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永生不敗

  清祗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料到我會有此一問，然而他也並未即刻便應了我。反是身子朝後微微一傾，倚在曌夕樹上，側頭看向我，神色淡淡：“九重天上，奇花異草並不稀少，帝姬又為何心心念念於曌夕？” 聽到清祗這樣問，我指尖輕撫，低吟道：“或許是因得，這九重之上，獨獨隻有這麽一棵曌夕樹吧……” 清祗抬頭，月華長發從肩頭滑落。隻見他眸似星辰，一抹淺笑懸在唇角，那張冷峻清傲的臉龐，因得這抹笑平添幾分溫柔，我不由得也看得癡了。 “即便是這九重之上，獨有此株……”說到這兒，清祗收回視線，目光複又落定在我的臉上，清淺月輝中，他的側臉被鍍上一層薄薄的柔光：“它也已經在帝姬的眼前了……或許百年、甚或更久的等待。也不過是為了此刻，讓帝姬驚豔於它拚盡全力的盛放……好似一生僅此一般……” 這樣的話，語調平淡的響起。明明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的心弦卻不知像是被誰撥動，震顫不能自已。淚水再度湧上眼眶，便是這樣不自知地在清祗的麵前流下淚來。 多年後回想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毫不熟悉的清祗麵前，那樣沒有絲毫防備的展露我的脆弱。即便是數百年獨居蠲憂宮中，即便是記事起，便不得母後歡心，我也從未在除了雲妗之外的旁人麵前哭過……可偏偏是清祗…… 而此後，我與清祗刀劍相向的那一刻，我卻寧願從來沒有在他的麵前掉過淚，寧願那一夜，從未踏出蠲憂宮，從未在紛紛揚揚的曌夕花中捕捉到他的身影，亦從未深慨過那一瞬讓我心緒顫動的驚鴻一瞥…… 看著清祗在淚光中漸漸被模糊的臉頰，我抬手輕輕拭去滑落的淚水。強作出幾分笑意：“是啊！它已經在這裏了，我還要強求什麽呢？可也不知為何，看到這曌夕開花，我的心裏，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動著……” 但聽得清祗輕輕歎了一口氣，繼而朝著頭頂伸出手去。靈絲纏繞間，枝椏上的一朵曌夕花被他用靈力折下，徐徐飄落在他的掌心。隻見靈光逸散間，曌夕花在他的掌中被仙氣包裹，碧玉般的花瓣流瀉著五彩琉璃的顏色。片刻之後，光芒散去，曌夕花依舊如常，隻是那花瓣似乎更加的通翠欲滴。 我帶著幾分疑惑探尋地看向清祗，卻見他將掌中那朵曌夕花遞到我的手中。 “清祗之力，也獨隻能維持這麽一朵，永盛不敗……”說話間，清祗眸光閃爍，隱隱含著我讀不懂的意味。 將曌夕花捧在手心，仔細端詳，回味著清祗方才的話，半晌之後才是恍然意識到，從今以後，這朵花將永生天地之間。無論曌夕花期如何，我也可以日日看見它盛放的模樣…… 心中頓生萬般感激，我自是知道方才那看似簡單的靈絲纏裹，已耗去清祗不少修為。可還未等我道謝，清祗卻足下生雲，帶著另一朵開得正盛的曌夕花踏上雲頭。 我微微仰頭看著他，卻暗中隱隱生出一絲不舍。數百年來，隻有我獨自麵對著蠲憂宮中日複一日變化著的孤寂美景。即便幻竹成林，再修得人形。曌夕一盛之後再不見花期，這偌大的蠲憂宮卻是恒久的孤寂。沒有誰駐留在此處，更沒有誰，在這樣的夜風輕拂之中，與我一同靜賞花盛美景。仿佛那層層疊疊的玉色花瓣，不是須彌之時的盛開，卻是歲月輪回的交疊…… “清祗……”我捧著玉色花瓣，目光追隨著仙袍袂袂的他漸行漸遠。隻聽得雲頭之上，落下他依舊那般深沉如潭的話音：“清祗需至天宮複命，梓若帝姬，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