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蓬萊之劫

  在那樣的時候，我一直單純而固執的以為。父君、娘親和我，可以這樣一直在鳳棠花下平樂歡喜的生活下去，直到有一日，一個身影的闖入打破了這一片寧靜。


  月色朦朧，我依舊頑皮地躲在赤火鳳棠中不肯回去。彼時，我已修得些許靈術，不知為何，竟也能幻作一枝鳳棠瞞過父君和娘親。見娘親焦灼地尋過鳳棠花叢又匆匆走遠，我才幻回狐身吃吃偷笑，卻被殺了回馬槍的父君逮個正著。


  我從未見過他那般嚴厲模樣，記憶中的父君是俊朗而溫柔的，他總會將我攬在懷中，用下巴蹭我的背脊，惹得我發笑。而此刻的他，臉上卻似黑雲密布，那雙好看而狹長的眼中滿是怒氣：“拂兒，再貪玩也該知道收斂，你可知你娘親快要急瘋了！”


  我被震怒的父君嚇到，隻低下頭，怯怯地看著置於鬆軟泥土中的前爪，一下一下地局促抓撓著地麵。


  “唉……”一聲長長的歎息之後，父君竟又拎起我的脖頸，如獲珍寶般地將我環入懷中：“拂兒，若你不見，讓我們如何是好……我和你娘親差點就失去你，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你要明白……”


  我心中疑惑，自出生以來，我一直在赤火蓬萊不曾離開，為何父君說不想再次失去我？即便有著太多的不解，父君的懷抱卻一如既往的溫暖，我貪戀著，不知不覺便困得有些恍惚，隻覺得父君攬著我朝著洞府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她可還好？”


  父君沉聲應道：“回上仙，宛若新生，隻是毫無記憶……”


  隨即而來的便是沉默，許久之後，才聽得那個清越的聲音再度響起：“不記得也好，若是記得，必定要為梓若來討一個公道，梓若疼她，她能有這樣的歸宿，亦是好的……”


  我在昏沉中，費力睜開雙眼，卻瞥見一抹月華掠過眼前。不……那不是月華……而是一襲泛著靈華的月白長發，它就那樣在風中撩過我的眼前，然後我便看到男子清冷孤傲的臉頰滑落的一滴清淚，他雙眼沉寂，卻又似盛滿了天地萬物熄寂的悲涼和哀傷……


  他是誰？為什麽要哭？我心中一凜。不過是一滴清淚，為何卻讓我覺得窒息般的難過。然而眼皮沉墜，我卻再無氣力思索，隻兀自閉了眼睛，沉沉睡去。卻不曾想，這一睡，便是萬年。


  我不知萬年中發生過什麽，隻記得當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前爪碰到的，是浸滿鮮血的娘親的屍體。她緊緊地將我護在懷中，沒有讓靈術傷到我一絲一毫，然而從她懷中掙出的時候，我卻看見她已被靈術傷的體無完膚。赤火長發混著血跡，已分辨不出原有的光華，眉心中間的花鈿搖搖欲墜，在一陣混合著血腥之氣的風掠過後，終於飄落在泥土之中。原本白皙的纖纖素手上布滿了被靈術割裂的傷痕，每一道都深可見骨。可以想象得出，為了將我護在懷中，不被察覺，娘親竟是生生承受著宛若淩遲般的酷刑，一點點地被折磨致死。


  哀嚎之聲哽在喉中，喉嚨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捏著，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覺得胸口窒息到快要炸裂，眼淚不可抑製地肆意流淌。許久之後，我才撕扯著喉嚨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叫：“娘親！”


  直到我撲上前去，俯在她的身體上時，眼前突然如幻象般的出現一幕幕場景，那是娘親將我攬在懷中，獨自抵禦著每一道朝她襲來的幻白流光。仿佛還被她攬在懷中一般，然而我卻清楚地看到，手中幻化法術向娘親襲來的，是與赤火狐族一般的狐妖，隻是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宛若月華般的長發。


  幻象瞬間破散，我驚得渾身顫抖，卻見一道紅色的靈絲從娘親體內溢出，緩緩朝著我的身體飄來。很快，從四麵八方湧來的紅色靈絲瞬間便將我纏裹。它們一點一點擠入我的身體，帶著割肉挫骨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直到所有的靈絲都進入我的身體，便有一道紅光從身體發散開去，朝著整個赤火蓬萊蔓延開來。隨著紅光的蔓延，赤火蓬萊的上空回響著一聲聲的哀嚎，那是所有慘死的赤火狐族最後的悲鳴，一遍遍地回響在蒼穹之上……