨形,她真的要崩潰了,天崩地裂一般……
突然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阮千尋定了定神,抓起一條毛巾圍著就去拿手機,“姐,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來啊,我們都很擔心你啊。”妹妹清脆甜美的聲音傳入耳膜,阮千尋瞬間有了生活的勇氣,這世上還有愛在乎她的人,她一定要堅強,為了妹妹,為了爺爺也要努力活下去。
阮千尋努力掩飾著自己,呼了一口氣,說道:“小瑾啊,姐沒事,今天飯店裏頭生意好,特別忙,我剛剛才回來,太晚了,我今天就不回家了,別擔心啊,你們早點睡啊。”阮千尋平日裏工作的時候,並沒有每天回家,她都是住在她大學一個朋友的房子裏,朋友最近忙著寫論文,很少回家,而這裏離阮千尋上班的地方近,順便也幫朋友照看照看,打掃打掃屋子,而今天是星期六,正常情況下她周末都是回家。
可阮千尋她不敢回家,今天這副樣子她怎麽敢回家呢,其它的都能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是身上那些痕跡呢?有她走路扭曲的姿態。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自己的親人,就讓她一個人在這裏躲著把,等過幾天自己情緒恢複一些,身上那些都褪去了再說吧。
阮千瑾是個單純的孩子,並沒有察覺出姐姐的聲音有一絲異樣,但阮千瑾聽到竟然剛剛回來,很是心疼地說道:“姐,你太辛苦了,都這麽晚了,你才下班,姐我也要快點長大,然後賺錢幫你減輕負擔,姐,你要當心身體啊。”
阮千尋鼻子酸了,一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傻丫頭,姐,沒事,你好好念書,考個好大學就行了,姐苦點累點都願意,”阮千尋是哽咽著說出這些話來的,“不早了,快點睡吧,明天還要考試的把。”
“嗯,姐,晚安,”阮千瑾調皮地對阮千尋說道。姐妹倆的感情很深,誰都舍不得誰受傷,父親去世後,母親再嫁,阮千尋幾乎是阮千瑾唯一的依靠,隻要有姐姐在,阮千瑾的心就踏實。
電話掛斷後,阮千尋靠在牆角上,隻覺得渾身無力,倚著牆壁無聲地哭泣著,過來好久,阮千尋才慢慢地緩了過來,看了看鏡子中那個憔悴的自己,說道,“阮千尋,記住,哭完這一次,你就永遠不能再哭了,你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去憂傷,你身上肩負著太多太多的責任了,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妹妹還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路還很長的。”
又是一個蒼茫的夜,昏暗的街燈,瑟瑟的晚風,讓人不寒而栗。阮千尋穿過一條馬路,然後拐進了一條羊腸小巷裏。巷子裏很黑,幽深而又寂靜,萬家燈火已熄,隻有蒼白的月光照著前麵的路,阮千尋在這黑暗之中摸索著行走著……
這條小巷是阮千尋每天做兼職的必經之地,十分偏僻,可是隻有穿過這條小巷才能走到回去的公交站台那兒。阮千尋很無奈,她也不想去兼職,可是沒辦法,因為兩日沒去飯店上班,她已被飯店以“不負責任”之名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